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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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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惊险的一幕在皇帝的脑海里翻滚,实在让他后怕不已,如今他对这些意外什么的都敏感的很,所以情绪一时激动,便下手打了永璜。
算了,也是给他一个教训。
永璋被乾隆紧紧的扣在胸前,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后怕,力道十分大,箍得他很难受,刚才震荡的后遗症还没缓过去,再被皇帝这么弄一下,他的意识还如此清醒还真该庆幸。
乾隆感觉到怀里的永璋挣动了一下,低头看去依旧是惨白的一张小脸,居然没有半分因为刚才的经历而惊魂未定的模样,这让他怀疑这儿子是不是被吓傻了。
“永璋?你怎么样?快跟皇阿玛说话!”
有啥好说的?总不能张口就是:快放我下来你的衣服可不比女人的指甲套软多少。这样等不到皇后的葬礼他就该被皇帝厌弃了。他只好忍着难受道:“皇阿玛,永璋无事……”说了一半又挣扎了一下,总算皇帝发现自己比较失态,跟抱个小姑娘似地抱着自己的儿子,不免有点尴尬,顺着永璋的动作也松开手。
永璋得了自由,立马跟着依旧跪着的永璜一同跪拜下去,道:“皇阿玛恕罪,儿臣也有错,若不是儿臣贪玩好胜,大哥断是不会把马驾的如此快,致使马匹受惊,儿臣恳请皇阿玛责罚。”
事实上,他对于乾隆的那一巴掌惊讶的很……准确的说奋不顾身伸手过来抱他的乾隆就已经不太像他记忆中的那个皇帝了。
永璜听着弟弟疲倦而真切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埋怨,反而满是分担过错的意思,心中一震,只觉得眼眶热辣辣的,咬着唇狠狠的把眼泪给逼了回去。
从开头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傅恒脸色复杂,看着跪在一处的永璋永璜,眼神悠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乾隆把手背在身后,来回踱了两步,永璋这一番维护兄长的举动挑不出一丝错儿,只是他觉着自己心里刚刚熄灭了点的无名火又被那句皇阿玛恕罪给勾的一把便窜起来,偏又找不到路子发泄,只得狠踩脚下郁郁葱葱的草皮。
“你们倒是相亲相爱的很,骑着马身后连个奴才也不让跟着,”眼见后头一大帮人都要过来了,乾隆挥挥手:“都起来吧,不管是谁犯的错,该罚的一个都不会少。”
言毕看身边的傅恒,口气便软了不少:“方才真是多亏了春和。”
傅恒出乎意料的没有行礼,只道:“皇上谬赞了,也亏得大阿哥机警,看……臣要动作立时松了缰绳。”
皇帝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臣下有些无礼的态度,让一旁等着伺候的赶紧把两个阿哥拉起来,至于那匹现在已经彻底歇菜的马,一声令下就让这畜生没了性命。
一路被人背了回去,永璋昏昏沉沉的想着那个乾隆身边极得宠的大臣傅恒,他同如今的皇后富察氏是姐弟,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才干也是一等一的,不仅他自己和那一帮子兄弟姐妹,连他生的儿子都让皇帝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当成自己的来养。
搞不好就是皇帝自己的,想想乾隆那个样子,外头流传的小道消息还真有几分可信度。
上辈子他倒是不怎么见到这个乾隆朝的肱骨之臣,偶尔几句交谈也是匆匆而过,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傅恒虽领兵打仗,戎马不断,但何尝有这样的气势?
那时在马背上,他被乾隆拉过去后便转过头,见着傅恒动作精湛,举手投足间居然有些睥睨天下的味道。
而且总觉着他看起来不像那个做事规矩的臣下,这样的样貌……
不就是那天看到的小孩儿吗?一开始没发现,因为傅恒目光锐利气势逼人,而那小孩儿不过懒懒散散的笑着,表情相差太大,小孩子又没有完全长开,粗粗想起几乎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只是放在一起便能发现,不管是脸型嘴唇还是鼻子,轮廓近乎相同。
那天的男孩儿,按照年纪来看,果真是福灵安吧。
福灵安是傅恒的长子,功绩能力比起他的弟弟福康安,倒也不是特别扎眼,为人也是诚恳刚正。
傅恒同几个儿子的关系都不错,一家人倒是权贵里难得的和和美美。
不过那天见到的福灵安却显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老爹,短短两句话便让他觉着感情凉薄,也不知长大后怎么就变得敦厚孝悌了。
奴才们一背就背回了阿哥所,高顺见自己的主子是被这么背回来的,还以为永璋又出大事了,心下多少有点觉着离奇,三阿哥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午送回来就是这么一副样子,这上书房到底多少生猛,不过半日就能把人折腾成这样。
一面想着一面还准备去叫太医,被永璋给制止了。
“爷能有多大事儿整天让太医来诊脉,还嫌这儿的药不够多?”
况且他对那个胡子一大把走路还打晃的老太医实在敬谢不敏。
嬷嬷们熟练的给他烧水准备沐浴换衣服,脱下外衣的时候一个珐琅盒子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一大圈才停下来。
“三阿哥,这是……?”
永璋扫了一眼,平淡无奇的道:“随便找个地方收着吧,爷也用不上。”
小宫女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和散落一地的衣服,递给了后头浆洗衣服的丫头,因为着急,一不留神就把小盒子跟衣裳一起给送了出去,洗衣裳的小姑娘估计是个新来的,头一回见着这么精致的东西,里头的薄荷膏倒也算不上多么稀奇,只是那盒子镶着小颗的珊瑚,珐琅色艳不腻,拿在手里把玩着爱不释手,洗完了衣服终究没有送回去,不过她也没拿这个东西的命,放在身上没两天就被上头的管事发现了,打了一顿以后盒子也没了。
没多久乾隆的意思就下来了,永璜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在府里思过七日,永璋倒是讨了个便宜,抄抄书也就罢了。
那日的惊马事件到底还是被传的沸沸扬扬,宫里最不缺添油加醋的,传都后头味道也全都变了,兄弟情深竟变成了大阿哥和三阿哥两人相争,最后互不服气以致坠马受伤,皇帝念在他们年纪尚小,虽然失望也没有重罚。
永璋听得冷笑连连,却毫不理会种种流言,依旧每日上课下课勤学不坠,永璜思过完了也找过永璋,高顺看着这两个兄弟融洽谈笑,哪里有半分不合的样子,也知道这流言传得太离谱,待永璜走后,少不得为永璋不平了两句。
永璋一拍桌子,指着他便骂道:“好你个狗奴才,平日里事情不好好做,只知道听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爷的事情有你置喙的余地?自己去领十板子,免得旁人说爷这里没规矩!”
高顺谢着永璋赏板子就退了出去,一旁的丫头们都为他不值,谁知他倒是高深莫测道:“你们这些小蹄子懂什么,三阿哥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以后好好跟着他,都给我把嘴捂严实了。”
永璋前脚发了一场火,后脚自然有人说给乾隆听,乾隆听完只交代了句:派人查查,管不住自己嘴的人都在哪些宫里。
吩咐完了人,便去了皇后的长春宫里过夜。
富察氏一早便候着了,皇后做了那么久,容貌没怎么变,倒是衣服越穿越考究,头发上的花饰也是越来越富贵,皇帝到了以后看着在一堆晶晶亮的首饰衣服里巧笑嫣兮的等待他的妻子,心情顿时觉着有些微妙。
乾隆对富察氏一向敬重宽厚,夫妻也算是举案齐眉,如今高氏就是个妃,皇帝还是在皇后这儿的晚上最多,于是后宫也挺平衡,他便越发觉得在皇后这儿很是不错,因此多数时候连侍寝带用膳都在这儿解决。
富察氏同他也算是少年夫妻,只可惜两人的孩子总是保不住,乾隆知道后头富察氏还会有一个儿子,而富察氏的命多少也连在这个儿子的身上。
乾隆算不得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虽然很多时候做的令人心冷。至高无上的位置牢牢的坐着,日积月累慢慢的也抑制不了那些为人诟病的脾性。在他之后大清盛世不再,他自然难辞其咎。
阴冷的鬼殿里他一次又一次的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恸愧疚之余更有不甘。
上天似乎给了他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但是当他重新站在这里时,他才发现跟自己的搏斗才是最大的煎熬,有些时候脑子里想的跟说出口的话,差点都要不一致了。
而命运的轨迹也并没有偏爱他更多,除了朝廷上他的努力可见成效,其他似乎就像是睁着眼看着一切发生却改变不了的无可奈何。
就像高氏,她有着乾隆喜欢的一切,江南秀致,诗工词话,端的一个玲珑的如花美眷。宠幸她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进府,高氏便同富察氏相处微妙,颇有些王不见王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在他登基为帝之后,更为明显。
“皇上?”富察氏看他半晌不言语,面带忧色的看着他。
“不妨事,晃了神而已。”回过神来,他还是那个大清的乾隆皇帝,挽着自己的皇后,缓缓步入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