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85、四十八、九重之行(1)

　　每月虽只有十六岁，却已有了些成人的身形，与我站在一处时已比我高出了不少，可见我那十万年是白活了。对于我的调侃，他只是微微哂了一下，便又瞧着我道：“今晚有庙会，去瞧瞧罢。”

　　“怎的想起叫我去瞧庙会了？”

　　“你不是最喜欢这些个有吃有喝的地方么？”每月冲我翻了个白眼，凉凉道。

　　“知我者，每月也。”我笑了起来，“我换个衣服。”

　　每月点点头：“到时我来叫你。”

　　绮芳阁果然不是一般的地方，这才几天，旺妈妈便给我准备了一柜子的衣服，红的绿的，花的素的，一应俱全，我略略瞧了瞧，拿了件月白的穿上。瞧了瞧满盒子的珠宝首饰，我又不免暗暗叹口气。转眼看见金甲给我的小方盒静静地躺在桌上，手顿了顿，我慢慢打开了盒子。

　　“戴些不惹眼的东西，叫她不惹眼些才好。”

　　把那一头乱发随便绕了绕，挽了个髻，我将簪子慢慢插了上去。

　　“哎呦呦，”旺妈妈笑吟吟地瞧着我和每月，“瞧你们两个，怎么瞧都般配的紧，啧啧啧，姑娘，这臭小子虽然嫩些，但对你可体贴着呢！姑娘反正也是青春永驻，等这小子个几年也无妨，到时便真真是一对佳偶天成呢！”

　　“死胖子，说再多话你也成不了瘦子，这般多嘴作甚？”每月冲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我微微笑了笑：“妈妈怎的不和金甲出去逛逛？”

　　旺妈妈拿两根手指将帕子甩了一甩，道：“得了吧，他日日得呆在那劳什子的破庙里做些了不得的大事，妈妈我也要顾着阁里的生意，我们可美这种闲工夫，你们自己去玩罢，呵呵~”

　　我与每月相视一笑，出了绮芳阁。

　　“真真的热闹。”我笑道。

　　“可有什么想买的？”每月在一旁问。

　　“四处瞧瞧便好，旺妈妈什么都给我备了，我还能少东西么？”

　　“那这个要不要？”每月手上拿着个糖人，笑道。

　　撒着花的仙女形状的糖人，我讷讷接过，不觉想起一个白胡子白眉毛的糖人来。

　　“你饿不饿？我在集市上买的，你快点吃罢。”
　　“我不饿。”
　　“胡说，我看你就是饿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快吃！”
　　“我不想吃，你自己吃罢。”
　　“我就算一个月不吃也不会怎样，可是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让我吃了你，我便不会饿死了。”。

　　“你怎么了？”

　　我猛然回神：“啊，没什么，呵呵，”我转眼望了望四周，“这庙会怎的没灯谜？”

　　“灯谜？甚么灯谜？”

　　“贴在灯笼山那种啊。”我笑道。

　　每月伸手点了点我的脑门子：“那是元宵节才会有的，笨！”

　　“哦，是么，呵呵~”我讷讷笑了两声。

　　“是不是不舒服？”每月盯着我的脸，“胸口莫不是又疼了？要么回去罢。”

　　“没关系，”我摆了摆手，指着前面道，“那倒是个好玩意儿。”

　　小小的地摊上放着形态各异的草蚱蜢，带着草帽的摊主灵活的手指动了没几下，一只新的蚱蜢又出现了。

　　“小姐，要买一只么？”戴着草帽的摊主抬起头来，微笑着问我。

　　草帽下是张三十来岁男子的脸，其貌不扬，却颇有些温润如玉的味道，此刻他正微笑着望着我。

　　“要一只。”我也回了一个微笑。

　　“你甚么时候换了这个趣味？”每月蓦地在一旁开了口。

　　我拿起一只蚱蜢塞到他怀里：“我的趣味可没甚么变化，这是我送给你的，怎么样，与你的趣味甚是相投罢？”

　　每月的圆眼睛立马瞪了起来：“我怎么就是这个趣味了，我有说过我喜欢这些东西么？”

　　“小孩子不都喜欢这些么？”我眨眨眼睛。

　　“谁是小孩子？”

　　“算了，不喜欢就还给我。”我伸手便要去拿那蚱蜢。

　　每月连忙将草蚱蜢揣进怀里，哼了一声道：“你怎的这般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能要回来么？”

　　“哎，开个玩笑么，小每月莫生气。”我拉了拉每月，笑道。

　　“每月。”我沉吟了一会，慢慢开口，“你有没有觉得地面有点震？”

　　“好像有点。”每月停了半晌，道。

　　戴着草帽的男子突然站起来，看向了天空。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暗色的天空中繁星点点，乍一看下并无甚么特别。

　　“看西边。”男子的声音响起。

　　西方的天空，有一条长长的黑线，在暗色的天空中瞧得不甚分明，但是如果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有一块比别的地方颜色更深的区域，呈现一条黑色的长线，正扭曲着向外伸展。

　　“魔界！”心头巨震，我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甚么魔界？”不明就里的每月讷讷问道。

　　地面因魔界入口开启产生的漩涡而震动着，街上的人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我盯着西方天空中黑色的开口，道：“世间本只有五界，神、仙、人、妖、鬼，后来他们中的一部分因为心术不正或是执念太重而堕落，便形成了一种异类，魔。其实魔的出现是必然的，因为心魔无处不在。就像被封印在地底城的四大凶兽，他们原本也不是魔，他们或是为恶太多怨气深重，或是执念太深脱离了轮回，总之他们是从正常的人堕落成魔的。可是当时五界已占据了整个世界，根本没有魔的容身之地，魔的首领，四大凶兽才会在异世界开辟了一块天地，也就是魔界。那是个神秘的地方，除了魔，没有人进去过，凶兽被封印后，魔界的入口便一直关闭着，因为这个入口只有四大凶兽才能打开，这就奇怪了，他们明明被封印在地底城，怎么可能会打开入口，难道出现了比他们四个更厉害的魔？那么他这样打开魔界的大门，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没有四大凶兽，魔界根本无法和神仙二界抗衡的，他们也自然无法救出~”

　　“怎么不说了？”

　　“斯音。”

　　“斯音，你把我的手抓破了。”每月推了推我。

　　“啊。”我回过神来，低呼了一声。

　　“怎么了？”每月关切地问我。

　　“哦，我有要事要处理。每月你先回去，顺便告诉金甲，地底城可能会有异变，让他多加小心。”

　　“你要去哪里？”每月抓着我的手问。

　　“你放心，我只是去九重天报个信，很快便回来。”

　　“那你万事小心。”

　　我点点头：“快回去罢。”

　　“小姐小心。”

　　我回过身来，卖蚱蜢的男子正微笑看着我，从头到尾他一直呆在我和每月身边，泰然自若，对于我二人的对话丝毫不感到惊讶，而且也是他先发现魔界入口的，他在这个当口出现，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谢谢。”我点头示意。

　　他嘴角的弧度拉大，给了我一个温润的笑容。

　　我再无心多想别的事情，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腾云往九重天而去。

　　我心急如焚，拼了命地加快速度，这个时候我便悔恨自己当日怎的也不学学御剑什么的，如今遁地不会了，这腾云的速度又委实如龟爬一般~妙生，初尘到底把你怎么了？

　　我苏醒之日，金甲曾与我说，妙生已然完全激活天狐之眼，现在也没有什么危险，我之后没有再去寻妙生便是因为我知道金甲说的都是实话。凡界的星辰一直由天机殿负责布置与变幻，作为天机殿的主人，我自然也懂得一些，天狐族所属的星辰在极西的天空中，自母亲与族中长辈坐化后，那里便一直只有我一颗孤独的星星。不过自我醒来后，我便发现，离我不远处的星象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有一颗星子与我的星子遥遥相对，竟好像要闯入天狐族的星区，据我的推算，这颗星子对应的便应该是妙生，天狐之眼使他的命格发生了改变，他成为了我天狐族的近亲，所以所对应的星子会靠近我所在的星区。我也是靠此来确定他的确没事。可是刚才我在观察魔界入口之时，却发现一向明亮的星子突然被黑气笼罩，逐渐变得暗淡无光，摇摇欲坠起来。须知星象虽为天机殿所布，却不是由着天机殿摆布的死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象，这星象也是如此，其变化莫测，预示着六界的命运轮转。所以我确定，妙生定是出了意外，而现在知道妙生下落的，只有初尘一人。

　　九重天，神界之所在，顾名思义，便是在九重之上的天界。逸竣的登基大典上，子容将血淋淋的我从祭天台带走，自此八万年，我再未回过九重天。

　　“来着何人，竟敢擅闯九重天！”守门的天将瞧见我，远远喝道。

　　我袍袖一甩，如风一般从他们身边闪过，怒叱道：“没用的东西，连本宫都不识得了么！”飞出老远，才听到他们惶恐的声音：

　　“小神见过祭司。”

　　“祭司恕罪。”

　　我心中冷笑一声，这九重天我心中千万分个瞧不起，想来九重天也千万分地瞧不起我，天狐一族果然与这神界不是同类，难怪代代不和。

　　“甚么人这般没有规矩？”伴着一声娇叱，银光一闪，一把利剑已如寒水秋波一般划过，步步紧逼，直追我要害。

　　我心中一紧，忙一矮身子，堪堪躲了过去。那剑却穷追不舍，剑锋一转，又破空而来。

　　我不断躲闪着，这剑却越来越快，势头越来越猛。这人使的剑法颇有一番套路，一击未中后并不收手，只是用巧劲将剑锋略转，带着原来的势头继续攻击，如此这般，原本的势头未减，新一轮的力道又上，这速度便会越来越快，招架之人夜会越来越吃力。

　　趁着她又是一剑攻来，我一闪身躲到一边，伸出拇指与食指在她剑上一弹，有着破竹之势的宝剑略略一歪，直直往那人腿上刺去。

　　“啊！”她低呼一声，就着剑势在地上滚了两滚，才险险地从剑下躲过。

　　我不禁暗赞一声，这躲避的姿势虽然不雅，但却是最最实在而行之有效的。那剑的势头何其之快，被我四两拨千斤改变了其路线后，她已根本无力收回剑来，而她并不强行御剑，而是就着剑走的方向滚了两滚，便将这一场凶险巧妙地躲了过去，她能在千钧一发之间如此应变，可见其剑法已然有了些造诣。

　　“是你。”持剑的女子站起来，盯着我道。

　　“好一柄流光剑，好一套流光剑法，不过是走路快了些，失了规矩，你便要咄咄逼人，招招致人于死地么？上天有好生之德，莫非你不明白？你父君教你流光剑法之时，难道没有告诉你，习剑为普度众生，而非枉造杀孽么？锦绣公主。”

　　眼前这位身着鹅黄色华贵宫装，艳若桃花却满脸怒气的女子便是蟠桃园的管事仙子，锦绣。当日在蟠桃园之时，我只道她是怀着天妃的心思，她取出流光剑时，因情况紧急我也未曾多想。直到刚刚她使出“流光剑法”，我才蓦地想起，天帝与天后有一子一女，一个是如今景桦宫的主人，名唤初尘，还有一个，似乎就叫做锦绣。流光剑并不是一般的仙器，是当年逸竣生辰之时，四海龙王进献的宝物，彼时逸竣当场使了一套自创的剑法，那是真真的长虹当空，气若游龙，逸竣的父君十分高兴，便将此剑法命名为“流光剑法”，将流光剑亲手交给逸竣。锦绣不仅持有流光剑，还能将流光剑法使的出神入化，必是得了逸竣真传，而她的真身又是只凤凰，如此这般的联系，我确定她便是传说中娇蛮任性的锦绣公主。

　　其实那流光剑法本是十分厉害，以我现在的功力是万万招架不住的，可是此乃逸竣所创，当日他为了与我炫耀，也不知在我面前使了多少遍。一招一式，至今历历在目，其中的纰漏破绽我也是一清二楚，我自然也便能一招将锦绣击败了。

　　锦绣将剑收起，冷冷哼了一声，道：“本公主的行为作风还轮不到你来管，倒是你，既然已经逃之夭夭了，如今跑到九重天来胡闹又是作甚？”

　　我微微一笑：“公主说的极是，我自然无权过问公主的事情，而公主也别多管闲事了罢，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站住！”锦绣一闪身挡住我的去路，厉声喝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与公主无关。”

　　“你要去景桦宫对不对，制造了那些流言蜚语还不够，如今竟然还找上来了，你这只狐狸精，休想勾引本公主的哥哥，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辈分，怎的会这般不知羞耻地勾引你的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