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121、八十一、大战在即（1）

　　手上一痛，我愕然望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

　　下一刻，洁罗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灰白，她手中的匕首一闪，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洁罗！”我大惊失色，劈手就要夺那刀子，却已晚了一步。

　　洁罗脸上透出一种将死的灰白，嘴角却浮现了一丝坦然的笑容，像是燃尽生命最后火焰后绽放出的惊人色彩。她冰凉的手握住我的，彼此的伤口相贴。

　　有什么东西抽身而去，我知道，是蛊毒，受到了母体的召唤。

　　她的眼神飘忽着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沙哑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我千年修行，才终于成仙，和高高在上的神相比，我是多么的卑微渺小。就像你，你是天之骄子，尽管放弃了高贵的身份，在蟠桃园，你终归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我那时便嫉妒你。故意接近你，看看上神和我们这些小仙，究竟有些甚么不同。

　　我终究是发现了，那个在我心里刻下了无数伤痕的人，他的眼里心里全都是你，他从不曾将我看进眼里，即使看着我，我却觉得他是在看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甚至为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打入修罗道，我当时发誓，与你不共戴天。

　　转世为人，我依旧输在了你的手里，遇到尊上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又丑又小的孩子，尊上一眼看到的是你，从此看到的，都是你，即使后来呆在他身边的是我，他也仅仅将我当做了下属。

　　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些关怀，女子，总是要寻一个良人，不然老来无可倚靠，他丰神俊朗、权倾天下，尊上绝色无双、飘然出尘，都是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却并不能给我我想要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呵呵，何其天真！不过还好，在死之前，我总算是得偿所愿了，虽不能白首，但此刻我的心中，却是满满的。”

　　她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带了一丝化不开的柔情蜜意，眼波流转，望向了门外：“在这里的日子，我每日想着我的孩儿和孩儿的爹爹，每日每日地想，我想，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多么的快乐，我还要告诉他们，我多么地爱他们。”

　　喉头哽咽，我慢慢起身转头，月光流泻，那修长的黑色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苍白的脸露了出来，虽然那一道伤痕让他瞧起来不再俊秀，却多了几分坚忍刚毅。

　　“你来啦。”

　　每年微微点头，进屋将洁罗抱在了怀里。

　　洁罗微笑着：“我替阿音解了蛊毒，你莫再生气了。”

　　每月沙哑的声音有些颤抖：“好，我不生气。”

　　洁罗沾满了血迹的手抚上每月脸上的伤疤，幽幽叹了口气：“都是我不好，狠心伤了你的嗓子，还在你脸上划了一刀，你不知道，我看见你总是忍不住心跳加速，好似喜欢上了你，我慌乱的紧，为了说服自己才狠心下的手。现在可怎生是好，这么俊的脸毁了，也不知又没有姑娘愿意跟着你~”

　　“洁儿，别说了，我只有你一个妻，永远不会改变。”

　　洁罗微微地笑了起来：“我真高兴，第一次这么高兴。”

　　每年抱着断了气的洁罗走出去的时候，我终于哑声开口：“对不起。”

　　每年的脚步顿了顿：“这是我们欠你的。”

　　“你们的孩子，我一定会设法营救的，你不要轻举妄动。”

　　每年出奇地平静，只是低头望着怀中面色惨淡，早已没了生气的女子，面色温柔，半晌缓步离开。

　　我终于明白，洁罗会救我，是因为每年，是每年让洁罗舍弃性命，舍弃两人的幸福，救了我，理由仅仅是一句，他们欠了我。

　　生离死别的痛，我明白，自此，我陷入了一种深深的不安。

　　今晚月光带了一丝冷意，银白色的光华，触目的景色好似凝结了一层冰霜。我静静地站在屋前，听着那悠然响起的箫声。

　　深吸了口气，我走出林子，不远处，妙生手中一管长箫，白衣飘飘。

　　我走到他面前，站定。

　　妙生状似无意地握住我的手腕，我手一动，不动声色地从他的手中抽出，低声道：“我没事了。”

　　他点点头：“回去罢。”

　　这次我们直接从林子打开入口，再次站定时，已经站在了妙生的大殿中，出乎意料地，混沌、穷奇、饕餮都在。

　　妙生握着我的手，站在大殿的最高处，混沌上前走了一步，看了我一眼，朗声道：“尊上，初尘已经有了祭天的人选，只怕这两日神界便要大乱了。”

　　妙生沉吟了一会，点头道：“继续盯着罢，祭天大典那日行动，梼杌那里，也时时联络着，只是这魔界~”

　　穷奇突然跪了下来：“尊上，属下愿意留守魔界。”

　　我低头看跪在地上的艳丽女子，她却不曾瞧我一眼，一双美艳的丹凤眼含着坚毅，定定望着妙生。“

　　转眼看到混沌的眉头微微一皱，嘴唇微动便要开口，我瞧得分明，连忙赶着开了口：“魔界是大本营，的确要一名大将看着，饕餮大人性子活泼，更适出征，混沌大人有通天彻地之能，留守魔界委实大材小用，我虽与穷奇大人不甚相熟，但还是可以看出，穷奇大人是个沉稳的人，留守，实在是个合适的人选。“

　　对于我突然地出谋划策，妙生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略略想了一下，缓缓道：“便依你二人所言。”

　　不过混沌似乎并不如妙生这般的不介意，他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虽然没有说什么，面上却不怎么好看，我有些好笑地想，我如此这般，是不是算吹了枕边风呢？

　　眼见三人出去，我转身对妙生道：“我也要去。”

　　这下他倒是有些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

　　撇了撇嘴，我也知道自己不该去的，毕竟神界认识我的人不少，而且，现在我这个天狐殿下在天下人的眼里，早已是个死人了，如若出现在众人面前，又不知要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知道他在犹豫，我决定豁出去了，故意把声音放软了，嗲声嗲气道：“魔界尊上的本领，掩藏个人的身份定然绰绰有余罢，而且魔神带着夫人前往祝贺，也在情理之中，对么？”

　　仿佛看见他眼里闪过的光芒，随即便消失不见，眨了眨眼睛，他的眼里依旧淡然无波，我叹了口气，应当是幻觉罢。

　　不过，这番话的确说动了妙生，他不再犹豫，简单地说：“好罢。”

　　我笑：“那我先回去了，离开这些日子，也不知每月和花花怎样了。”

　　立马转身，我自然没有看见妙生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远远望见站在院门口的花花，我笑着招手：“花公子！”

　　花花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很快又沉了下来，眼神是我不曾见过的淡漠。

　　我心中微微一凛，原来一向嬉皮笑脸的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花公子，怎么了，生气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阿音有了心上人，何曾管过我是否会担心。”

　　“是我不对，彼时事态紧急，才没来得及与你说一声。”

　　花花漂亮的眼睛冷冷瞟了我一眼，甩袖而去。

　　我无奈地摇摇头，走进院子，才瞧见站在屋门口的每月。

　　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再次挥手：“每月。”

　　每月倒是个温柔良善的孩子，见到我的笑容，也勾起嘴角笑了一笑：“快进来罢，我准备了吃食。”

　　几日来，花花一直没有给我好脸色看，不仅不来见我，碰巧遇上，也是冷哼一声后直接走过。我暗暗叹气，吩咐每月准备了花花平日爱吃的菜色，好说歹说将他请了来。

　　望着他一张覆了冰霜的俊脸，我心中有些恍惚，当然这恍惚只是一瞬而已，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花花碗里，柔声道：“你最爱吃的手撕包菜，快尝尝。”

　　他脸色冷峻，伸手将碗一倾，菜落到了地上。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我站起身来，盯着花花默然不语。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也站起了身，下一刻，大手一挥，桌子并着杯盘酒菜，统统落到了地上。

　　再也隐忍不住满腔的怒气，我冷声道：“我与谁在一处，本就与你无关，你这般胡闹，又是做给谁看？若是我，那我便告诉你，这种三岁小儿才会做的事情，我只会嗤之以鼻！”

　　花花似是气极了，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好，好，好，你说的是，一切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自作自受！我这般叫你嗤之以鼻，自然不敢再出现在你面前！”

　　花花怒气冲天，摔门而出。

　　夜明珠将典雅的屋子照得温和明亮，我半闭着眼睛，若有所思。每月推门走了进来，淡淡道：“花花去寻了公子，公子放他出魔界了。”

　　我点点头，并不作声，每月也不说话，站了一会后走了出去。

　　回想起花花的行为，我不觉皱起了眉头，如此这般，委实有些急功近利，同样也破绽百出，他当日对我提起时，我便有些犹豫，妙生虽然淡然，却并非愚笨，如此这般的一场戏，实在是拙劣了些，恐怕不仅不能瞒过他，还会露了马脚。

　　不错，花花一向对我千依百顺，怎会突然莫名其妙对我发难？此事是花花的主意，他与我有着莫名的联系，可以在梦中相见。他提出建议，要往冥王处，好与我时时联系。魔界是个特殊独立的空间，一进去便与六界断了联系，花花的想法很正确，因为梦，不管在魔界，还是冥界，都可以做的。如此这般，我们便可随机应变。

　　可是这个因吃醋而反目的戏码委实拙劣，我本是绝不同意的，但时间紧迫，短时间也的确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而且花花未经我同意，便开始他的计划，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将错就错，陪他演完了这一场戏，。

　　令我没想到的是，妙生竟然真的将花花放了出去，难道他真的相信我们反目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在这种非常时期放一个可疑人物出去啊。

　　我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却是一无所获。

　　我当然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妙生那个任性的人，早就想把花花赶离我的身边，却迟迟没有合适的理由，现在正好出了不大不小这么一件事，正是他所乐见的。所以哪怕这理由再拙劣千倍万倍，他也会毫不犹豫，迫不及待地将花花放出去。

　　他一向是个任性的人，他似乎并不在乎这样做，是否会毁了他们的大事，或者说，他自信不会这般容易被人暗算。

　　我皱了皱眉头，花花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浮现在脑海里，那个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啊~是他演技太好，还是他入戏太深？我怎么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呢？

　　甩甩头，将脑中的纷乱思绪一并丢掉，我淡淡然开口：“混沌大人，私闯女子闺阁，可不是君子所为。”

　　只听得几声温润的笑声，混沌红色的身影便出现在我面前：“特别是夫人这般既聪明又果决的女子的闺阁，更是不该闯。”他随意地坐下来，嘴角浮起一丝模糊的笑容，“不过，在下一向最爱寻花问柳，特别是如夫人这般叫我又矮又很的女子，委实有趣。”

　　我淡然一笑：“大人的兴致倒是好，不过我却还要去寻尊上，只怕要叫大人失望了！”

　　他身形一晃，一张儒雅的脸便突然在我眼前放大，我们两个鼻尖对鼻尖，彼此的呼吸纠缠，竟是说不出地亲密，一缕雪色的发丝落下来，在我脸上轻轻划过，揉揉软软带了几分酥痒。我有些不适，却倔强地不愿躲避。

　　“在下本就只是来瞧瞧夫人，人也瞧了，话也说了，何来失望之说？只是夫人若以为以一己之力便可破坏在下的计划，那便太天真了些。不过夫人的胆色，在下还是十分佩服的，依我看，尊上素来薄情，却不是夫人的良人，夫人若是愿意，他日倒可以与在下睥睨天下！”

　　我冷笑：“大人实在太瞧得起小女子了。”

　　“不，只有夫人这般的女子，才配站在我的身边。”

　　看着混沌一脸温润地消失在我面前，我扯了扯嘴角，混沌，他~

　　自负的人便是如此罢。

　　他实在是高估了我，也小瞧了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