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千秋尺

116、七十六、偶有小宴（1）

　　我握着花花半透明却十分温暖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去。广袤的草原之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人身上，谁也不会发现我们两个的动静。

　　然而我感觉到了两道目光，紧紧追随着我。我有些不适地停下脚步。

　　花花的手突然一紧。

　　我微微笑了一下：“放心，我既然决定要走，便不会留下。”

　　我慢慢回转过头，穿过无数兵士，望向了高处。目光再也没有办法移开，妙生颀长的白色身影，挺拔优美，他灰色的目光淡淡地瞟到这里，在我脸上定格。

　　我看的却并不是他，而是在他身后，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同样的黑色斗篷，一个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另一个却露出了整张脸，他的眼睛依旧闪亮，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难言。

　　我再也没有办法移开目光，也没有办法迈开脚步，他的眼睛依旧闪亮，原本圆圆的脸却消瘦成有些冷硬的角度。

　　我回过眼来盯着妙生，他却移开了目光，只是嘴角处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丝浅笑。

　　花花的手瞬间冰冷，我无奈地笑起来，我又要食言了，他早便料到了我会来，也早料到我会离开，所以他准备了留住我的筹码。

　　那两个身影，一个是魔界的大护法每年，一个是许久未见清减了不少的每月。

　　我亏欠过许多人，每月便是其中最多的一个。经过了这些年，他不再是以前的锦衣少年，不再会蹬着眼骂我，他眸子里的情绪很复杂，却一直死死地定在我身上。

　　妖界刚刚易主，还有大堆的事情要处理，妙生便先住了下来，跟在他身边的有梼杌和每年，每月和花花则和我住在令一个院子里。

　　我去见每月的时候，花花有些任性地跟在身边，一路还紧紧拉着我的手，每月眼光一闪，瞧了一眼我们相牵的手，原本便不太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起来。我动了动手，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

　　花花一向是个聪明的人，想来他见我为了每月留下来，便已经猜到我和每月的关系有些不寻常。他在那里站了一会，终究低低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我抬眼望着每月，他也静静望着我。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见他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瞧，我伸手摸了莫一直闭着的右眼，道：“也是旧疾，不过复发了而已，好在眼下还瞧得见。”

　　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半晌低低“恩”了一声。

　　我咬了咬嘴唇，再一次开口：“每月，你清减了不少，这些时日都去了哪里？”

　　听到我的话，他的眼神一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看的薄唇抿了抿，却依旧没有说话。

　　我想起当日在绮芳阁的情形来，他细心照料我，却为我负气出走，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苦。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是痛恨自己，鼻子有些酸，我拼命咬着嘴巴忍者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听到他低低地叹了一声，我低着头，瞧见那黑色绣着云纹的袍角与我水红色的裙子相接。腰间一紧，他伸手揽住了我。

　　每月身形拔高，手臂也变得强壮有力，我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将一双手放在他的胸前，那里，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每月~”我有些脸热，抬头道。

　　他低下头来看我，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漂亮的大眼睛里覆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迷离而诱人，他红润的嘴唇动了动，有些生涩有些颤抖地落了下来。

　　我懵了。

　　他的唇很柔软，有些烫，如初夏最热情的花瓣，青涩的触碰之间，带着微微的战栗。我紧紧闭着眼，心里狂跳不已，怎么办，怎么办，我们现在这般算什么？

　　直到感觉有湿湿热热的东西有些笨拙却十分执着地想要撬开我的唇齿，我才如梦初醒，猛的一下推开他，“不要这样~”我低语道。

　　他的手指抚过自己的嘴唇，似乎还有些迷离，半晌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抬起眼来，终于开口和我说话：“是因为那个生魂？”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瞧见他盯着我的嘴唇猛瞧，我才明白，他是问我拒绝他的~，是因为花花。

　　“自然不是！”几乎是脱口而出，完全不假思索，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那么急着解释作甚，我是要澄清些什么？

　　他看了我半晌，闪亮的眸子终究暗了下来：“你的心里终归还是只有他。”

　　像是被突然说中心事的羞涩少女，我猛的抬起头来，几乎要大呼出声：“你怎的知道？”不过我立马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又低下了头。

　　每月的眼中一片了然，半晌道：“我虽不会改变心意，却也不会勉强你，更不会如以前那般任性。”

　　我愕然抬头，他的眼里含了浅浅一丝笑意，尽管在那笑容之下，藏着更深更多的伤痛，他毕竟还是笑了。

　　我突然便觉得轻松起来，伸手环住他结实的腰，我低声道：“每月，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的手渐渐收紧。

　　这两日妙生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要回魔界去，只是这边还需要一个人来代替万妖王的位置，听花花的打听来的消息，他似乎在梼杌和每年之间摇摆不定，我想了想，决定去见见他。

　　这次回来，我见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便有些别扭起来，说那般的人物是我的夫君，的确有些不太现实，而且我们的婚姻似乎也忒荒唐了些。本来知道我和妙生关系的人便不多，而我又带着两个男子，别人自然而然地将我当作了妙生的座上宾，万万不会往那方面想。

　　我踏入妙生的住处时，一眼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梼杌，他那一身劲装勾勒出精壮的身材，被衣服包裹的肌肉线条完美，每一块都隐藏着无穷的爆发力，我上三路下三路地猛瞧了一通，咽了咽口水，暗叹如此身姿，若是剥去那碍眼的衣料，当是销魂不已罢。

　　我兀自流着口水猛瞧，梼杌这边已经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冷峻的脸上也带了一丝浅浅的绯色。

　　没有想到，吃人不吐骨头的堂堂凶兽梼杌也有脸红的时候，我抿嘴一乐，便要上前打趣，只是话开没说出口，便瞧见一道太过耀眼的风景打破了我这厢的春色无边。

　　妙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表情似乎更加冷淡了。说来奇怪，他那张脸已经淡到了极致，怎的还能更加没有表情，想来我那一副色欲熏心的猥琐形容已被他尽收眼底。

　　妙生冲我点了点头，转身进屋，进屋前似乎还淡淡然将梼杌上下打量了一番，想来被那样的目光扫过，梼杌此刻当是冒着嗖嗖冷气罢~

　　我迈开步子进了屋，屋门自动掩上，妙生回过身来望着我。

　　我的心里有些发毛，望着他宽大的白色衣衫，不禁开始想，若是他穿上梼杌那般的衣服，不知会是怎样的情景，他是极瘦的，也许并没有梼杌那般好看也未可知。

　　“若你是来寻梼杌的，他在外面。”他突然开了口。

　　还没回过神来的我下意识地回答：“没啊，我是来寻你的。”

　　“那你在想些什么？”

　　“梼杌兄弟的身材~”我脱口而出。

　　屋子寂静了半晌，时间刚好是我能够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并且后悔不已却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的那么一段，妙生身形一闪，已经来到我的面前，熟悉的香气钻入鼻孔，他盯着我开口：“他的身材怎样？”

　　“很，很好。”我有些不知所措，讷讷道。

　　似乎那么一瞬，他的眼睛暗了暗，随即不留痕迹地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清越的声音响起：“让梼杌留在此处罢。”

　　“不行！”我连忙出声。

　　他虚无缥缈地瞟了我一眼，眉梢一挑。

　　我立马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说不行的权利，在这里，只有他这个尊上说了算。小心翼翼地笑笑，我规规矩矩地开口：“我觉得每年，恩，大护法更为合适。”

　　见他并不说话，我只好接着往下说：“梼杌虽然骁勇善战，但却沉默寡言，妖界易主，人心不稳，梼杌不擅笼络人心，恐怕不能胜任，而大护法与我好歹相处过一些日子，他的待人接物，我觉得这个位置正合适。”

　　我一口气说完抬头，才发现他一直盯着我，在印象理，他看我时总是淡然的一瞟，不会多做停留，如此这般的凝视，只有在他又要利用我欺骗我的时候才会用。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勉强笑了笑：“我说的不对么？”

　　“每年，是初尘送过来的人。”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意思很明白，他不值得信任，若是将妖界交给了他，指不定我们前脚刚走，他后脚便将妖界送了人。

　　“但是也不一定非让梼杌去不可啊！”

　　“一个月公子，一个花公子，你还嫌不够，梼杌也要？”他突然凉凉地来了没头没脑这么一句。

　　我愣了一下立马明白了，他以为我在打梼杌的注意，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因为每月和花花的身份不定，下人们便唤了一声月公子和花公子，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不知怎的，在妙生的口中说来，便有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暧昧。

　　有无名火蹭蹭蹭地往上跳，我冷冷道：“要么这个妖界之主让我来当罢，我，你可信得过？”

　　妙生抬起一双潋滟的凤目，静静瞧了我半晌，转身离开。

　　我愤愤然地踢了那桌子一角，装什么装，娘的！

　　三日后，魔神下令，妖界百废待兴，魔界梼杌大人暂代尊上处理一切事务，大护法从旁辅佐。魔神率众魔兵回魔界。没有提到我，但是有每月作要挟，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好跟在魔神身后屁颠屁颠回了魔界。

　　一干人等站在出口处候着，当先一位鲜红袍子，白发过膝，儒雅的面容上带着温润的笑容，他身后一左一右，分别是饕餮和穷奇，饕餮还是老样子，胖乎乎如肉球一般，而从未蒙面的穷奇一身紫衣，发髻高挽，如我想的一般，是个美艳成熟的女子。

　　混沌微微一笑：“恭迎尊上凯旋。“他微笑的目光扫到我这里，在我面上停留了片刻，又在我身后两人身上转了两圈，才重新看向妙生。

　　我扁了扁嘴，冲胖乎乎的饕餮咧嘴一笑，又不留痕迹地望了穷奇一眼。十分巧合地，我们的目光淡淡相交，随即分开。

　　“尊上，属下准备了接风宴，今晚为您接风洗尘。”

　　“有劳混沌大人。”

　　混沌又是微微一笑，转眼之间又瞧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我们几人间的眼神来往，妙生似乎一概没有瞧见，我站在他的身后，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独自一人往前走去，绝代风姿，又孤寂非常。

　　众人散去，混沌眯起眼睛，瞧着站在原处的我们三人，半晌他嘴角一勾，道：“夫人，可要小生为你安排住处？”

　　哼，还真真的会说话，其实他想说的是可要为我身后的两位公子安排住处，我咧嘴冲他一笑，摆摆手道：“不必，我住以前住过的院子便是。”

　　他点点头：“夫人自便，今晚的接风宴，二位公子皆有上座，夫人可莫忘了时辰。”

　　老狐狸，我望着混沌似笑非笑的脸，气便不打一处来，不禁也凉凉道：“我三人身无寸功，大人给我们留了上座，岂不是有偏私之嫌，可莫叫别人落了大人与尊上的口实。”

　　“夫人言重，夫人以身犯险，劝降万妖王，花公子胆色过人，一击将万妖王制服，都是一等一的功臣，而月公子是尊上的座上宾，小生可半点不曾偏私。”

　　我抽了抽嘴角：“如此，是我冤枉了大人。”

　　混沌笑笑：“几日不见，夫人与小生生分了许多。”

　　我扯了扯嘴角：“我三人便先回去打理打理，好赴大人的接风宴。”

　　混沌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