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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锦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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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马约莫半个时辰,顾梨溪和安夜一刻不停,终于在转过一道险壁之后,看到那边有矮矮的坡度上沿。安夜拍了他的坐骑几下,那马了解了主人的意思,蹄子加快了些,不过半刻,便上到了坡顶。
两人朝坡度延伸的地方望去,不远处一清雅的两楼小阁伫立着,周围种满了朦胧一片的紫色鸢尾,现在也才四月伊始,但每一朵鸢尾都已然盛放,硕大的紫色花瓣中吐着杏黄的花蕊,间或有蜜蜂在期间徘徊、采蜜。这一大片紫色的花海,摇曳在浮游而来的暮间晚风之中,仿佛像梦境一般让人觉得极不真实。
顾梨溪和安夜震撼良久,后才渐渐驾马往那小阁去。
近前之后,才发现这小阁是木制结构,青瓦铺顶,二楼上似乎是女子的居处,窗阁外面放下了粉色的布幔以防寒风进入,窗子外间正临的屋檐上挂了一串竹制的风铃,发出一阵阵清越好听的声音。而一楼也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院子里种了一棵颇大的梨树,已是夏初,因得梨花早就开过,此时已经是一片绿意地蓬勃生长。顾梨溪和安夜在院外下了马,安夜去寻地方栓马,顾梨溪一人去敲屋门,敲了半响,屋内却无人应门。她有些疑惑地停了一会儿,接着敲,同时口中唤着:“姑姑?姑姑?我是梨溪。”
片刻,这才听得有人轻声下楼。
“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的是着着一身白色生绢罗裙,身上随意披了件同色绣襦的女子。女子二十多岁模样,作寻常的云髻,除头上插了一根稍显华丽的云凤金簪外没有其他发饰或妆容。她脸色偏苍白,面庞却也颇为标致,但是身子瘦弱,一看便知是久病之人,她左眼旁有泪痣一点,偏落在脸颊稍上的地方,添了些许妩媚,无奈病气过重,通身的气韵也是郁结。
顾梨溪瞥见了她发髻间的簪子,立刻知晓了来人是谁。她心中感慨万千,脑中尚来不及反应人却已经偎了过去,埋进那女子怀中。女子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冲击得不由踉跄几步,身体僵直了片刻,但闻见她发间隔了多年却依旧熟悉的芬芳时才软了身体,纤手抚上她微微颤抖的背部,摸抚着。
“梨溪…”女子叹息一声,眉目间溢满了温情。
“姑姑…”顾梨溪也是哽咽不已,她十七年来第一次离家,掉包新娘、做丫鬟、逃婚、遇险、与亲人相聚,不过匆匆一月而已,却是她首次有这样波折不断的一番遭遇,尤其是与安夜遇险那一次,安夜重伤、翡翠被掠,她当初至一心想着要救回安夜,也无暇细想其他。此刻,一月过去,终于又和自己的亲人相聚,原先遭遇的一切便突然排山倒海般袭来,特别是翡翠被掠至今还无下落更令人忧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想先大哭一场。
顾锦妆原本被顾梨溪面上相异的容貌所惊,但闻见她发丝间熟悉的气味才确认是她,内心无比欢欣愉悦,但是渐渐感到顾梨溪埋在她胸口的位置一片湿意传来,才发觉到她的不对劲。待顾梨溪稍稍抱的松些,她拉开了顾梨溪与自己的距离,便瞧见她满脸泪水,心头大惊:“好好的,怎么了?”
“姑…”见顾梨溪已是哭得泣不成声,无法言语,顾锦妆忙拉了她的手,搀扶着一起,便带她往阁内走:“跟我上去坐坐,再慢慢说,你别再哭…”说着两人慢慢上楼去了。
二楼明显是顾锦妆的居室,与以往她住在顾府时房内的布局相差无几。外间有一道较薄的青幕帘子,掀了进去,房内并无桌椅,只有床前和窗前两个小几,窗前的布幔是放下的,上头还吊着一个茶钵般大小的瓷盆子,里面添了土,种着一落不知名的植物,但见其叶形修长垂顺,如女子青葱般垂落,中间点缀着淡黄的零星小花。靠床的小几上放了一个香炉,炉内还有香烟冒出,但是那香极淡,如非仔细,根本闻不出来,绝不是寻常人家家里会点的香。
顾梨溪被顾锦妆带着向床过去,顾锦妆替她把外面的月白长衫脱了,让她上床躺着,并把床头放着的帕子拿来为她擦去一脸的泪水,把散在一边还留着温度的被衾给她盖上。她适才正是有些疲累,小睡片刻,所以才让顾梨溪敲门敲了那么久。
顾梨溪一进门就哭了一阵,哭得累极加上这些这些日子为了照顾安夜确实劳累,所以在顾锦妆的照顾和那特别的炉香安定下很快就沉沉睡去。顾锦妆身子本来就不好,刚刚搀着顾梨溪上楼,也耗了许多气力,此刻看顾梨溪终于睡去,也安了心,便取过来一个小点的靠枕,在床头靠着,身上那件披着的绣襦半垫在靠枕上,半盖住上身,她微微蜷了身子在床的外侧,眼儿有一下没一下地闭合着,不到半刻也就睡了过去。
顾锦妆的阁子里因为特意加厚了窗外的布幔和幕帘,床前还有薄薄的纱布隔着,睡在床上的话确是甚暖,不进半分寒气。所以,当山间的温度随着时辰渐晚而愈加寒凉时,顾锦妆与顾梨溪还是一个倚床轻靠、一个缩在被窝中憨暖地睡得香甜。
顾梨溪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愣愣地看着上头陌生的床帐半响才回过神来。她转头,就见到靠在床头的顾锦妆安静的睡颜。顾锦妆颇为标致,却不是非凡美貌,她以前最喜艳服,今日却是清淡裙装,让现下注意到这点的顾梨溪有些惊讶。顾梨溪正看着顾锦妆的睡颜,突然感到身边有另外的视线朝她身上投来。她抬眼一看,就见一俊瘦身形、姿态自若的男子正侧眼看她。
那男子约莫三十的年纪,面貌清隽深刻,但是也只是这样,并不特别帅气或是俊美,跟顾梨溪曾见过的美男子,如萧楚亭或是那珺亲王比起来,相貌差距甚远。但顾梨溪却隐隐觉得,他足够与那两人相提并论,萧楚亭是淡漠儒雅,珺亲王是倜傥潇洒,而面前这男人却是沉静内敛。
顾梨溪见他眼色颇为深沉地看她,不觉间就要开口解释。她张开嘴,正要出声,就见男人目光一厉,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唇瓣间几闭几合,那男子眼中却是厉色不减。
两人正僵持不下间,顾锦妆口中突然泄出一阵轻吟,悠悠睁开了双目。男子见她醒过来,眉目间厉色稍减,几步上前微俯下身,瘦削修长的手伸出来,按在了顾锦妆的左腕上。
顾锦妆看见了面前突然出现的男子,没有惊讶,只是面上带起浅浅笑意:“你回来了,莲医。”顾梨溪一愣,莲衣?怎么是这般女子气的名讳?
被唤作莲医的男子微微抬眼看了顾锦妆的脸,却没有言语,只是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抵上她有些汗湿的额头。男子适才从外面归来,手上温度自然偏低些,顾锦妆原本微热的额头被冰凉的手触碰,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吟。男子皱起了眉头,收回了手,却没有和顾锦妆多说话,只是直起身转向一旁瞧得懵懂的顾梨溪,眼中厉色更甚:“下来!”
顾梨溪正迷惑,旁边的顾锦妆却是再也抑制不住从醒来开始就噎在喉间的咳。顾梨溪一惊,瞬间明白了男子适才奇怪的举动原是在责怪她夺了顾锦妆的床铺、害的体弱的姑姑在一旁睡,自己于是立刻下了床,自觉地把还在咳的顾锦妆扶上了床,焦急地问:“姑姑,你还好罢?”
男子见顾梨溪一脸急切而真诚的关怀与自责,看着她的严厉目光不觉柔和了几分。
顾梨溪此刻却不再去在意那男子,只是忙着把靠枕移到更好的位置,让顾锦妆能好些躺着。“姑姑,你无事罢?都怪我…”“咳…别,梨溪,我这已是旧疾了,你不要介怀。”顾锦妆打断她的自责,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只是没过多久又是咳起来。“姑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别说话了。”顾梨溪阻止顾锦妆开口打断她的话,只是自责得又快要流泪。
“梨溪,咳…别怪你自己了,好罢,你去替我煎药,…就算偿了我可好?”顾锦妆安慰她无效,只得想了个其他的法子。顾梨溪见顾锦妆此时虚弱,也不敢再流泪招惹她担心,对她点点头。顾锦妆见了,苍白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容:“还有,咳…梨溪,你该把面具揭下来了吧?咳…姑姑看你这张脸不是太习惯呢。”顾梨溪听了,脸上一红,便抬首将安夜给她易容上的人面摘下来,露出原本的清秀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