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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谁的红蜻蜓 [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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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夕哭了一会儿,擦了泪又开始微笑。她转身,就见到白窗向她走来,踏着迷离不安的光与影,浅笑如绯。
少女的心一点一点安静,她安静地看着少年,少年也安静地看着她,墨绿色飞扬着彼此的呼吸。疏夕伸手,“白窗。”她触到少年白皙的指,似上好的和田美玉,温润柔软。
白窗点头,开心地笑。他栗色的发垂在耳梢,发尖略微翘起来,宛若弯月的弧线。细风轻柔拂过,青冈树的影子在廊道上颤抖,光影斑驳迷乱。疏夕微微蹙着眉,“白窗你应该问我的名字——我叫疏夕,你叫我阿夕可好?”少女红了面,晕色如晚霞流红明媚,又如山岚似浓似淡的依稀在咫尺间。
白窗怔忡,然后温柔又歉意地浅笑,眉眼弯弯。他的指尖在疏夕掌心轻描——“抱歉了,阿夕,我不能说话。”他神态那般安宁,墨绿色眼楮斑驳着细碎的光纹,似水晶透明。
疏夕难过地说:“抱歉的是我才对,竟然对白窗说这种引你伤心的话,我太笨了。”少女一边说,修长的十指一边扭曲在一起,纠结不分。
少年掰开她的指,白皙平滑的掌心对着少年的眼,蔓延的掌纹勾描掌中痕,华丽迤逦如盛大的泼墨山水画。白窗笑,纤长的眉梢轻扬,他写道——“阿夕不必道歉,阿夕根本没说错。”
“反正,很是抱歉。”疏夕含糊地说,眼楮细微抬起见到少年精致的锁骨,在颈下略微地凹凸。疏夕面色更红,飞快地垂下如蝶翼轻扑的睫,绵软了细长的尾音——“白窗,我们见过的吧?嗯,那个,我……”
白窗微笑,点头承认。疏夕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安静下来,许多人,谈论许多事,然而,少女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少年。
好一个,只剩下。
轻描淡写的悲伤,蕴含着撕裂夜空的绝望。只恨不能,将圆月扯碎成残,任世人忧怀——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大,我的世界只剩下了你啊!
——少女在绝望,却是含着血泪般的深情。就这么一颗心,恣意地,鲜血淋漓。
-我说,我会在意你,在意得不得了。我只是不知道,我真正在意的,是你回眸微笑,启唇,无声唤我的——瞬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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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铃声响起,疏夕哼着歌,心情愉快地收拾书包。她拍拍景醉的肩,“景醉,我呀,今天不和你一起回家。”少女欢乐,没有注意到,景醉一瞬间苍白的脸色。
“那和谁呢?”景醉问,狭长的眸子凝着她,如夜光初透的瞳孔一点一点深邃,沉淀了难言的忧思。景醉的指在桌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如聆听宿命的判决,孤注的悲哀。
疏夕,毕竟是个粗心的姑娘。她弯着眉无忧地笑,“和白窗哟,就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这光景,白窗已经在廊道上等待她。透明的窗,有阳光不断穿梭着,在教室中投下大片大片灿烂的光辉,而少年站立处却投下了阴暗,折断阳光。疏夕的目光十分温柔,视线透过岁月的经纬停在少年的面上,斑驳错落。
景醉神情一僵,然后铺天盖地的绝望几乎淹没了他,他徒然望着疏夕在幻海挣扎,却不能拉她上岸。景醉的唇在轻颤,眼泪几乎要掉下来,然后他故意冷笑着,说:“疏夕,没想到你有这种觉悟,的确是应该跟新同学好好交往。”
疏夕回他一个笑脸,上扬的弧是嚣张的讽刺。她出门,在走道上与白窗会合。少年见到她,墨绿色瞳孔晶莹醇和,眉眼弯弯的脸庞,泛起温暖的红晕。疏夕跳到白窗面前,小心翼翼地牵他的手,“我们回去吧——对了对了,白窗的家在哪里呀?”
少女乖乖摊开掌心,少年抿唇,写——“就住在离阿夕家一点点的位置,不远的。”一点点呀,不远的呀,说,是这么云淡风清地说,可这一点点一点点的距离,为什么总是跨越不了呢?
“真好!以后可以去找白窗玩吗?”疏夕睁圆了眼睛,在白窗面前眨啊眨。少年低首,思量了一阵只能歉意摇头。她笑,如春日暖暖的晖,没有显露一点点失落——“没关系呢,白窗来找我玩便是了。”
白窗只是笑,墨绿色的眼楮泛着柔和的光,似拂晓时的些微阳光那般轻盈,染湿了浮世流光。疏夕见到,少年身后的操场上绿意清新,初春的气息在身侧辗转,干净凉澈。疏夕忆起儿时家边的长亭短街,小娃娃与妈妈踏着夕阳回家,影子在石子路上拖了好长好长。疏夕总说,自己的影子长些。妈妈就会揉她的发,呵呵地笑,笑声穿过时光的罅隙余长,飘到疏夕耳边。
少女少年走出校门,路边的小商贩吆喝着,小物件琳琅满目。疏夕说:“白窗,我唱歌,给你听。”然后她缓缓启唇,清脆如泠泉的嗓音,蓦然沙哑难鸣——“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哟?童年时代遇到你,难道是梦影?……”疏夕循环往复地唱,往昔的岁月如黑白的电影,在她眼前倏尔掠过,她如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观看到小娃娃喃喃地唤出第一声“妈妈”,母亲欣喜若狂的表情;看到小娃娃蹒跚着步子跌倒在地,爸爸一脸的心疼与焦灼;看到小娃娃参加小学文艺表演,她呆立在台上忘了词,台下,景醉一边讽刺地笑,一边用唇语提词……
——“晚霞中的红蜻蜓,你在哪里哟?童年时代遇到你,难道是梦影?”若真是梦影,便皆大欢喜。只可惜,血色的事实腐蚀着心脏,生生的疼痛令疏夕不得安宁,昼光夜色,伤痕斑驳,又是谁,一遍遍,在伤口上撒盐,并在结痂处残忍地刀割,直至再一次的血流如注。
白窗很安静地走,目光停留在疏夕的指间,执著地不肯看她的容颜。歌声不算清亮,只是像流沙,于少年的心口温柔地摩挲着,带有沙漠骄阳的炽烈。疏夕唱完了最后的音,害羞地挠了挠后颈——“唱得一般啦,我从小文艺表演便不出彩。”
少年挑眉,温和地写——“其实,阿夕唱得蛮不错的。只可惜,太过伤心。”白窗神情略微一黯,既而打起精神与疏夕谈论着什么。
疏夕觉得这一切恍如梦幻,她努力地记住与少年谈的内容,话题却仿佛飘渺在红尘外,流云一般烟散。到底,说了些什么呢?好像,都没了印象。
——所谓人生如梦,大抵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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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醉一直不停地跑,跑到疏夕家门口,他才脚步稍缓。院里盛开的,约莫是茉莉,在枝头,灼灼地开放,嫩白的花瓣在和风中昭展着,如初冬的柔雪沾着小霰子,白得冰凉。景醉快步穿过了花影扶疏的幽径,在古朴的铁门上不轻不重地敲,宛如柴扉轻扣的时节,白驹灵秀。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老妇,布满了皱纹的苍颜,却是连纹路中都携有阳光的温暖——这是,疏夕的奶奶。
“呀,是小醉。真是好久不见了呢!进来坐吧。”奶奶温和地说,苍老的容颜宛若黄昏的辉光,灿烂如最后的风景。奶奶将门推得更开,景醉从她的肩上望去,见到走廊尽头那盏摇摇晃晃的日光灯依旧亮着,亮着——就好像,这一生一世,都会这么,安宁地燃灯。
他回忆起小时候,疏夕与他一起坐在灯光下折纸,疏夕会嚷嚷——“阿醉啊,你怎么可以折得这么好看,阿夕怎么就折不出来!”小女娃娃不甘心地一个劲儿吮手指头,他得瑟得厉害。
景醉到现在还记得,那些投印在日光灯下的影子——小狗,鲜花,雨燕,爱心,铃铛……幼儿园的老师夸他手巧,他也确是手巧,纤薄的纸在他手中便化成创世的彩泥,铺设绚烂的华章。然而疏夕不是这般,女娃娃折出来的东西都稀奇古怪,没人知道是什么。于是他呵呵地嘲笑,心里却是欢喜的,欢喜于可以教女娃娃折纸,可以一起。
当年的景醉说:“阿夕你个笨蛋,我在教你折小狗诶你究竟折出了什么基因突变的狗啊!”男孩一边说,一边故作成熟地拍女娃娃的小脑袋。
疏夕撅了嘴,道:“诶,才不折小狗呢,我折的是云彩。”——云彩啊,最是琢磨不定的东西了,谁又能,轻描淡写地,折出云的曲叠。
阿醉教会阿夕折云彩,却把阿夕丢了。到底丢在哪儿,他在时光隧道里千寻,终究是没能找回来。有人说命运无常,大抵是这般道理。
——“小醉?”奶奶提音,疑惑地看着发呆的景醉,蹙了眉。景醉惊醒,歉意地道:“诶,抱歉啊奶奶,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奶奶释然,“没关系。小醉进来坐。”奶奶伸手去拉他,他却后退几步。奶奶讶然道:“小醉你今天怎么了?”
景醉惨然一笑,目光深处压抑最痛苦的忧伤,苍白了天地间所有色彩——“奶奶,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已经来啦。阿夕,她,阿夕她……”破碎的词,不成句子,含着血泪一般,在耳畔,以光年,蔓延。景醉弯腰,纠着发,啼血般地唤:“阿夕诶……”
阿夕诶。
阿夕诶。
——究竟,是怎样的深情。
奶奶踉跄后退,身子支在墙壁上,容颜蓦然苍老十岁。她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明灭的灯光恍恍惚惚,像月华如练的梦境那般遥远。奶奶说:“到底还是来了啊!小醉,你说,我们那些虚幻的希望,算什么呢?”
算什么呢?
景醉别过脸,泪水肆意地在面上流淌。泪珠模糊视线,他仿佛看见那盏日光灯下,偎着两个小小的身影,淡淡的光晕。那灯已经很尘旧了,光线略微几分昏暗。穿堂风一阵一阵地吹,影子在曳动,窗外栀子花的香气弥漫周身,幽香寂寞。女娃娃穿着浅粉的衣衫,锦绣如泼墨似的恣意了色彩,流苏串串,风过,流苏簌簌地垂落,如广袖飞扬。
疏夕说:“阿醉,你看,栀子花开了。”她拖着他到窗前,要他看那盛开的花,洁白如羽缎。他不依,甩开女娃娃的手,冷哼,“不就是栀子,又不稀罕。”话语间,男孩偷偷地看,很纯的白,花瓣在风中浅摆,尖子上还沾着水珠。疏夕又抓住他的手,呵呵地傻笑,“阿醉你仔仔细细地看看嘛,还有水滴呢,是,是风的眼泪。”
男孩嗤笑,“什么风的眼泪?阿夕你好笨!是露水啦。”他骄傲地望着她,又甩开了小姑娘的手。女娃娃意外认真,“是风的眼泪——风太粗心,把白云丢了,所以流泪。”她拿出自己刚折的作品,正是惨不忍睹的扭曲形状,她却不以为意地在男孩面前张扬——“看,云在我这。”
盛夏的流云温柔了岁月,景醉低头,看了很久很久的栀子花。那花香盈满了袖袍,在柔发上轻洒。现在,景醉想起当时少女眉眼弯弯地微笑,拿着“云彩”为风悲伤,几乎要笑了。
但还许多遗憾。
比如,那折纸作品已经风化了;比如,那栀子树,已经被景醉亲手砍伐了;比如,景醉已经唤“阿夕”为“疏夕”了……
——比如,当时,要是没把她的手甩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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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歌容易忘调。
不小心,就遗忘了谁谁谁的好。
浪花是温柔的海涛。
泡沫虚化了当初的美好。
我只是想知道:
说好的青梅竹马,可不可以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