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花女与台球手》林晚泊

3、03-白色的纯棉衬衣

　　付建华落脚之后的第二天，就与林保光一起出发去了云南。

　　这一年“世界园艺博览会”正在昆明举行，经过七年筹备的盛会，会期长达一百八十天，引起了全国的关注，云南旅游热也正是在此时达到了顶峰。大街小巷里面热议的都是与“世园会”有关的话题，轰动的程度不亚于十一年之后在上海举行的“世界博览会”。

　　林家的旧房子前面有一块空地，正好栽种付建华用来作研究的植物。

　　因此得到林保光的同意之后，他临走前吩咐儿子清除掉杂草，把地面平整出来。付元纬等到父亲和林保光出发去机场，就在烈日下开始了工作。五六月的盛夏，阳光刺眼毒辣，他身体里面流出来的汗水，很快就浸湿了棉质的背心。付珊珊穿着花裙子，打着洋伞，一身清爽地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哥，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

　　付元纬拨掉杂草，在地里站直了身体。

　　付珊珊不会动手干农活，她既嫌脏又嫌累。除了贪吃就是懒睡，付元纬觉得这个妹妹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会做菜，他们还住在城里的时候，每逢她做饭，整幢楼都能闻到菜肴的香气。所以只要她肯包揽厨房的工作，他也不勉强她干其它的事情。

　　“素心说要带我去逛这里的商店。”

　　“这么热的天气，你们也不怕中暑。”付元纬实在是不理解妹妹，以及林素心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心思。

　　“不怕啊。”

　　付珊珊嘻嘻地笑起来，“赵辰东会开车过来接我们，商店里面有冷气，我们不会热着。”

　　“不许去！”

　　她们居然跟赵辰东，那个行为不良青年一起出去！付元纬沉下了脸，他管制不了林素心，但是自己的妹妹他就一定要阻拦。

　　“懒得理你。”

　　付珊珊像是阵风一样跑进了隔壁的房子。

　　付元纬气得牙根发痒，等到赵辰东的车子停在了林家的门外，林素心和付珊珊从屋子里面走出来，迎上的都是他想杀人一样的目光。她与他眼神碰触，不自然地把视线移走，轻声地开口问身边的付珊珊，“你哥似乎不喜欢我？”

　　“不用管他！”

　　付珊珊向着兄长呲了呲牙，“他这个人有孔雀病，全是被学校里面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惯出来的，对谁都喜欢摆着一张臭脸！”

　　“是吗？”

　　林素心转过头去看在烈日下工作的付元纬。他似乎是丝毫不惧毒辣的阳光，只穿着棉质的背心和短裤，像是老黄牛一样勤恳地平整着房子前面的空地。他流着汗水，用铁铲把地面挖成一垄一垄，然后把垄上的泥土敲碎。汗湿了的黑发贴在额角上，他的皮肤都被太阳晒得通红，但是抹掉汗水他又弯下了腰继续工作。

　　不是每个来自城里的男孩，都懂得以及愿意干地里的农活。

　　她随意地笑了一下，“珊珊，我爸临走前留下了一些钱，让我给你和你哥各买一份见面礼，我们走吧。”

　　“素心，你爸真是大好人！”

　　付珊珊欢呼雀跃，喜悦地拉开了车门上车。

　　两个人坐着赵辰东的车子离开，直到将近黄昏的时候才回来。付珊珊对林素心下车之后就把赵辰东打发掉颇有微词，她弄不懂她为什么有车不坐，偏偏要自己走路回来，而林素心只是笑笑，并不说理由。两个人回到林家都已经是汗湿了衣服，而在旧房子门前干活的付元纬，工作已经差不多做完，他砍下青竹编出了非常漂亮整齐的篱笆，把一垄一垄的土地都圈了起来。

　　她们没有坐赵辰东的车子回来，付元纬的脸色总算不太难看。

　　“哥，你不当农夫可真的是浪费哦。”

　　付珊珊穿着新买的裙子，倚靠在篱笆上面，笑着调侃自己的兄长。付元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珊珊，你的裙子是新买的？”

　　“漂亮吗？”

　　付珊珊得意地转了个圈，“这是素心的爸爸留下了钱，让素心买给我们的见面礼哦，你也有份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我不要。”

　　付元纬继续埋头铲土，拒绝接过妹妹递到面前的礼盒。

　　“尺寸是我和素心一起挑的，你不用担心不合身。”付珊珊没有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了，坚持地把礼盒递给他，“衣服是棉质和真丝混纺的料子，穿起来会非常舒服的。”

　　“我说不要，你没有听到吗？”

　　付元纬扬手推开，手中的铁铲无意识地挥舞，干土像是阵雨般的飘散出去，全部洒到了林素心的身上。她原本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粉尘落入了她的眼睛里面，她失措地低呼了一声，再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脸已经来不及。付珊珊的火气也上来了，生气地大叫道：“哥，你这是干什么嘛？”

　　“我——”

　　付元纬像他的父亲付建华，骨子里都有股清高的傲气。

　　他不要无缘无故得来的礼物，但是并没有伤害林素心的意思。她难受地搓揉着自己的眼睛，付珊珊把手上拿着的衣服、洋伞都全部丢下，拉着她奔回屋子里面去洗眼。付元纬在后面想要跟上去，但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为了表示对他行为的抗议，付珊珊当晚留在了林家吃晚饭。

　　付元纬不会自己做饭，结果是忙了一天农活下来，他还得饿着肚子。天色黑了下来，他洗完澡回到房间，枕着自己的手臂躺在床上。最难受的不是肚腹空空如也，而是他只差一点就弄瞎了林素心的眼睛。隔壁的房间亮着灯，林素心安安静静地坐在灯下看书，没有打开空调，也没有合上窗户。

　　“林素心！”

　　他瞪视着天花板，直到屋顶都几乎要被他瞪出破洞来，他才猛然地从床上翻落下地，从窗户凑身了出去。

　　“怎么？”

　　林素心放下手中的书本，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付元纬原本以为她会生气，对他不理不睬，只打算隔着阳台说一声“对不起”，就跳回床上去蒙头睡觉，没想到她应声走出阳台，以致他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不说话，林素心也不催促。

　　从窗户到阳台之间的距离，或许用“一衣带水”来形容会非常恰当。夜风从南面吹来，隐隐送来柠檬花的香气，带着一丝辛辣的味道钻进他的口鼻，他仿佛能够感觉林素心洗完澡之后散开的长发，发梢都几乎要拂到他按在窗台的指尖上面。

　　他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挫败。

　　“怎么啦？”

　　林素心最终打破了僵局，善解人意向着他露出了微笑。

　　付元纬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他飞快地开口说：“衬衣很合身，谢谢。”他洗完澡之后穿上了付珊珊带回来的衬衣，这已经是他表达歉意的最大程度，如果林素心仍然不接受，他也没有办法。

　　“挺好看的。”

　　皎洁的月色落在她的身上，林素心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付珊珊像是特意来解脱兄长的窘迫，端着一锅莲子雪耳糖水推门走了进来。

　　“素心，我煮了糖水，你要不要吃点？”

　　“我不吃。”

　　林素心站在对面的阳台摇头，付珊珊问完她，然后才盛了一碗给自己的兄长。一大锅的糖水剩下的已经不多，用膝盖也可以想像，她是自己吃完才端上来。付元纬瞪着她说：“晚上还吃这么多，小心胖死你。”

　　“我等你吃完就下去跑一千五百米。”

　　付珊珊嘻嘻地笑着开口，“哥，素心这么晚还在看书，你知道她的学科成绩吗？她几乎每次考试都是满分！”

　　付元纬一口糖水几乎喷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咳嗽了许久才平复过来。林素心仍然倚靠在对面的阳台上，唇边噙着简单的笑容，像是夏夜吹过的凉风一样，给人无比清爽以及舒服的感觉。

　　有林保光那样厉害的父亲，他怎么会认为她纯白到可恨的地步？

　　她算准了他会道歉，所以才会不把空调打开不合上窗户。从来没有一刻会如此的鄙弃自己，付元纬猛然醒悟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笨蛋！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对面的阳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倚在栏杆上的女孩对他一生的影响，他在两年之后离开林家四处闯荡，赢下人生中第一场的职业台球比赛，伴随着蚀骨的单思他身上只会穿着同样白色的衬衣。

　　林保光出了远门，花场就暂时交由林素心看管。

　　已经是暑假里面她不需要去学校，所以早上起来，她戴着宽沿的草帽走出家门，代替父亲去花场巡视。

　　付元纬靠在昨日刚筑起的篱笆前面等她。

　　“你送了东西给我，我跟你去花场或许能帮忙干点活。”

　　林素心笑了起来，难怪她的父亲说，付家父子是不需要提防的人。付元纬甚至连一件衬衣，也不肯平白无故的接受。

　　“好啊。”

　　太阳在东面的天空升起，蓝天白云下又是一个晴朗的夏日。付元纬闻到了林家屋舍前面，爬藤植物吐蕊出来的芬芳，他骑上了自行车，跟随在林素心的身后，一路往林家的花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