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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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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天的画展结束了。不少人还在画廊门口的彩条下停留,沉醉在萧景郊的画作里。画展很成功,庆功宴自然也就很热闹。苏牧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觉得这根本是一群猴子。有些人真的懂画,有些人不过是些官员投资商之类的,所谓利益第一艺术靠后,苏牧很不待见这些人。所以,苏牧从来不会参加这样的聚会。这次,依旧不例外。
不过作为主人的萧景郊就不一样了,他很高兴,为了成功的画展,也为了……难得赏光的苏牧。为了表示感谢,萧景郊不断地敬酒,当然,谢挽作为当场的另一个耀眼嘉宾,自然也是身边来人不断。宴会开的很晚,萧景郊出来的时候已经烂醉。相比之下,谢挽很少喝酒,是当晚少有的清醒的人,所以,在门外等着的苏牧便看到谢挽扶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萧景郊出来。
“上车吧。我送他回家。”苏牧拉开车门。
“苏先生,你……?”谢挽不解。
“他表弟。不用担心。”
谢挽抱歉地笑笑,和苏牧一起扶着萧景郊上了车,把他送回了家,一路无声。
“还记得先前我的邀请么?”苏牧盯着谢挽轻轻问道。苏牧的眼睛很亮,在黑夜里显得愈发真挚虔诚。
“却之不恭。”
当谢挽拉开车门,站在门口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茶馆似曾相识。借着月光,他细细打量着店门上不规则排列的木条,不由得说道“这店真是古朴。”
“呵,是拙朴。”苏牧笑笑,掀开门帘,“请进。”
一踏入里面,谢挽立马想起来,这便是他回来那天吃早饭的地方!可惜,当日饿死鬼,没好好看着外围,今日竟是没能一眼认出来。如今想想,刚刚倒是只有木条没有字,的确是那个无名店。
“原来这便是你开的店?呵呵,我曾来过。”
“哦?那还真是有缘。”苏牧引着谢挽到了后院“但这里,你一定没来过。”
“啊!想不到居然别有洞天。后头竟然是这么个花园。亭台楼阁,苏先生好雅兴。”谢挽打量着这里,有着北方园林的大气,南方园林的秀雅,真是佳处。没想到,城市里还真有人建除了个如此园林,更难得的是,没有一丝丝附庸风雅的俗气。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处处是不染凡尘的清贵。
“还是叫我苏牧吧。谢挽。”苏牧带着谢挽进了一个亭子,八角飞扬,正规样式,只不过是石头造的,叠砌而成,略微的不规则,但是自然大气,正如苏牧先前所说,拙朴。
“如果不想早早的睡的话,愿意喝我泡的茶么?”苏牧凝视着谢挽月光下干净的脸,这么多年后,又一次萌生了为别人泡茶的冲动。
他和谢挽一样,自己深爱的东西总要保持着纯粹,所以他开着茶馆,因为他喜欢。但他却从不会自己为别人泡茶,因为他不愿意,他喜欢极致的干净,而不是每个人都让他心甘情愿地去泡茶,若是心不甘情不愿,则又怠慢了人家。但是谢挽,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谢挽长得好看,气质出尘,但不仅仅是这样,谢挽身上有种干净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一种艺术家的纯净。
难得珍贵,却也似曾相识。
谢挽点点头。说实话,今天他有点蒙。刚回国不久就参加了这样一场剪彩活动,出于礼貌,迷迷糊糊顺带完成了晚宴任务,现在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那个男人到了这个地方。明明两个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谢挽也不是一个很随便的人。相反,他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也许,苏牧身上有种让他舒服的感觉。再不喜欢打交道的人都需要朋友的,而苏牧,恰好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谢挽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哪里来的,这一整天,他并没有和苏牧说过多少实质性意义的话。
在萧景郊的画展上,谢挽摆脱了那群围着他的人,那时候他不想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是慢慢地欣赏着画,一层层的油涂抹着,特殊的厚重感散发出独特的魅力。当他看到苏牧时,他发现,那个人似乎完全沉浸在画里,灯光下细细的油色柔和地照在他脸上,黄沙的暖调铺爬,看画的人看画,看看画的人的人看到了一幅看画人看画的画。看画展的人很多,但大部分人只是感受一下具象的美,萧景郊的画就有这个特点,即使完全不懂画,也能被其中的美感震撼,只不过看得越细致发现越多,迷得越深,而苏牧,恰好不在那个大部分人之中。毕竟他不好意思打断萧景郊和别人的谈话发表一些所谓外行人的看法,而苏牧,让他觉得轻松多了,有点不由自主,一口气,谢挽便说了那么多话。至于后来,或许人的第一感觉最重要吧,谢挽自然而然地把苏牧从人人兽兽的众生里拉到了可交流的地方。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苏牧在亭子里摆放上了很多东西。各式各样的,纷繁复杂的小玩意儿,泡茶用的。
“没什么,想我,就这么跟你来了。”
“呵呵。你们海龟党不都很大方么?怎么,月明风清,不正是良辰美景好时光?”苏牧把玩着精致的茶具,看了眼谢挽:“我泡的茶可是很好喝的!今晚上一定不会让你亏本。”
“好啊。光这些茶具就让我大开眼界了。国外泡茶很简单的,一个小袋子,一泡水,马克杯里面就飘出了茶味。”谢挽歪歪椅子,略带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椅子和亭子很搭,散发出原木的香味。
看着谢挽悠哉的样子,苏牧不由得勾起嘴角。在这样的院子,这样的茶,就要这样放松的情境下给放松的人喝,才有味道。
好久,没有为一个人泡茶了。独自闲行独自吟的滋味儿虽然也不错,至少对于苏牧那样的人来说是极好的,但是,携友共饮,确确也是一番美妙滋味。
舔舔的火苗,红中泛黄,烧的甚旺,映照在苏牧脸上,光影勾勒出鲜明的轮廓。院子里谁也没有说话,纤长的手指飞快的掇起茶叶,散落在连珠如泉涌的水中,忽而降入一勺,舀起一瓢水。水落入质如白玉的茗盌中,一下字便从溪泉的清隽中超脱出一份磅礴,潇洒地泻下。
“你泡茶的样子,真好看,只可惜,怎么不请我?”
“萧先生?”谢挽惊讶地看着来人。也许是苏牧泡茶让他看得入迷,两人竟然都没有发现这院子里多了一个人。
“景郊,既然你醉了,怎么不好好在家休息。”苏牧闻声没有抬头,仍然在看着茶水。水腾着热气,弥漫在通透温润的碗中,缭绕着精致的雕花,若隐若现。像是寒食时节,江南岸边,烟柳嫩黄,水雾蒙蒙。说实话,苏牧那认真的样子,很迷人。
“不过,既然来了,我又怎会连口水都不给你喝?”
苏牧摆弄青琼,平细的茶叶如同翻飞的青蝶,随着略略青黄的茶水撕裂青色的烟雾,翩跹降落茶器中,盘旋沉浮,似游似荡。水已三沸。
“咚——”热水入凉碗,激起一阵幽韵。就像那云雾缭绕的山间,清泉拥着茶树,溪水激到了树根,冲上了岩石,又从石缝中泻下。碗璧明薄胎骨,青色琼浆把雪似的质璧渲染上一层仙雾。
“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苏氏茶水,敬请享用。”苏牧略带俏皮地把三只精细的碗放在各人面前。
水汽挂在苏牧发梢,含露欲滴,似动似静,显得他的头发很黑亮。
“呵,我这个俗人来糟蹋你的茶水咯!”萧景郊还没有完全清醒了,坏处是头有点疼,而好处是他现在和苏牧说话没有紧张。
在被苏牧送回家后,萧景郊睡了一会儿,醒来隐隐觉得刚才是苏牧送回来的,便去找了他。今天的画展很精彩,宴会很热闹,但正因如此,他怕他冷落了苏牧。不过现在看来,苏牧有人陪着呢。也是,他又何曾需要过自己呢?呵呵,苏牧啊苏牧,有时候,还真的有点,薄凉。
谢挽静静地喝茶。什么也没有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这茶水,的确好喝,不枉此行就是了。细细的茶味,一丝丝飘出来,清凌凌干净的味道,甘冽?谢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只觉得和国外的茶太不一样了。干净的茶水,干净的颜色,明明也是干净的口味,但是细细品来,又说不清道不明地融着许多。
“喝完茶,我送你回去吧。景郊,你应该好好休息。”
“哦?哦?嫌弃我打扰你月白风清?”
“你醉了,应该好好睡一觉的。”苏牧皱皱眉,抬起头,“何况布置画展,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招待宾客也是消耗体力的。不早了,该回去了。”
萧景郊笑的不明所以。
“谢挽,喝完茶我们一起走吧。”
谢挽明明都不说话了,还是被人扯了出来。“好。不过我没有开车来。”
“我也没有。还没醒酒呢,开车说不定直接牺牲半路了。正好,我们一起走吧。”
苏牧微微有点恼火。这个萧景郊!
“谢挽,要是没事的话,你可以再坐坐的,你还没参观过我的小院子呢!景郊,大晚上的,我还是送你回去吧,走的话太累,开车送你。”苏牧直觉上觉得谢挽不该这么早回去。他是请谢挽来聊聊的,但,可悲的事实是,话题还没开始,就被个醉鬼捣乱了。
萧景郊没说话,手指轻轻扣着薄壁的茶碗。
院子又寂静了。
但却不是刚刚的悠闲。
“算了,是我的不对。何必都急着走。景郊,你也别回去了吧,反正你有点醉,干脆晚上住这儿,我让小清给你整理个房间。”苏牧苦笑,也总算打破尴尬。
萧景郊颇带玩味地看了苏牧一会儿,微醉的眼神迷迷蒙蒙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谢挽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该走的那个,有点不知所措。现在他觉得那碗茶水再怎么好喝都不划算了。他和这两个人都不熟,完全搞不清两个人在搞什么。现在他自己就好像三明治的夹心,汉堡包的鸡块。
后来,那个晚上,三个人逛着苏牧的小花园,喝着苏牧的茶水,聊着不知所以的话,就这样度过了,谁,也没有去睡觉,谁,也没有再提谁该回去的事儿了。
不尴不尬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