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至孝》夏秋冬

3、三

　　在太后跟前凑了一会儿，她老人家也累了，给三个孙子分别赏了点吃吃玩玩的小东西就准备歇息，永琪一直拽着他三哥的衣服，一副铁了心要做小尾巴的模样，让想去看看自己亲弟弟永瑢的永璋啼笑皆非，最后还是皇后温言软语的劝了好一阵功夫，总算送走了这个小家伙。
　　不过小东西临走前还是板着脸，很有控诉他三哥不跟他一起玩的意思。
　　皇后倒乐了，看着永璋道：“往日倒看不出来永琪如此喜欢他三哥，这一番闹腾真难为三阿哥了。”
　　永璋也跟着扯着嘴角，一派谦虚良善，加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永璜，场面真是兄友弟恭温馨和睦。
　　带着一串宫女太监，皇后袅袅娜娜的走了，永璜也有事要做，余下永璋和身后的高顺，正要往纯妃的储秀宫去。
　　高顺看着主子在长廊间熟练的东弯西走，脚下亦步亦趋的跟着，心里倒有些疑惑：这主子中暑醒来以后，感觉深沉了许多。

　　储秀宫格致优美，草木茂盛，纯妃死后许多年，这儿也有妃子住，却总住不久，他一次一次飘进来看，确实一次比一次更荒凉，雕栏玉砌，桂华流瓦，不见半分人气，倒是绿树红花，一年一年不知疲倦的蔓长。

　　天气闷热，永璋走了一会便觉得难受，虽然跟去上书房相比，他已经穿的很轻便，但扣子不开袖子笔挺，他还是流了一背的汗。

　　到了储秀宫，内殿的宫女道，娘娘正在歇息，怕过会儿才醒呢。
　　这倒挺稀奇的，这个时辰难得纯妃还眯着。
　　其实原因很简单，被昨晚上的皇帝吓的，他走的潇潇洒洒，这儿纯妃还跟身边的嬷嬷合计了好久，又要照顾夜里呜呜咽咽的永瑢，一晚上累得不行，这才想着晌午无事再补半个时辰的觉。
　　谁想永璋就来了。
　　他自然不想吵着纯妃，本打算回去，一旁的嬷嬷却道让三阿哥在这儿歇歇脚，娘娘没多久也该醒了，没见着三阿哥，回头心里难免记挂。
　　能在这儿多待一下当然比回去好得多，来一趟去一趟，衬着这夏天真是燥得慌。

　　选了最外头也挺偏僻的屋子坐了，临着窗户打扇子，他也跟着昏昏欲睡，外头也不知怎么了，本来不过一些草木的声音，一下子悉悉索索的响了不少。
　　“高顺？”他觉着吵，喊了一声胖太监。高顺在外间，也不知是他声音太小还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竟然没听见。

　　永璋皱皱眉，还想说话却被一支手指按在了嘴唇上。
　　他有些恼怒的睁开眼睛，却丝毫认不出面前的男孩是谁。
　　那张脸年纪虽小，但已然看得出粉嫩的俊俏，唇红齿白，面若琉璃，眉眼也是细细的，笑得可亲又狡黠。
　　明知道自己是个皇子，却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不是故意吵着你的，别在意吧？”
　　开口也是我我你你的，说着是打商量的话，听着却是挺强势的意思。
　　永璋侧了脸看他，似乎也不计较他的冒犯：“你是什么人，来我额娘的宫里做什么？”
　　小男孩笑容不减，只是眼里依旧寡淡，喃喃自语道：“你额娘？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说着就转身要走，却被永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三阿哥万莫在意，只是这储秀宫里枝头花好，才惹人误入罢了，若是惊扰了三阿哥，还请……见谅。”
　　永璋当然不信，只是也驳不了他的话，男孩儿手臂细瘦，却在他一不留神间就抽了回去，见他要走，永璋却下意识的就想叫住对方，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这人说不出的熟悉。
　　仿佛他们有相同的来处。
　　他顿时为了这异想天开嗤笑不已，不知道这小孩儿知道自己把他想成孤魂野鬼会是怎样的态度。

　　这时有人寻来，见到了小男孩脸上顿时显出如释重负，气喘吁吁的行礼：“大少爷，快同奴才回去吧，老爷急得不得了，您不看僧面好歹也看看佛面吧，奴才们的身家性命可都在您的手里攒着呢。”
　　说完一溜话才见着隔着窗户坐在里面的永璋，可怜的侍卫大热天里不只热汗，冷汗都哗啦啦的流不停。
　　“给三阿哥请安，三阿哥吉祥，三阿哥恕罪，奴才找人一时心急，有眼无珠打扰了三阿哥……”
　　可怜人家一个小小的侍卫，找人找的稀里糊涂，比起主子的轻车熟路，真真是误打误撞的进了储秀宫，还被皇阿哥撞见，永璋若是个不好相与的，怕是小命都得折一半。
　　“起来吧。”
　　永璋可是大度的很。
　　要说他是做好人，那就太看得起他了，小奴才遍地都是，放了一个谁知道是博了好名声还是种下祸根，只是这人颠三倒四的一番话，让他觉着熟悉的紧。
　　那小男孩一声轻笑，方才孩童的天真褪去七八分，口气说不出的凉薄：“真是难为你了，他倒果真爱子若斯，我怎能辜负他殷切希望。”
　　说罢转头看永璋：“三阿哥，后会有期。”
　　彼时永璋只不过隐约猜出男孩名姓，却又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上辈子见到他时他并非这番模样。

　　那两人刚走，高顺就进来了，看永璋面色平顺，便放心道：“爷，娘娘醒了，唤爷过去呢。”
　　永璋起身，掸了掸褂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很是意味深长：“下回嘴馋跟爷说一声，那点儿东西爷怎么说也不能短了你的。”
　　啥爱吃的都没有就是喜欢粽子糖的高顺泪流满面：我的主子诶，外头多少孝敬的银子我都没敢收哇，这回才收了一包糖，就被您给火眼金睛的识破了，再说娘娘这儿递来的东西我也不能不要啊。

　　永璋进去时纯妃正歪在塌上，见到他忙直起身子，“永璋快过来，等多久了？方才吵吵闹闹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一个新来的奴才走岔了，已经回去了。”
　　纯妃照旧问了问永璋的身体，听永璋说想见见弟弟，就忙让人去小心带过来。
　　永瑢这会七八个月大，戴着个薄薄的虎头帽，包的严严实实，似乎一点也不觉着热，就跟见乾隆一样，胆子大的很，在永璋跟前爬来爬去，含含糊糊的吐着几个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永璋对弟弟很满意，比对着永琪可要真心喜欢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再活一辈子他得了小包子的青眼，一个两个都要往他身上凑，纯妃大概是觉得亲兄弟自然要相互照顾不能生疏了，看着永瑢歪歪斜斜的朝他三哥扑过去丝毫不阻止，反而有点兴致勃勃的。
　　永璋只好勉为其难的把他拢在胸前，他现在个头小，又一贯的身体不怎么强健，被一个虎头虎脑还爱动来动去的弟弟压在身前，抱得险象环生。
　　“咿……呀，额、娘……呀。”一边叫还一边拿胖乎乎的手掌拍他。
　　永璋满头黑线，纯妃沿着唇笑起来，一旁的好些个宫女也忍俊不禁。
　　“我不是你额娘……我是你三哥。”
　　可惜永瑢不喜欢三哥这个称呼，学了半天也学不会，嘴一嘟，只肯叫额娘了。

　　母子三人挺乐呵，外头站着的那个却看得五味陈杂。
　　乾隆下了朝，去见了皇太后，太后不免讲起了早上的事情，去看了看皇后，皇后也笑嘻嘻的讲永琪有多喜欢永璋。他原本还有些疑惑，这五阿哥和三阿哥原本可是一点也不亲近的，况且以前也没见永琪喜欢永璋，突然一下就有些反常了。
　　他昨儿说了让永璋别去上书房，永璋便真的没有去上书房，只是没有那么老老实实的在阿哥所呆着，倒让乾隆有些意外。
　　其实别说是永琪，上辈子永璋跟自己的兄弟姐妹也没显得有多热情，自己那时候蒙着双眼不去看他，他连死时都不声不响，只余下稀薄记忆里病弱枯槁又提不起心力的模样。
　　可是看着眼前虽然被弟弟纠缠的有些吃力，却丝毫没有厌烦和冷淡的三子，他有些怔忪，才要跨进宫门，髙无庸急匆匆的走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他立刻收了脚步回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