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莲华》丸子君

19、哀恋歌 5

　　【五】

　　整个准备过程中，博雅都在一旁，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
　　但他却没有开口，因为知道晴明是个有自己打算的人。虽然如此，这直爽的汉子依旧觉得，这遮遮掩掩的性格怪讨厌的。
　　露子亦十分好奇，看着晴明将和子的名字，与生辰写在白纸的中央。
　　而后状似随意地在其余空白出填满符号。

　　不是我们现如今所熟悉的平名，也不是那个时代里会用来抄写佛经所用的汉文。
　　歪歪扭扭，曲折的一笔一划，实在叫外人难以明白。
　　“好了。”晴明这样说道。
　　“可以麻烦露子小姐，将这东西放在和子的枕头底下吗？”而后便这样地要求到。
　　“当然没有问题。”露子膝行上前，从晴明手中取过纸张，放在和子的枕头底下。
　　“是这样做，没错吧。”
　　“啊，就是这样。”
　　然后就是这样……

　　“博雅，能麻烦你吹笛子吗？”晴明微笑着，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哎，当然可以。”虽然不会拒绝，但这种场合下吹笛，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
　　博雅心中的一团，又变得浓密起来。
　　“博雅啊，吹奏一支符合心意的恋歌吧。而且不管等等看到些什么，都不要停止可以吗？”
　　身穿着白色狩衣，仿佛总是在微笑的男人，是这般要求的。
　　清亮的音色悠然响起，随即以某种莫测的姿态充溢在天地之间。
　　源博雅的吹笛技巧，可以称之为世间当世无双的精妙。
　　即便如此，却很难用语言加以形容，仿佛任何艳丽的比喻，都会在这清丽的笛声面变得失色。
　　是自唐国舶来的上好美酒，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透白色，那微微的琥珀色仿佛来自于光线的反射，沁出的浓郁香气却足以醉人。
　　这样或许，勉强能够呈现出博雅笛声的动听。
　　而千年之前的平安京内，这处宅邸之中，此刻正洋溢着这般美妙的音色。

　　博雅以全神贯注的姿态吹奏的，是一首恋歌。可能是因为收到晴明所托的缘故，因此每个音节之中都包含着浓郁而粘稠的情感。
　　宛如绘卷在眼前徐徐展开。
　　冲破竹帘之时的炽热恋火，仿佛红莲盛开一般；
　　两情缱绻之时，铺展流泻的黑发与唐衣纠缠；
　　最终在恋情转淡淡时流淌的眼泪，竟让海波纹都变得异样生动起来……
　　节奏始终在博雅的掌握之中，和缓地流露。
　　他的双眼始终注视的昏迷之中的和子，自然也包括端坐一侧，严密操控着局面的晴明。
　　不知是否因为灯火的缘故，晴明的双眼虽依旧清澈，可脸颊却有一抹绯色的痕迹。
　　仿佛是殷红唇色上的胭脂，涂抹错了地方。
　　有种异乎寻常的，而动人心魄的美。

　　笛声依旧在持续，屋内的气氛渐渐凝结得可以使人感到某种压力。
　　庭院中分外安静，听不到一丝夏虫的扰攘，只余萤火虫狂乱地飞舞，仿佛也能够感知这样的情感。
　　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处涌动白雾也变得浓密起来。
　　夜色仿佛被生绢笼罩，又仿佛盛开了超过数量的白色山茶。
　　当博雅一曲终了的时候，静静躺卧许久的和子也终于发生了变化。
　　蓦地张开了空洞的双眼与娇艳的红唇，能够看见灰青色的小股气流快速地冲出。
　　盘旋宛如龙卷一般，能够看出急于找到突破口的冲动我。
　　继而，就连和子那头秀发，也宛如有生命一般地丝丝蠕动起来。
　　燃烧似的，蒙着青色的烟火。
　　“呼哧呼哧”，胸口激烈地起伏着，仿佛不堪承受。
　　虽然如此，表情却还是维持着人偶一样的平和，并没有痛苦的表情。
　　是因为晴明写下的，那段符咒的缘故吧。
　　灰青色的气旋，青色的烟火，以缓慢的速率朝垫在和子头颅下方的，那张写满诡异符号的白纸爬去。
　　如受到召唤那样地做着。
　　晴明表情虽然严肃，嘴角却如往常那样微微翘起。
　　这让博雅觉得很安心。
　　露子则吃惊地用手，而不是袖口捂住了嘴，虽然稍稍显得夸张，但却十分可爱。

　　肉眼已经能够看见，那些不久前才被写下的文字，如同有生命一般地，舒展着笔画。
　　一定要形容的话，那便是十分惬意地没有错。
　　确切而言，大约是中天之月朝西方又挪动了一分后，不规律的躁动开始消退。
　　博雅依旧没有停止吹奏。
　　就是这样一个耿直的人，与生俱来就拥有信守承诺的品德。
　　在晴明说出“可以了，博雅”之前，怕会一直继续下去。
　　虽然没有意识到，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也是所谓的“咒”的一种。

　　晴明亲手写下的那张纸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或许是错觉吧，博雅觉得那张纸看起来充盈不少。
　　露子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因涂笼中的和子已经可以平顺地呼吸，发出微微地呻吟。
　　“还不是结束的时候呢，博雅。”晴明轻快地说道。
　　双手结出一个漂亮的姿势，同时喃喃自语。
　　原本垫在和子头颅下方的，那张充满了符咒的纸张便轻而易举地飞起，悬浮在半空之中。
　　讽诵祷祝之声没有停歇，有些不可思议地，与博雅的笛声融合在一起。
　　而两位拥有着非同寻常情谊之人，即使无需眼神交换，也能互通心意。
　　所谓心有灵犀，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博雅并没有停止吹奏，而是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微停顿后，换了一支雅乐。
　　清朗非凡，能够安抚镇定人心。
　　那张悬浮在半空之中的纸，被无形之力操控，倏忽燃烧起来。
　　并没有焦黑的残迹纷纷扬扬地散落，而是顺利地幻化成为拥有青色的，燃烧着的翅膀的蝴蝶模样。
　　“飞吧。”晴明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有力地划过，那些华美而脆弱的生物应声而动。
　　张开纤细的触角，柔软的翅膀，无声地在夜空之中划过艳美之痕。
　　庭院中的萤火虫，依旧散漫地飞舞着。
　　那些由纸张变成的蝴蝶，逐渐地融入其中，光凭肉眼已经无法分别。
　　量的青色光芒，逐渐地形成一道光幕。
　　整座宅邸笼罩在青色的幽幽鬼火之中，十分可观。

　　“您已经可以出现了。”晴明对着那愈来愈盛的光焰，是这样说的。
　　“依附在和子小姐身上的，这位小姐。”
　　笛声戛然而止。
　　萤火轰然而散，复有集聚，如在雕琢着什么。
　　那乳白色雾气被庭院之中盘旋的气流重开。
　　银白色的月光下，那朱红的桥上，站立着一位女子。

　　身披玉虫色的唐衣，软如绸缎的黑发熠熠生辉。
　　此刻正用绮丽的衣袖遮盖着脸，空洞得无法寻觅任何情绪与过往的双眼之中，流露出哀戚之意。

　　博雅能够感受到，有一股从未嗅闻过的熏香气味，正激烈地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