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愿望》云流千山

2、第二章憎恨

　　“姐姐，你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了，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米拉把食物端到床前，看着昨晚上留在这里的动也没动过的食物不由叹气。
　　从把这位姐姐带回来已经有三天了，可是她却除了睁眼和闭眼以外，没有做过其它动作，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而且她睁着眼睛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床头对面的墙壁，一看就是一整天。眨也不眨，好像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
　　这样子的一个人，让生活在淳朴的山沟里的米拉毛骨悚然，可是却也喜欢看着床上的她。
　　她的眼睛非常漂亮，可是没有光彩，好似失去了灵魂，可是米拉知道，她是有自己的意识，知道外面发现的一切。所以，单纯善良的小女孩总是殷切地跟她说着话。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恢复过来呢？”
　　米拉轻轻挽起一缕青丝，用犀角梳细密地梳着。掌中的发丝柔顺且细密，她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头发，而且还是黑色的。在她心中，黑色是属于黑暗、难看的颜色，可是她却喜欢姐姐的头发，姐姐的头发是世上最美丽的。
　　“姐姐，我好希望能看见你的眼眸恢复神彩，也希望你能露出笑容，你的笑，一定美艳动人，天下的花朵都为你绽放，或许比天上的美神更加好看也说不定。”
　　米拉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对她有好感，喜欢看着她美丽的容颜。
　　米拉把她带回来后，她一直僵硬不动，所以米拉不知道该怎么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故而在清理时，只清理了凌乱的头发，肌肤上的污垢。
　　而拭擦了脸上的污垢后，瞬间，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言语来形容所见之美。女孩感觉，这位年龄比她大一点的姐姐，好像天上的月亮，比之更甚。但同样高高在上，可盼而不可触。
　　米拉每天一有空就看着她，看着看着，就被她眸中的深渊给吸了进去，便喃喃道，“姐姐，为什么我总感觉你的眼睛有着悲伤？是因为你从天上坠落的原因吗？你又怎么会被抛上天的？飞行魔法吗？可是我又感觉不像……”
　　她，就一直听着这些絮絮叨叨，却又没听进。
　　她不想去理会这些。她封闭了自己的六识，只想沉浸在，心底那漫无边际的深渊中，品味着悲痛，品尝着失意。
　　她，是天上的空间女神，她叫歌洛菲茵。这是人们为她起的名字，可是现在记得这个名字的又有几个？就像现在的人已经不知道，能把人送上天的，不仅是风系魔法，空间魔法也可以……
　　当然，他们更加不可能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有个名字，叫乐槿。
　　她一直在回忆一千年前的事情，那些已经变得模模糊糊的，不甚在意的，她升为神的事。
　　当初，她因为大陆上无数空间魔法师的信仰而聚成神格，现在，同样也是他们的消失，造成了她的灾难。
　　曾经，她所到之处，皆有狂热的视线跟随。
　　曾经，她乘风而来，迎风高歌，随风而去，她是那样的异采飞扬，那样的潇洒自如。
　　曾经又曾经，她来自这奥兰大陆以东，距离了广阔的大海的另一个大陆。那时她是修为甚高的修仙者，可是她不满现状，乘船千帆，来到这里。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说得真是不错。
　　就如当初一艘经历过狂风巨浪的船把她带到这个大陆上，亦是这艘船使她永远离开不了……
　　追溯到千年前，这些所谓的骄傲，变得实在可笑，也让她实在是恨。
　　一遍遍地回味着，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痛。
　　乐槿觉得，只有痛，才能让她看清真实，明白一切。
　　“吱呀——”
　　门突然被打了开来，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给人无比阴暗感觉的身影，背着屋外浓烈的阳光出现在门口，回来的正是瞎老头。
　　“爷爷！”米拉连忙迎了上去，“你回来啦！外面有什么事情吗？”
　　瞎老头把帽檐翻下，露出一张写满担忧的脸，坐在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今天出去探了探，看见领主派来的使者已经到达这里了。”
　　想来也是，这个贫穷的山沟里虽然平时无人问津，可是三天前的那夜如同白昼，坠下了一颗发出耀眼光芒的流星，这件事领主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不会派出使者前来调查？怕只怕，他当时为了遮掩而在坑底留下了一块普通的石头，能够糊弄村民们，但现在给他们带来了麻烦。
　　一边想着，他望向床上僵如死尸的女人，带着刺探和厌恶。盯了许久也没见她有动静，转头对米拉叮嘱道，“这几天你待在家里不要出去，切记，不管碰到谁，也不要把这个女人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姐姐的事情不能说出去？这里的村民很善良，他们不会伤害姐姐的。”米拉一双大而扑闪的眼睛充满着不解。
　　“这里的村民们或许不会，但不代表外面的人不会，那个使者就是外面的人，不是吗？”瞎老头叹息道。他深知自己孙女的个性，只怕随便一个理由，她便做出跟他说的相反的举动，才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人心不可测，这个被他呵护长大的孙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愿她能一辈子生活在这淳朴的山沟里。
　　要知道他也想把这个女人的消息说出去，还想把她丢到外面去，可是米拉会反对，而且现在如果被发现她和他们有着牵连，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米拉明白地点点头，“嗯，外面有很有坏人的，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说出去。”
　　瞎老头僵硬的嘴角才弯起一抹笑，拍了拍米拉的头。
　　现在，只希望那个使者不要来之不善。
　　事态万变，瞎老头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心为米拉和村民着想，对方却因无奈而把祸事引来。而那一天，他因为进山捕猎而不在家。

　　全村的人都集中在村子前的空地上，一个衣着鲜丽的人站在最前方，挥舞手中的长鞭恐吓他们，“你们拿一块破石头出来捉弄我吗？当我白痴吗？那天夜里那颗耀眼的流星方圆千里都能看得到，那么漂亮的一颗流星怎么会是破石头？”
　　村长站出来弱声解释，“可是我们那天在大坑底发现的的确只有一块石头，我们也派了人在周围找，真的什么也没有。”
　　“哼，一定是你们发现了稀世珍宝想占为已有。我告诉你们，你们是在领主的统治下才能存活，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撒利弗领主的，你们再不交出宝物，是想体会领主大人的愤怒吗？”
　　说完，他又狠狠甩了一下鞭。
　　村民们各个正襟危立，已经两天了，可是他们除了石头什么也没找到。现在却要他们交出莫须有的宝物，这让他们如何是好？这里有他们辛勤建立的家园，难道要他们无家可归吗？
　　“山脚下的瞎老头！”突然，一个声音唐突的冒出来。
　　“什么？”使者看过去。
　　一个年青人从人群里站出来，朝着使者跪地磕了个头，“我们村边的山脚下住着个瞎眼的老头，他的住处比我们离山林更近，说不定是他抢先一步，得到了宝物，又放了块石头在坑底。”
　　“真的吗？”使者皱眉问道。
　　“对，对，一定是他拿了宝物。”
　　“大人明鉴，肯定是他。”
　　“我们没有骗您，大人。”
　　顿时，呼吁声起。
　　“好，那我就去看看！”

　　小屋的门被强硬地撞开，米拉惊恐地看着一堆衣着精细的人冲了进来。
　　使者则是走在最后一个，大摇大摆地走进小屋，“瞎眼老头在哪里？”
　　“我爷爷不在，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米拉站在床前，警惕地答道。她的身体恰好挡住了乐槿，以至床上的她没被发现。
　　“老瞎子不在？那没关系，这屋子有个住的人就行。小姑娘，我劝里赶快交出宝物，以免受皮肉之苦。”使者色厉内荏的恐吓，说完还举手虚空抽了一鞭。
　　“什么宝物？这里没有！”米拉不示弱地回道。
　　“哼，有村民举报，你们捡到了上天赐下的宝物……”使者的眼睛扫视屋内，看到床上被单的凸起，粗鲁地推开站在床前的米拉，怒道，“不是说这里只有你一个……”
　　蓦地，目光一凝，忘了言语，呆愣了许久。
　　他自认见过不少美貌的贵族少女，但是这么美貌的女人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即使她面无表情，可她还是明艳逼人，芳菲妩媚。
　　看着她，感觉看见了月光的精华，繁星的光芒，盈盈水月。
　　他一直看着，一直盯着，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很久，他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庄竟然藏着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要是献给领主……他的眼中全是精光，他似乎看见了他光明的未来，美好的前程。
　　“你想要荣华吗？你想要无上的尊贵吗？跟我去吧，我能带给你一切。”使者竟然对乐槿一动不动的怪异根本不在意，只意图诱导她。他看着她白如凝脂的脸颊，不禁摸了上去。
　　“不准你动她！”米拉一把推开使者，重新挡在乐槿的面前，“这里没有你要的宝物，你快点走。”
　　她作为村民对使者这样说话是很无理的，可是使者竟然没有发怒，他打量了米拉几眼，想道，美人得不到，这个女孩长得倒也不错。
　　欲望总是没有止境，可他竟能牵连到无辜的女孩。他色情的眼神连单纯的米拉都看懂了，让她不禁抖了两下。
　　“把她给我捉起来，她知道宝物的去处，带回去好好审问，那个女人也一起带走！”
　　使者下令，人群中便走出四人，二人压住米拉，二人把乐槿从床上托下来。
　　“不要……”米拉使出浑身力气挣扎，一时间，房内一片混乱。
　　而乐槿原本死如灰寂的眼眸闪了一闪，这屋内本就昏暗，谁也没发现。
　　她一直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如果一开始她对听到的话语还能够仰止住自己的情绪，而现在，她则彻底放开了忍耐，一种叫作魔的东西，便犹心生。
　　就是这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存在，她才会坠落。
　　就是这样的人，丑陋，恶心，狠毒，贪心。她竟然因为这样的人而坠落。
　　是这样的人，害得她落魄于此。
　　是这样的人，把她毁灭！
　　沮丧，痛苦，失意，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啊”的一声大叫，想要触碰她的二人直直地摔了出去，如果仔细看，他们竟然断了手臂。
　　“怎么会事？”使者看向床上的女人，她刚才做了什么？
　　“别碰我。”
　　传入耳的，不属于米拉，不属于使者，是属于乐槿的空冷静寂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的心底，冒出股股寒气，浑觉冰冷。
　　“姐姐，你说话了！”米拉欢快地叫着，刚才的害怕，无助，惊恐，绝望皆被欢喜取代。
　　“你令我厌恶，真的很恶心。”她喃喃自语，似乎忘了周围的人存在。
　　“啪！”一声破空声响起。
　　乐槿没注意，实实地挨了一下。
　　皮鞭是用特殊方法制作的，抽在人的皮肤上，只会留下淡淡的伤痕，可是皮肤下的血肉却会绽开，模糊一片。这是用来对犯人行刑最好的道具。
　　原本寂静的屋子，气氛沉到了零点。
　　“你是这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个下贱的女人，竟然敢这么说我……你只是个工具，是我一步登天的工具而已！”
　　使者恼怒地大叫。
　　她，缓缓抬眼，黯黑的眸子一点点，一点点，转向使者，定定的看着他。
　　一双冰冷到极点，丝毫不含感情的眸，即使是黑沉沉的一片，里面也波涛汹涌，是冷漠，是憎恨，是死亡，一片黑暗的世界，又仿佛有一片红莲地狱。
　　所有的人，被强大的恐惧笼罩着，有一股巨流压迫得他不能动，甚至连空气也不敢多呼吸一下。
　　皮肤上突然承受的疼痛，让乐槿多天压仰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
　　是你们，让我失去了神格。
　　是你们，让我遍体鳞伤。
　　现在，还要再伤上加伤吗？
　　她可以不多想，她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就连最后，她也是极力压仰心中的恨意和愤怒。
　　现在终于，溢了出来。
　　人类，我憎恨你们！
　　刹时，一片地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