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风魂

5、第 5 章

　　我不知白祫衣是否真如这白莲般出泥不染，可以确定的是，他肯定不如丁香所说那样逆来顺受。

　　他那天晚上来找我，姑妈第二天就知道了。下午跟我喝茶聊天的时候，又把白祫衣叫了来，问：“听说你昨天半夜闯进了郡主的房间？”
　　白祫衣倒不慌张，跪下来不紧不慢道：“公主明鉴，昨夜是郡主召我去的。不然我怎么有那个胆？郡主的剑可不是摆设呐。”
　　我几时召过他？我不由一怔，放了茶杯看向他。这少年依然白衣散发翩然若蝶，但那乌黑的眼中间或有光芒一轮，却像一只狡黠的狐。
　　姑妈看了我一眼，“哦？”
　　我笑了笑，道：“的确是我召他的。姑妈那样喜欢这孩子唱的歌，我昨天白天没听到，很不甘心呐。所以叫他去问问嗓子好些了没有，可不可以唱一曲。本该先禀过姑妈的，怕姑妈已睡下了，所以自作了一回主张，请姑妈恕罪。”
　　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良久之后，姑妈才淡淡笑道：“原来如此。那你昨夜可曾听到？”
　　“听了。”
　　“如何？”
　　“很好。”
　　姑妈看了我一会，伸手拈了块糕点吃，似乎不经意一般道：“你既喜欢，我就把他送给你如何？”
　　白祫衣闻言抬起眼来看着我，一双眼黑得发亮，也不知是期待还是企求。
　　我笑了声，道：“姑妈说笑了。他是姑妈喜欢的人，我怎么敢要？再者说，姑妈您知道我不喜欢这些吹拉弹唱。”我扫了仍跪在地上望向我的白祫衣一眼，“亦不喜欢这类型的男子。”
　　姑妈也笑起来，“也是。你啊，像你父亲。就喜欢那种上山能擒虎，下海可屠龙的盖世英雄。”
　　我笑：“姑妈取笑了。”
　　于是说说笑笑就扯远了，这件事情也就算过了。但姑妈并没有发话要白祫衣起来，他也就一直跪在那里，垂着头，不看姑妈，也不看我。
　　我想，姑妈对这件事情的在意只怕还在我预计之上。

　　那天晚上我又看到白祫衣，在花园里荡秋千。和初见他时一样，荡得很高，就似乎要飞到云宵里。
　　我站在下面，微微仰起头看着他。“你好像很喜欢荡秋千？”
　　他的动作缓下来，但并不行礼，只扫了我一眼，道：“因为只有这个可以让我看到外面，只有这个让我觉得我可以飞翔。”
　　我笑起来：“你真的那么想离开这里？”
　　他撇了撇嘴，没说话。
　　我轻轻叹了口气：“以后别干这种事了，你知道我不可能带你走，姑妈也不会真的把你送人。”
　　他静了一会，道：“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那样说？”我挑眉看向他，“难道是存心想挑拨我们姑侄的关系？”
　　他又静了很久，居然认了：“那又怎么样？”
　　我皱了眉，正色道：“我昨天就已提醒过你，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试。姑妈再怎么宠你，也总会有个底线——”
　　他突然笑起来，笑着打断我，语气里全是轻蔑：“不错，我这种人，再怎么样，也就是个供人消遣的玩物而已。她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为我和亲侄女翻脸；你再怎么怜悯，也不可能为我得罪姑妈。其实即使你真的愿意带我出去，也不过是从一个主人换到另一个主人，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而已。待到年老色衰，也就是一张破席一抔黄士，谁还记得有这么个人？”
　　他说得凄凉，我不由又叹了声：“你也不必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人活着，总会有机会——”
　　他再一次打断我，哼了一声：“像你这样出身高贵，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有权有势，什么都不用做就拥有一切的人知道些什么？”
　　他一而再的轻漫终于惹恼了我。我笑了声，道：“你又知道些什么？”
　　白祫衣楞了一下。
　　我道：“不错，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命运这种东西，或者真的是上天注定的，但即使是上天注定的路，也并非只有一条，总会有分岔的时候。只看你自己如何选择和你付出了什么。”
　　白祫衣坐在秋千上没动，咬了牙看向我。
　　我继续道：“你知道些什么？你知我弓马娴熟，可知我比别人多花了多少时间练习？你知我战场立功，可知我曾受过多少伤甚至几次濒死？你知我受圣上嘉奖，可知那一战如何惨烈？可知父亲与丈夫皆死于眼前是怎么样的滋味？”
　　白祫衣垂下眼来，半晌没说话。
　　“你若想要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当你在这里自怜自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为了你想要的做过什么？倘若什么也没做，只是一味期待别人，只是一味暗自抱怨，又有什么资格出言不逊？”
　　我说完之后也不再看他，轻笑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结果再见时，就看到他倒在舞台上。
　　不论他想要什么，他都永远不可能再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