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相逢》夏*****田

8、第 8 章

　　此后我再没发现医生房间周围残存的杀气。
　　我知道，起作用的，不单是我那句威胁。
　　更在于我到这里来这件事实本身。
　　所以，我很满意这个我为自己创造出的常来拜访的另一个借口。

　　完成任务，受些小伤，跑到这里来学学医术斗斗嘴。我的生活渐渐趋向一种安稳的平衡。我以为这种平衡会一直持续到很久以后。然而，这只是我的以为而已。

　　不过是那么普通的一次任务，那么几个普通的目标。斩落四肢，斩碎墙壁，斩开面前所有障碍。然而我未曾想到的却是，在那堵墙壁背后压抑的两个呼吸，不是埋伏的杀手，却是一对无辜的母子。
　　她是紧紧抱着她的孩子的，背对着我。然而这种保护并未起到任何的作用。锐利的荆棘可以切开一切的事物，包括她对她的孩子所怀有的爱。

　　那一瞬间，那个女人分裂的背影，重叠上了母亲的幻觉。

　　没有叫喊，没有哭泣，我就是这样愕然的在一片寂静里看着她和她的孩子碎落到地上，像几块本无生命的物体。
　　张了张嘴，我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后，我缓缓地收回荆棘，慢慢地举起双手，死死地盯着双手间的银线。
　　那上面沾染着，莹红的血滴。

　　我慢慢的坐下来，眼眶干涩，试图捡拾和拼接。然而，在又一次失败后，我伸出手，想去合上她的眼睛。
　　然后，我看到她眼中倒映的自己。
　　那是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逃离那里的。我只记得那些刺耳的风声，那些如刀刃般滴落的雨滴，和那些即将从喉咙里迸发的大叫。
　　以及，我撞开门，蹒跚的跌进房间里时，他微暖的眼神。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他在我身后关了门。默默拉过我的手，细心的为我洗净血迹。
　　然后，从我的声带里震颤出的，是一句暗哑的叫喊。
　　“我不要这双手了！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他一震，动作却没有停止。
　　我仿佛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的动作，嘴唇却絮絮的吐出了所有的事情。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第一次杀人，我的复仇，我的代价，我的原则，我的……绝望。
　　然后，我轻轻的说。
　　“医生，或者是切断神经，或者是把它砍掉，无论怎样方法也好，这双手，我不想要了。我不想再带着这样的凶器。我不想再杀人。我谁都不想杀。医生……好吗？”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睛里带着温暖的悲伤。
　　“我不会这么做的。”
　　我睁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莫名的看着他。
　　他把我的手握在掌心里，温度慢慢蔓延上来。
　　“以后，你可以救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所获得的幸福，会比你所有的悲伤要多的多。所以，不要难过。”
　　“……呃？”
　　“因为你有一双，温暖而稳定的手。”

　　医生，你是对的。
　　我也可以拥有，像你那种温暖呢。
　　是的，那种温暖，就流动在我和他的双手之间。

　　“喂……”
　　“嗯？什么？”
　　“就这样，把你卷进来了。”
　　“切，小鬼还想背上所有责任吗？这是我的选择哦，我的选择。”
　　“……哼。选错了吧。”
　　“我才没错啊。从一开始，到现在。十年姐姐我的决定可是绝~对正确的哦！”
　　“……自恋。”
　　“毒舌！”
　　“我说的是事实。”
　　“才怪！”
　　和他互吵，然后对看，我忽然失笑。
　　“嘻嘻，内乱先搁置，来欢迎客人吧。”

　　随脚步响起的，是敲门声。
　　“请进！”我笑着冲门口喊。
　　门应声而开。

　　微笑的脸，黑框眼镜，四处翘起的一头乱发。
　　我顿时手脚冰冷。
　　声音鲠在喉咙里，几乎吐不出一个字。

　　身体不受控制的站起来。我向前走。

　　“喂！十年！你怎么了！喂！”为什么……就连九夜的声音……听来都那么遥远……
　　似乎不是从我口中发出的，微颤而暗哑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医……生……？”
　　面前的人，微微的笑。

　　“好久不见，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