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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世事奇妙,我从未想过这事情发展到现在,竟然会让姑妈这对冷淡了三十年的夫妻重归于好。
      但事件本身却仍然是一个谜。
      我令绿腰继续留意府中众人的动静,又叫人仔细询问了白春畹白残宵昨天从早上到白祫衣上台之前做了什么,与什么人接触过,又亲自去后台查看了一番,试图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将药调包的人留下的蛛丝马迹马迹。
      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
      我站在当日白祫衣倒下的舞台上,皱了眉。是这人做得太完美了,还是我有什么地方疏忽了?还是说,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最后一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由失笑。大概是一直没什么头绪,所以变得开始胡思乱想了。如果没有这个人,麻药怎么会变成毒药?如果没有这个人,白祫衣又怎么会死?难道真的是白班主说的那个兰陵王的诅咒不成?
      才一想到诅咒,就看到舞台西南面有一股浓烟冒上来。现在还不到做饭的时候,而且那边也不是厨房,失火了?
      我心念一动,已向那边飞掠过去。
      近了才发现烟是从梨花苑升起来的。白班主领着一群弟子正在院子里烧着一堆什么,火焰窜得老高,烟里还夹着一种刺鼻的味道。旁边已聚了一群人在看热闹。我到的时候,正看见白班主手里拿着一个面具正要往火堆里扔,旁边一个侍女忽地冲出来,拽住了他的手,哀求道:“白班主,求求你。这个就不要烧了,反正你们也不要了,把它给我吧?”
      这侍女正是我昨天晚上见过的丁香,而白班主手里的,正是那个兰陵王的面具。
      毒死白祫衣的那个,现如今还被当成证物收在衙内,这个应该是他们练习或者备用的。
      “你要这个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烧这些东西吗?这上面有兰陵王的诅咒啊!你看本来太太平平的,祫衣一跳这个舞,就出了这么多事。他死了,春畹残宵都被关起来,连我也差点没命。还留着做什么?快点,给我把和《兰陵王入阵曲》相关的服装道具全都给烧了,一件也不留。就算失传,以后也再不能跳这支舞了。”白班主一面说着,一面固执地将那面具扔进火堆里。
      丁香跌坐在地上,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又有泪要涌出,强忍住了,表情十二分的悲伤。
      我伸手拉起她,“你为什么想要那个面具?”
      “郡主!”她才站起,抬头见拉她的人是我,复又跪下行礼。白班主一干人也连忙都跪下了。
      “都起来吧。”我挥了挥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一群人应了声,白班主继续领着人烧那些舞衣道具,其它看热闹的人则各自散了,丁香却不肯走,站在那里,痴痴地看着那堆已被烧得看不清本来面目的东西。
      “你为什么想要那个面具?”我再次问道。
      丁香看着那火焰,幽幽道:“人就那样没了,至少存个念想吧。”
      这痴心的女孩子。
      我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想要他一件什么东西,我可以做主给你,你自己去他房里挑吧。”
      丁香摇摇头,道:“若不是他喜欢的,要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瞟向火中那燃掉一片而愈加显得狰狞的面具,不由皱了一下眉。“难道他喜欢这个?”
      丁香道:“应该是吧,虽然这面具奴婢也只见他戴过一次,但却从未见他对其它东西那样上心。这些道具本不用他亲自动手保养,但昨天上台表演之前,奴婢还见他用丝绢醮水细细擦过——”
      白祫衣上台之前自己擦过这个面具?而且还是用丝绢醮水细细擦洗的?
      我忽地怔住。然后抓住丁香,急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擦面具的?那时临他上台还有多久?”
      丁香被我吓了一跳,道:“就在他上台之前,他擦好便戴上面具上台了。”

      一个平常从来不亲手保养道具的人,一个根本就看不起伶人这行当的人,为什么突然做这种事?
      除非他知道有人在面具上动了手脚。
      那么,为什么他还会死?
      既然他在上台之前已经擦洗过,为什么面具上还是有毒?又有什么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下毒?
      我始终是不信诅咒啊鬼魂啊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既然别人都不可能,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
      “郡主!”
      绿腰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我回过神来,扭头看过去。
      绿腰递给我一封信。
      说是昨天大清早一个白衣少年送到王府给我的,管家等到今天还不见我回去,怕误了我的事,所以叫了个侍卫专程送了过来。
      我点点头,接过来。
      白色的信封,上面一个字也没写。打开来,里面是张薄如蝉翼的雪花笺。只有短短几行字。
      “我恨这世界。但我始终是个懦夫,我能做的,只有这个。我这最后一支舞,郡主以为如何?”
      没有落款。
      我想也不用落款了。
      ——这个人!
      我长长叹了口气,仰头看向天空。
      结果到头来,大家都被他耍了啊。
      若我不坚持追查真相,最后京兆尹自然只会随便找个平日和他不合的伶人顶罪,整个戏班跟着倒霉,姑妈夫妻也会因而互相猜忌。
      这支舞果然是不错。
      他以自己最美好的姿态在舞台上消逝,并以此来报复他所痛恨的一切,别有一种凄艳而惨烈的美感。说不定连我也会在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那个蝶一般起舞的美貌少年。

      我收好了信,去跟姑妈告辞。
      绿腰很不解的样子,出了公主府的大门还一直扭头去看,道:“真不像是郡主的风格。这里的事情不是还没完吗?”
      “完了。”我说。
      “那么,郡主知道是谁杀了白祫衣?就这样不追究了?”
      我苦笑一声:“没办法追究了啊。”
      “到底是谁呢?”
      “或者,是诅咒吧。”我说。
      绿腰还是皱着眉,但是没有再多说话,只默默跟在我身后。
      我没有回家,先去了西山六合寺,上了六合塔。
      这里大概是整个帝都最高的地方,从这个角度看去,整个帝都尽收眼底。看得见层层叠叠的宫阙,在夕阳下勾勒出巍峨的飞檐;也看得见低矮的贫民居所,为生计所迫的人们匆忙奔走其间。
      我拿出那封信来,一点一点撕碎了,向下一撒。
      就像一点点放飞那个一心向往自由的天空的少年的灵魂。
      我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些碎纸片在夕阳的光芒里飞扬。
      似一只只轻盈的蝴蝶,舞遍了整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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