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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三十八、破镜难圆(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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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你记好了,那面破镜子你别怪它把你弄到了这个鬼地方,它已经尽了全力,而且它还付出了代价,便是永远留在过去。所以,它肯定很在乎你,才会为了你那般做,好了,你去罢!”她在背后猛的一用力,我便直直的飞向一块巨大的云朵,棉花一般的云被撕裂一条缝隙,我飞了进去。
“啊~”我惨叫。
我费力地睁开眼,这一次,我可以完全确定,自己是回了肉身里了。为甚?因为做魂魄许久,轻飘飘了许久,眼下却连眼睛也睁不开,可见所谓臭皮囊的束缚为何物了。
我那老祖宗太奶奶和浅羽也忒没人性了,什么都不与我说,还不由分说将我推进了那缝隙,她自己是没试过,那缝隙有多狭窄,生生地将我的魂魄压扁,我才一路从虚空世界惨叫到了自己的肉身里。
平静了一会后,我开始默默地观察起眼下的情况来,据我的记忆,小乾带我穿越之时,因为彼此都没有预料,所以穿越地点在珠玑山的荒郊野外,彼时在过去,我一直没甚觉悟,也未曾考虑荒郊野外的,一个没了灵魂的肉身,虽不是凡体不会腐烂,却也极有可能叫秃鹰什么的给叼了去,可眼下,我四肢无力浑身发软地倒在这里,睁着一双死鱼眼瞧白色的床顶,便说明我是被好心人给捡了回来。
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肉身,眼下的我甚是不习惯,也颇有些动弹不得,只得默默里转动眼珠子瞧这房间。在我的眼珠子转得又酸又麻之后,我总算得出了些结论,这救我于曝尸荒野之中的好心人要么是位清新脱俗的姑娘,要么便是飘然出尘的雅士,反正,定然是那些个不一般的人物。瞧瞧这屋子便可以想象那人的风华,简单的木屋子,一张竹榻和一张桌子,白色的床幔,青色的被褥,干干净净没什么修饰,却清新怡人。瞧这清苦的形容,我估摸着多半会是个公子,想起戏本子里写的那些个落难狐仙与清贫公子的风花雪月,与我眼下的境地竟有些贴切,可见这次我是交上桃花运了,只是这朵艳桃花来的颇不是时候,我刚从过去回来,千头万绪才理出个头,正是做些事情的当口,哪里抽得出闲工夫?而且,据我那老祖宗太奶奶送我出虚空世界时所说,小乾似是为了我留在了过去,现在也不知窝在哪个角落里落魄,我又怎好在此处花前月下另觅新欢?
因为我自己便是个这样的人,一时笑一时又平静,越是些伤痛的事越是显得镇定,所以我特别能够理解如小乾与和浅羽一般的人,我们都活了许多年,经历了许多,说句厚脸皮的话,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这些故事或许都太沉重,所以正正当当地去迎,我们都得被压扁了。我们在笑,不是伪装或是欺骗,只是些习惯而已。而那些镇定,也并非我们有多少的才智,而是还没反应过来。正是因为如此,我颇能够了解小乾虽没心没肺,总一副与我生分的形容,可它心里却总念着我,我虽大大咧咧,却也明白它的好。它的故事我不曾看到,但可以猜想,许是与和浅羽有关,许是与天家的秘密有关,许是与六界的存亡有关,那样的故事有多苦,我可以明白,我心中酸涩难言,自是不会怨它。
这厢里我正闭着眼思考些高深的人生问题,门便“吱呀”一声开了,我登时抛开一切,回到戏本子般的故事里,这救我的人物总算要现出庐山真面目了。我虽一直强调自己是只狐狸而非狐狸精,可骨子里总还有些媚劲在,就好比眼下罢,这戏本子了的桥段即将上演,我心里委实有些期待,便闭了眼想瞧瞧这清贫佳公子是怎的照料我这落难美狐仙的。
推门间有些凉风吹进来,我不禁默默地打了个寒噤,眼下似乎已是深秋,看来我穿越的这段时间,现世已经过了两月有余了罢。他走进来后便轻掩上了门,那人脚步部甚轻,若不是他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上,我还以为他一直站在门边发呆呢。所以当感觉到身边有些个无形的压力之时,我便知道是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的身边。他似乎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然后便没了动静。
就在我慢慢地又要睡去之时,身上却突地一凉,我猛然一惊便清醒了过来,原是那人将我的被子掀了开来,登时,阵阵寒意逼人,这凡界的秋天怎的这般冷?
凉凉的触感从肩膀处传来,我感觉有细细的鸡皮疙瘩从那里升起,然后慢慢往下蔓延,一直到腿上都开始发麻。那人许是发现了那些个骇人的小疙瘩,略略停了停动作,然后便用手指轻轻抚起那些疙瘩来,这让我差点没死过去,因为新一轮的小疙瘩英勇诞生了,那人估计也发现了这一点,便不再去碰它们,开始慢慢地替我穿衣服。
刚刚回归肉身的我感觉颇有些迟钝,直到那人的手指碰到我的肩头,我感觉到那种属于肌肤相触的感觉时,我才悲催地意识到,不是凡界的秋天冷,而是我没有穿衣服来着。我可以感觉到我应该是□□的,因为那人似乎在给我穿一件里衣,他的手指很小心地步碰到我,却总不能完全避免,被他凉凉的指尖碰到的地方都像火烧一般热起来。他开始系衣服上的纽扣,这一次他靠得很近,软软的头发落下来,搭在我的脸边,痒痒的滑滑的。
我慢慢地睁开眼,他果然如我想象地一般坐在床沿上,低着头给我系纽扣,他的头略略偏着,只留给我一张侧脸,长长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秀巧的鼻尖。我动了动眼珠子往下看去,他修长苍白的手指正熟练地系着纽扣,一个一个,从脖颈到胸前,再到腹部,很快便都系好了。他转过脸来,拿起放在一边的裤子,垂目望着我,半晌,他的眼角弯了弯,低声道:“醒了?”
努力地睁大眼睛,我默默地望向他,下颚和侧脸的轮廓依旧笼罩着淡淡的光晕,秀巧的鼻梁的弧度有些孤傲,狭长的凤目在眼角处微微上挑,带着些许潋滟的笑意,清澈的鸽子灰瞳仁平静无波,我瞪大眼睛,看到了里面正睁着双眼的苍白女子。
“能动么?”他笑了笑,温柔道。
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扬了扬手里的底裤,笑道:“要不要我帮你?”
话说,我的确手脚僵硬,喉头发涩,可是脑子却实实在在地清醒过来了,我是急了,拼命地张嘴,终于发出了个模糊沙哑的声音:“不~”
他笑了笑,将裤子放在一边,把落在我腰间的被子拉上来,拢到我身后。然后一伸手将我饱了起来,靠在他的胸前,揉了揉我的头发道:“那你一会儿自己穿。”
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长长出了口气,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还是这般云淡风轻,身上依旧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手指也依旧是这种凉凉的温度,也还是这样模模糊糊的态度和带着剧毒的甜蜜。我也还是一般模样,立马就发现了你,便开始头脑发昏手足无措,在对上你的灰色眼睛之时便会被你的纯真所欺骗,在你的温柔里沦陷,然后暗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哎,这次这美狐仙撞上的真真是朵艳桃花。
我睁开眼来瞧妙生,发现他正抱着我懒懒地靠在床上,他并未看我,只是淡淡然望着前方,眼神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他那张绝世的容颜上,极少出现什么表情,却总是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想起在乌山仙庄的种种,他此刻想的会是什么,是屈辱,还是仇恨,或者是不顾一切带着血的执念?
心口猛然一抽,铺天盖地的痛袭来,原本僵硬的身体开始不可抑止地抽搐起来,牙关紧咬,强忍着疼痛推开妙生。我抱着被子滚到了地上。
妙生的动作很快,一把从地上捞起了我,他瞧出了我的异样,声音竟似乎带了些焦急:“你怎么了。”
豆大的汗珠滚下,我青着脸推开他。按着胸口倒在床上,我想我的脸应该扭曲的厉害,肯定很丑罢,全被他瞧见了,看他的脸色这般难看,我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颤抖着开口:“出去,出去~”
他没有动。
“滚啊,滚出去!”我吼道。
妙生从床上站了起来,抚了抚白衣上的褶皱,走了出去。
门,无声地掩上。
我抓着心口在床上痛得直接打滚,我发现我便是一只特没境界的狐狸,若不是生来便是神,我估摸着再过上十辈子也休想修成仙。有境界的人都说,来自灵魂的痛才最刺骨,可我偏偏一点认同感也没有,在乌山仙庄时,我只是个魂魄,受到的疼痛不过是一些从肉身连带到魂魄上的余效。可是眼下却是真正的血蛊噬心之痛,如小针在扎,蚂蚁在咬,痛得快要死了,却又活了过来,根本无法忍受,却偏偏要生生受着,比起魂魄时候要痛上千分万分。我死死咬着嘴唇吼道:“祖宗奶奶的有境界,我就是没境界,我就是痛,好痛,啊~!”
我拼命想着凡界的美食还有六界即将面临的大难,把我认识的人遇到的事全部想了一遍,就是不能去念及他。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才渐渐减轻,我满口血渣子,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痛,太痛了,痛得我简直无法忍受,凡界的话说得委实有理,爱之深,痛之切,这些个文人墨客们真真的了解我!
我又在床上躺了许久,才起身将裤子穿上,又将放在桌上的一套衣裙穿了起来,想来这是妙生给我准备的罢,简单的白色裙子,没什么花饰,只是拿一条绯色的绸带做腰带,倒也不显得单调。
推开门,我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妙生,他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挺拔的背影虽有些瘦,却并不再是少年时的孱弱。我掩上门,走到他的身边。
他转过眼来望着我。
我眨了眨眼睛,笑道:“哎,你知道的,我有心疾,最近病情又沉重了些。”
他瞧了我许久,才淡淡开口:“怎的不就医?”
“这病甚是怪异,没人瞧得出端倪。”
妙生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望着眼前的松树林,道:“我想问你,刚才为甚我会,你又在~”因为所说的事情有些尴尬,我不知不觉间便省略了关键部分。
妙生抿了抿薄唇,睁着一双鸽子灰的凤目瞧了我半晌,才低声道:“我于一个半月前在一片树林子里遇见了你,彼时你~”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没说下去。
“我怎的了?”瞧妙生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我蓦地对我的躺尸阶段产生了些兴趣。
“彼时你,彼时正值盛夏,鸟虫甚多,我发现你时,你正躺在地上,身上湿答答的,还长了些黑色的不知名的草,许多叫不上名的虫子在你身上爬来爬去,甚至有蚂蚁在你身上做了窝,而且,我赶到之时,正有鸟在你脸上,恩,方便,你的脸上,身上也满是这些秽物。我向来喜净,把你抱回去之后,便把你泡在了水里两个时辰~咳咳~之后,你昏迷了许久,天气又甚是炎热,我便常常为你沐浴更衣。”说完了这一席话的妙生,脸微微有些红,有些尬地转开了脸。
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道,还好还好,我那时人事不省,再恶心也不会知道,我约莫知道自乌山仙庄之后,妙生便一直有些洁癖,可见他这般为我实属不易,人家也是为了我好不是,再斤斤计较些亵渎的问题便不大说的过去了,而且他也不是没看见过我不是,我也早瞧过他了不是?我讷讷笑了两声,道:“哎,那我还真真的丢脸了。”
妙生嘴角一勾,露出了惊艳的笑容来,道:“回去罢,我做些东西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