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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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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这里是哪里?”
“医生的家。”
“医生?”
“嗯。”
“那是谁?”
“医生,就是一生嘛。”
是个我一生都忘记不了的人。
我第一次遇到医生,同样是个下雨的夜晚。
无动于衷的看最后一个人在我面前倒下,身上的鲜血和着雨水渐渐流去。我潜进了小巷,靠在冰冷的墙壁,微微喘息。
还是,找不到那个人。
仇虽报的七七八八,却总找不到最后的那个人。
还是……遥遥无期吗。
感觉身体有些烫,我索性把额头贴在墙壁,冷却自己凌乱的思维。
然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小妹妹,你没事吧?”
我悚然一惊。居然让人无声无息走到我背后十公尺里!我猛地回转身,暗暗做好进攻准备。
可对上的,却是一张略带惊讶的,温暖的脸。
“你没带伞吗?呃,要不要用我这把?”他把伞举离自己,递到我前面。
我微愣,抬头看着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的脸。他一头乱乱的黑发,朴素过头的黑框眼镜经常从鼻梁上滑下来。但除此之外,看的出很年轻,比我大不上十岁。
“我……没事……”我想赶快离开,不知怎的,这个人让我的神经过于松懈。只不过是……因为他没有杀气么?
推上他手腕,他却感觉了什么似的急愣愣的大叫:“啊!你发烧了!”
“……我说没事。”
“不行!”他却突然握住了我手臂,“我是医生!”
我任由他抓住,身体已作好随时出手的准备,脑子却混乱。
“自己去医院,或我陪着你去医院!自己选!”
“……啊?”
头脑更混乱了,我不耐的拒绝:“我不去医院……”
然后,意识就半沉了下去。
朦胧中被人背在背上,有声音在耳边说:“医院就在前面,你坚持一下……”
“我不要去……”
“这时候还固执什么!我帮你付钱!”
“我……爸爸就是死在那里……”
感觉那宽厚的背好像滞了一下,然后,脚步似乎换了个方向。
再张开眼却是在明亮灯光里。他端来温开水和药片,我看了看,无所谓的吞服。
“那个,屋子很小,也很乱。小妹妹你不要介意啊……”我抬起头。环视这所谓的一室一厅。
真的是……很乱啊。
外面的小厅里乱七八糟的挤着一张单人床,一张餐桌和一个衣柜,一张折叠椅大概是唯一能坐人的地方。地上除了一叠叠的书,还看似凌乱的散落着好些文件,我略略低下头看,除了有几页好象乱了页码,其余都很连贯。
“那个……你饿不饿呀?”
“……不饿。”然而我的肚子还是不争气的叫了。我尽量伪装着没有脸红,看他却比我还尴尬,手忙脚乱的开始东翻西找。
“这可糟了……我这里没什么吃的呀……啊!还有上次买的泡面!好险!后天就过保质期了!……”看他忽然不好意思的看我,抓抓头,带点傻傻的笑意。
“这个,你愿意吃么……”
“嗯。”也许是因为他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的话语,也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是,我笑了。
这个表情在我的脸上似乎出现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我有多久没有作了……这种,微笑?
然而他却不笑了,猛盯着我的手臂。
“你受伤了?”
受伤?我才想起刚才的打斗,好象是有那么一回事吧。不过不算疼,血流的也不多,我也就没注意。而他神色忽然变的紧张,拉着我走向里面的工作室。
这却是个跟外面风格大相径庭的房间。极整洁的安置,东西虽多,却不显得拥挤。
“作什么啊。”我看着他仔细在我的伤口处消毒。
“这伤再重一点都要缝针了。”他声音里似乎有点生气味道。却又不知怎么带点歉意。“对不起,刚才我居然没注意到。”
“……我又不痛。”而且又不是你的责任。
“那也不行。”
“……”
看他熟练处理,包扎,给我忙上忙下。我不由得恍惚想起几年之前,偶尔和男孩子出去打闹到一身脏伤回来,母亲的动作。
这个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大哥,好象很厉害呢。
对了,他似乎说过,他是医生呢。
“那个,我叫一生,小妹妹你呢?”
“医生?”我重复着。“……好怪。”
“恩,是呀。”他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
“我……叫十年。”
“真是个好名字呢。”他微微笑,摸摸我的头,无比温暖。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
他的笑容,很明亮。
虽然不一样,可是又一样。
那里有着我熟悉的,亲人的温柔。
自那之后我在出任务时便时不时受点小伤,理所当然的也成了他这里的常客。他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拿了医师资格,等到再拿到行医执照便开个小私人诊所。而我,便成了他开张之前的第零位顾客。
他在看到我伤口时常皱眉担忧,却从来不过问我受伤缘由。我也索性什么都不说,只静静的坐着,看他帮我处理完毕,呼一口气,然后推推他已经半滑落的眼镜。
他不收我费用,我亦不付,只是惯常带来大堆吃食更新他的冰箱,借口是那次准过期泡面让我记忆犹新。明明是个医生,却向来不注意自己身体状况,常常看书看到忘记吃饭就又给自己找借口说补充精神食粮然后继续窝在书堆里。每当这时我总是白他一眼。说他连自己的健康都管不好,治人肯定是个庸医。而这时他就总笑的腼腆,然后看起来笨手笨脚的放下书。
然而我却很清楚的知道他不是庸医。从他处理我伤口的手法里就知道,从他瞥一眼就读出我伤因的眼神里就知道,从看到他在空气中精准的模拟手术的时候就知道。就像我知道死亡的节奏,人体的脉络,知道每一处分布的血管肌肉和骨骼。
就像我知道,他有一双,温暖而稳定的手。
我喜欢看他的手如魔术般在空中画出真实的轮廓,我似乎看的到一场真实的手术的发生。而在他全神贯注于这样的模拟中时,我亦常常端起他前面看的书,循着他的思路勾勒。
这种单纯的注视止于某一天我无意之间的一句问题。
“为什么不暂时停止心跳以便操作?”
“因为长时间的心跳停止会让患者康复后有较大概率患上后遗症……咦?你看的懂?”
“……嗯。”
自此后他便常常教我。从最简单消毒处理到大型手术。虽仅是纸上谈兵,却亦有严格要求。我一直不明白他教我这些的用意。在我看来,我所谓的人生意义,不过就是找到最后仇人,然后手刃罢了。学了医术似乎并不对此有多大帮助。
然而,当我正确答出他问题时,他总笑得很开心,这让我亦有一种莫名成就感。
然后这冬天就在他温暖和笨拙的笑容里过去。带食物给他,在他沉浸书里时偶尔帮他扫扫屋子收收信。
这期间我仍不断受上几处小伤,看他眉间阴霾加深,担心眼神更甚。但我不在意,迟钝如他,怎可以发现我耍的小把戏。
只是,我仍旧不明白,他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于是,在一个晴暖春日,他帮我绑绷带的时候,我问。
“医生,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嗯?”他搔搔头,“没有啊。”
“你不觉得奇怪么?这次又是利刃留的伤口呢。”
“怎么说呢……唔,如果你想说的话,大概就会告诉我了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想就不要问你比较好吧……啊,总之,就是这样。”
他推推眼镜,又搔搔那头永远都梳不齐的乱发,温暖的笑。
我垂了头,沉默了三十秒钟。亦笑。
果然,很是他风格呢。
于是站起来,丢给他一块还温热的栗子蛋糕。
“生日快乐。”
他大讶,看看墙上月历,恍然大悟却又糊里糊涂。
“你怎么知道?”
我笑。
“商业机密。”
走出他房间,我静静瞥一眼走廊,轻轻吐出几个字。
“再来,就杀了你。”
黑影滞了一滞,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