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37、十二、昙花一现(2)

　　我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他。妙生却浑然未觉，笑吟吟地开口：“我知道为何你的夫君不愿善待你了。”

　　我的脑子转的没他快，只能傻傻道：“啊？”

　　“你实在是，风骚，不是和别的男人谈婚论嫁，就是和别人卿卿我我。还有，刚才你湿漉漉地出来开门，你大约没有发觉，你的衣服全都贴在身上，”他轻笑了起来，“你的玲珑有致我可是一览无余了呢。”

　　我惊呼一声，连忙跳起来拿被子裹住了自己。妙生面无表情站起来走了出去，关门前淡淡说了一句：“把衣服换好，到我房里一趟。”

　　我拿起妙生送过来的衣服，是一件月白色的棉布衣衫，和平日里妙生穿的差不多，我连忙换了上去，稍有些大，我便将袖子和裤管卷了几卷，又将头发擦干，模仿妙生的样子扎了起来。看着铜镜中的翩翩少年郎，我满意地笑了笑，出门去找妙生。

　　妙生站在门口看了我许久，才让开身放我进去，敢情这里是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啊，我绷着一张脸坐下，妙生倚在门边看着我，半晌道：“你饿不饿？”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摸着空瘪的肚子，登时前嫌尽弃，兴冲冲道：“我知道湖州有个鱼庄，里面的菜可好吃了，特别是鲑鱼，好吃得我连舌头都要吃下去了呢！”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妙生，他挑了挑眉毛：“银子不够。”

　　我垂下头，无力道：“路边摊也可以啦。”

　　我们走在热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间我颇有些不自在，妙生的绝世容颜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我一面承受着各类雌性动物艳羡加鄙夷的目光，一面默默忍受饥肠辘辘的煎熬，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我保持着最后一点冷静，沉声道：“你可以把脸挡起来么？”

　　妙生淡淡“恩”了一声，捉住我的手，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于是我将承受更多~

　　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干过这一行，现在我看见路边摊，感觉实在是十二分的亲切。我指着一家馄饨摊道：“就那家罢，很香呢。”

　　妙生点点头，我对老板喊：“老板，两碗馄饨！”拉着妙生找了张桌子便坐了下来。

　　老板应了一声，端上两碗馄饨。我瞧了瞧两个碗，拿勺子搅了搅，将其中一碗放到妙生面前：“吃罢，我数过啦，我们一样多，十五个。”

　　妙生放到嘴边的勺子一顿，抬眼看着我，半晌摇了摇头，低头吃了起来。这个妙生永远一副世外高人一尘不染的形容，我偏要做出懊糟的模样来，怎样？很快一碗馄饨下肚，我咂咂嘴道：“老板，再来一碗！”

　　我拿着勺子看向妙生，他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咀嚼，碗里也只剩下一只馄饨，他大概也饿的狠了罢，还一声不吭的。我拿勺子舀了两只过去，妙生抬头看我，嘴里还满满的，两颊可爱地鼓了起来，我心里暗暗发笑，假装抬头看天，凉凉道：“我吃不下了。”

　　妙生没说话，低了头又开始吃。结果他吃一个我舀过去一个，这碗馄饨便很快见了底。妙生放下勺子，狭长的凤目里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其实刚才我打算吃完最后一只后再叫一碗的。”

　　“老板，再来一碗！！”某人懊悔脸热抓狂中~

　　鉴于妙生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我们只好早早回了客栈，我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我要去睡觉了。”

　　妙生点点头，看着我没说话。我打开门停了下来，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他的脸色一如既往淡淡的，灰色的眼睛含着复杂的神色，看见我回头，嘴角微微勾起，走过来揽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想要孩子，就来找我。”

　　我挣脱他，进屋关门睡觉。

　　第二日走出客栈时，圆脸的小二嘿嘿笑着站在那里，他的笑声清脆悦耳，面部表情却好像在抽筋。我们一走到大街，就听见了他嘶哑的哭声：“啊，啊，我不笑啦，呜呜呜~”

　　妙生回头看了眼嚎啕大哭的小二，奇怪道：“他怎么了？”

　　我不禁笑了出来：“我想他应该是笑太多，抽筋了罢。”

　　妙生虚无缥缈地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们很快便出了湖州城，从这里到通州还有一百多里路，而且再没什么城池了，这一路我们便一直风餐露宿。我万年来第一次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快乐，我们摘过树上的野果子，偷过别人地里的作物，抓过野兔子烤来吃，还不小心弄焦了，一起喝过河里的凉水。我们手拉着手往前走，我们说说笑笑，我们彼此依偎。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两个满地打滚，弄得脏兮兮的，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温柔而细致地吻我，将我吻晕过去两次~

　　危机与苦难，伤痛和离别换来了这一场旅程。我们不约而同地什么都不说，不说地底城蹊跷的情况，不说妙生早已成婚的事实，不说那些已经产生的矛盾，不说对彼此的隐瞒，不说对彼此的猜疑。不是不存在，只是我们都刻意避开了。那样短暂的幸福时光，就像昙花，如此美丽如此短暂。尽管带着欺骗，尽管抛弃了现实，至少换来了几天的单纯，值得了，不是么？

　　我望着通州城高高的城门，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勉强笑道：“到了。”

　　妙生点点头。

　　“进去罢。”我往前走，回头看站在那里没有动的妙生。他一贯平静的眼睛里泛起巨大的波澜，是莫名，是不可置信，是痛苦的挣扎，一瞬而逝，不过我确确实实看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

　　他的眼眸很快恢复了平静无波，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走过。

　　岔口上，我冲妙生挥挥手：“再见。”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微笑道：“失踪那么久，你夫人一定很担心，你先回去看看她罢，阿水那边我会和她说的。”

　　妙生点点头，转身离去。我望着他的背影走了神，许久未动。定了定心神，我收拾了一番心情，往小院子的方向走去。

　　小院子和几个月前一样，关着大门，牌匾上空无一物，当日我第一次在这里，受着伤，站在妙生身后，今天我似乎已经成为这里的“主人”，一个人回到了这久违的家。

　　我上前敲了敲门，良久，门缓缓打开了，一个穿着湖蓝色裙子的姑娘站在门口，她身姿窈窕，蜜色的皮肤，黑亮的大眼睛灵动有神，微微翘起的嘴边带着浅浅的笑容。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位异域风情的美人啊？看这身材，这脸蛋，这眼神，这微笑，怎一个勾魂了得！

　　美人看见我愣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狠狠扑了上来：“姐姐！”

　　我抱住激动不已的大美人儿，暗暗苦笑，时间过的委实是飞快啊，这才多久，洁儿就从一只瘦不啦几的小鸡变身成为集美貌和财富于一身的款姐了。其实在洁儿扑过来之前我就已经认出她来了，她那个眼睛一亮的表情实在是忒招牌了。我笑着拍了拍正在抽泣的洁儿：“乖洁儿，我们进去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