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莲华》丸子君

16、哀恋歌 2

　　【二】

　　进入文月，也就是农历七月的下旬，空气之中依旧充满的潮湿而燠热的气息。
　　宫中值宿的众人聚在一起，使之变化成一种隐隐的躁动。
　　自然也能够影响到情绪。
　　虽说是值宿，却无甚他是可做，这群人便围聚在一起，说三道四，十分热闹。
　　妻户打开着，也没有放下护板。
　　微弱的灯火照映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源博雅倚靠在外廊的柱子上，眺望庭院之中飞舞的萤火虫。
　　很奇怪，心中这般作想。
　　看似杂乱无序地任由东西，实则有迹可循。
　　源博雅与谈笑的众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样的场合无法回避。如果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则会在宫廷沙龙中受到的取笑。

　　“真是个傲慢的人。”必然会被如此评价说道。
　　渐渐地就会受到众人的排斥。
　　独自一人行走于木造地板之上，周遭是疑惑的目光与窃窃私语。
　　“看呐，就是那家伙。”
　　心中想来不会好受。

　　“晴明啊，不知你会如何应对呢？”便会不由自主地这么想起。
　　源博雅是一位武士，虽说如此，但出身十分高贵。
　　其父乃是醍醐天皇第一皇子，克明亲王。母亲也世家贵戚的女儿。
　　乃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在十七岁之时被赐予“源”的姓氏，自此之后，放弃了皇室的身份。
　　虽然如此，却依然被授予从三位这样崇高的官职。
　　博雅三位，长秋卿，也被这样称呼着。
　　但能以轻松惬意的语调，呼唤着：“博雅啊”之人，当时之内，除了安倍晴明外，或许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这也正是博雅的可爱之处。
　　虽然身份尊崇，但无论说话也好，行事的风格与思考的方法，都堪称一位豪爽的汉子。
　　可并不尽然只是一位武夫。
　　出乎意料地，源博雅还十分擅长管弦。
　　这里所指的，乃是宫廷筵奏时候，不能缺少的雅乐。

　　笛子啊，琵琶啊，乃至于筚篥都十分擅长。
　　也曾奉诏编纂了《长秋卿竹谱》，至今依旧会被演奏的雅乐《长庆子》，也是出自源博雅之手。
　　既能双手挥舞长刀，亦可温柔地执起乐器善加吹奏。
　　源博雅便是这样一个人，行走在平安时代的宫廷之中，呼吸之间能够感受到的，是比常人更为浓烈的风雅与黑暗。

　　值宿之人的谈论依旧在继续。
　　有一位名为藤原明为的头中将，俨然成为了沙龙的主持之人。
　　在博雅加入之前，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谈论女人。
　　不仅仅是那些娇艳无比的，养在深闺的女御与更衣，也有侍奉中宫的女官。
　　除了容貌与谈吐，和歌的修养外，头发黑直的程度，端丽的坐姿，以及对于服饰搭配的敏感程度也十分重要。

　　“世间男子总是渴慕拥有高贵出身的京城女子，觉得她们优雅动人，宛如庭院之中盛绽的牡丹，其实殊不知乡野之中也有散发着兰花香气高洁女子。”
　　藤原明为是这样说的。
　　他曾经去往长冈的方向，供奉亲自抄写的《法华经》。

　　那是距今十分遥远的某个春日。
　　从佛寺离开的时候，原野已是暮色四合的凄怆之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与白居易齐名的李商隐，曾经写下这样的诗句。颇有物哀之情。
　　藤原明为并没有乘坐网代车，而是独自骑马远行。

　　在距离京城还有一段路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是那种春日的细雨，密密地引出草木的香气。
　　明为穿着外出的狩衣，不一会儿就变得沉重不堪。
　　加上天色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暗。
　　如果就这样勉强想要回到京城去的话，一定会变得很狼狈吧。
　　明为决定寻找一处地方先行住下，再作打算也不迟。
　　很幸运的是，走出大约半里路后，他就找到一处宽敞的院落。
　　建筑风格与现如今流行的大堂式样完全不同，倒也显得清爽可爱。院子里盛开的樱花在夜色的映衬中，犹如霞我霭一般。
　　令人不禁会想到：“啊，山野之中也有如此花般娇弱的女子。”

　　明为理所当然地进入了那屋子之中。
　　四顾之下发现大部分的屋子已经缺乏修整，庭院池塘中也涨满浮萍。
　　此时正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春季。咋见此景，不免令人感觉心酸。

　　尚且有人居住大厅倒还显得十分干净整洁。屏风、帷幔的陈设也颇有品味。因明为遽然到访的缘故，娇弱的小姐连忙躲在屋子的一侧，细弱的身子倚靠着柱子，却还不停瑟瑟发抖，真是叫人怜爱无比。
　　女侍张起了竹帘，沉稳地在一侧作答。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明为偶尔与那位小姐所有交谈，才会觉得她低低吐露的声音也十分委婉动听。
　　真是没有想到，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也能遇见如此高雅的女子。
　　明为的思慕之情如火燎一般不可收拾。

　　当女侍张罗饭食的时候，明为忍不住膝行向前，将怀中的蝙蝠扇递入帘中，恳求道：“能否见一面呢？”
　　“等春风不再如此冰冷，定然会用到扇子吧。”虽然能够感受到女子的局促，但她的回答已经勉力保持着镇定。
　　明为暗暗下定了决心。
　　于是半夜时分，终于掀起帘子，将那女子一把抱紧。
　　“若是不能与你亲近，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女子被明为鲁莽的举动吓得不轻，勉强拒绝，不断说道：“请不要这个样子。”
　　但依然成就了好事。
　　接近后细看，那女子黑色的秀发遮住一般脸颊，更添娇媚可爱之感。

　　之后的两三年，明为只要来到长冈的佛寺，便会在那女子家中住下。
　　因为京城家中早已有了出身高贵的妻子，所以绝口不提接女子上京之事。
　　女子也从不曾提起。
　　相安无事。

　　明为说到此处，叹了一口气，突然高声呼唤博雅。
　　“您为何不来听一听呢？”

　　事情是这样的。
　　大约三个月前，明为再次来到女子家中。
　　此次是特意前来拜访。
　　胸中涌动着激烈，无法言喻的奇妙情感。

　　因为时疫的关系，之前的半年明为都没有前来走访。
　　“会不会已移情别恋，有了新的情人吧！”免不了这般妒忌地想到。
　　停马驻足在屋前，却发现院落中那棵樱花不知何时已经枯死，再也无法满开。
　　枯败的灯芯草也越过了墙头。
　　“真是可怜啊。”藤原明为熟门熟路进入房中，却愕然地发现，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尘，挂满蛛网。
　　仿佛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
　　“在哪里呢？”明为切切地呼唤着，跑遍屋内外各处。
　　只找到女子不曾带走的一把琵琶，还有自己写给她的和歌。
　　并不是全部留下，而是有所选择地带走了尤为钟爱的一些。
　　屋子失去了生人的气息，很快地就衰败了下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野兽出没的乐园。
　　明为黯然神伤。
　　那天以后，无论如何费尽心机地打听，都不曾得到任何有关那位女子的消息。
　　是被偶尔路过的盗贼掳走；
　　或是寻找到真正可以托付之人；
　　又或许弃世出家。
　　毫无头绪。

　　“只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偶尔想起该女子妩媚的眼神，身上散发的香气与穿着的服饰，还是会感叹其美妙无双呢。若是当初我能早一些将其带回京城，可能早就抛之脑后了吧。”明为是这么说的。
　　“明为大人，这倒让人想起最近下京所发生之事呢。”
　　这次开口的，是一位绰号“长缨君”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