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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不忍(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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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不忍
辉映在曳曳灯火下,简霖扒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居在这小院中的日子,扳满一只手的指头后,他伸出另一只手。末了,他长长叹出一口气,八天了,自己被华凡变相囚禁于此已过了八天了。简霖回眸看了看那成堆的书籍,暗自握拳,心道他定是为了消磨我的意志,待得我在此处住得久了,甚至乐不思蜀时候,便再也不放我回去了。这番下来,还不是真要成了华凡的榻上之臣?
思索至此,简霖便觉头脑发沉,额头阵阵发热起来。再说那日自己的猜想,也不知是否为真,若此事能成,又怎会已过了八日他也不曾听见任何风声?转念一想,华凡这人心思缜密,行事严谨,手下人要是有何动作他怎会不尽收掌中?只怕是防华凡防得紧,手脚便缓慢下来,但无论如何艰险,也该给他个信号吧,这般不明不白地呆着,如何也让简霖不安。
换过角度思考,若是这些皆为简霖一人幻想,毫无动静倒是完全解释得通了,心念至此,愈加失落起来。他又坐着想了半晌,终究没什么计较出,复又躺在地毯之上,随手拿过一本书籍,借着昏黄烛光涉猎着。
又是心绪焦躁,看了四五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简霖轻叹一声,放下书本,双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腹上。只觉小腹处一阵温暖,简霖在收手时不经意间轻抚了一下,却隐隐觉着有些异样。他复又仔细探了探,感觉小腹处的肌肤松软了不少,一时轻笑,想不到,自己在此处百般苦恼,可好日子一过,竟也胖了。
“唉,如何是好啊……”
他坐起,捂着小腹,无不怅惘地叹了声。从明日起,还是少吃些的好。这念头一起,简霖便觉腹中一阵空虚,苦笑一声,又要躺下时,忽听得外面一阵交谈声,料想是侍卫副管此时来查夜了。
简霖也听不得他们在谈论什么,约摸过了一小会儿,听得交谈声渐渐弱了,想是他要离去了。
“兄弟们,辛苦了,改明儿我请你们喝一顿,咱们兄弟几个好久不聚了!”
“好咧,哥几个就盼着二哥这句话咧!到时二哥可得注意着自己的腰包,别心疼啊!哈哈……”
“哈哈……这话说得。你二哥何时怠慢过兄弟!你尽管喝去玩去!二哥包揽了!”
“既是如此,先多谢二哥啦!”
“哪儿的话!对我还客气什么!”
“也是也是!”
副管朝着屋内瞧了瞧,见灯火通明,四下相安无事,便道,
“几个都上点儿心,里头这位是金贵的主儿,出了半点差错都得小心着自己的脑袋,记着了吧?”
“记下了。”
两侍卫称是,副管颔首,道,
“那我且走了,你们注意着点儿!”
“二哥走好!”
“嗯嗯……”
副首领颔首,大步离去,檐上的黑影静卧着,见他走得远了,便掸开屋檐上的积雪,揭开一片琉璃大瓦。
简霖好不无趣地仰面躺下,盯着头顶的屋瓦正是发愣,却见瓦楞之中隐隐透出一线光亮。
这是!
简霖心下大惊,一股脑爬起时,再细细看去,瓦片竟已被揭开了一片!他不敢出声,只见一个小小的物什自空隙中落下,随即瓦片又被盖上。简霖忙伸手接住……
副管临走时见了半空明月,心情不由大好,仅随意地一回头朝着简霖屋内看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却见那通亮的房中划过一道黑暗,似是何物自屋顶落下。他警觉的目光立刻移至檐上,此时月光大好,耀得周围白雪熠熠生辉,檐上空无一人。
他丝毫不放开眼,待得月华渐渐收拢,四下黯淡,屋脊之后竟蹿出一人来!
“檐上有人!”
副管一声洪亮的吼声,立时惊得周围守卫之士涌进院来,严阵以待!檐上之人一惊!简霖亦是一惊!他心下飞速急转,将那物什收入怀中,疾步走向屋外。简霖甫打开房门,便有两名侍卫围拢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简霖未得及反应,便听一声令下,
“放箭!”
数十名早已拈弓搭箭的侍卫们听得号令,一时闪着寒光的数箭齐齐射向那道黑影,却听那人冷笑一声,轻巧间避开了来势汹汹的箭风。简霖被两人拦着,到不了院中,看那架势凶猛,心下暗暗着急,又不得叫那副管住手,生怕引来嫌疑,更是误了彼此间的大事。那副管见一次不中,再来一次,自己也是拿过弓箭。
灿灿月华之下,只见那黑影越行越远,几十枚利箭一一落空,那人竟还回眸一望,侍卫们见他眼中满是讥诮之意,皆是心神一震,数箭齐发!简霖不禁急得暗自发颤,焦急中眼见副管的利箭“嗖”声刮耳!
副管的箭术再如何高超,这会儿也离得远了,箭锋急转直下,副管正是懊恼之间,却见那黑影忽地身形一顿,箭锋立时与他擦肩而过,那人登时手捂左肩,惨白月光下见他手缝之中鲜血四溢。
射中了!
简霖情况未明,便见副管对身旁侍卫耳语几声,那侍卫领命离去后副管便走上前来,恭敬道,
“大人受惊了!是否安好无恙?”
简霖早是汗流浃背,此刻故作镇定道,
“无事,方才那是何人?”
副管道,
“大人无恙便好,你们送大人进屋,好生照顾!”
既然他不欲明说,简霖也不好多问,进了屋,两名侍卫各立一旁,看守之意鲜明。简霖暗自摸了摸怀中的物什,不敢有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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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壁,华凡自惠妃宫中出来,疾步离去,冷冷淡淡道,
“出来了?”
侍卫答道,
“是。臣等无能,让他逃了!”
荧荧霜华铺点在华凡那张精琢的面庞之上,透得他周身散出一股肃杀之气,他微蹙剑眉,道,
“可有受伤?”
“副管射伤了他左肩。”
华凡默默颔首,加紧了脚步,心中却莫名的……
“恭迎陛下圣安。”
耳旁是此起彼伏的问安之声,华凡只冷着脸色,令他们一一退下。走至殿内,也不见他的身影,华凡径直入内,拨开珠帘,绕行几步,便见无棠倚坐窗边,迎着淡淡月华,一身薄衫若有若无地掩在身上。身旁煮着一壶小酒,氤氲酒儿香,俊俏男儿美。
华凡上前探了探酒温,滚烫不已,酒花翻动间,无棠轻轻回眸,见华凡的动作,笑道,
“陛下来得真是时候。”
华凡抬首,不冷不热道,
“朕怕是不请自来,扰了你的好兴致吧!”
无棠忙笑道,
“怎会呢?哦,这倒是我没与陛下言明了。原本啊,我好兴致地令人煮了酒等着陛下来,不料后来才坏记性地忆起陛下今晚在惠妃宫中,”
他边说边拉过华凡坐下,果真好不亲热,斟上一杯浊酒,笑意盈盈道,
“不过我好运气,这酒也好运气,陛下现下来了,不曾辜负我们一番心意。陛下,且饮。”
华凡不曾言语一句,只听他絮絮言罢,接过酒觞,轻啄一口。这才注意到无棠眼眶微红,波澜不起地问道,
“眼眶如何红了?”
无棠目光微垂,随即苦笑道,
“念家。”
这口气不假,华凡心下一紧,淡淡道,
“既然念家,朕便准你回去几日,可好?”
无棠闻言只是微微摇头,道,
“不必了,多谢陛下好意。我若是回去了,那些人只会以为我在宫中失势,催我快些回来讨好你呢。”
华凡只道,
“这层关系你倒想得透彻。”
无棠不再应答,默默地盯着蒸汽滚滚的酒觞,手心紧紧握紧。
寒风拂帘,珠玉争鸣。
“过来。”
无棠闻言,顺从地站起,起身时身形轻晃,他不做声色地稳住,走至华凡身前。华凡揽他入怀,在无棠颈间轻轻嗅了嗅,道,
“你今晚身上可是极香。”
无棠轻眨眼睫,不紧不慢道,
“无棠身上从来都是如此,只不过陛下不曾多闻罢了。”
华凡冷冷笑道,
“呵!那倒是朕的疏忽了。”
无棠在他怀中微微侧身,道,
“常在你身侧,你习惯了,便也闻不出了。也只有多去他人那处,方闻得到我的香吧。”
华凡顿时心下纠缠,转过他的身子,不禁紧紧抓住了他的左肩,见无棠面无表情,他眸子顿时闪过一抹厉色,五指收紧,狠狠钳住无棠的肩。
无棠起初下意识地忍着,而后猛然想起自己此刻该是疼的,便也不再多忍,些微恐惧地低唤道,
“陛下……”
华凡似是忽地回过神来,松开手去,又似是歉意地道,
“弄疼你了。”
无棠嘴角微微一勾,颈间早是布满了细汗,却似毫不在意般倚进华凡的怀里。纤指勾起华凡一绺发丝,他倚在华凡怀中,轻轻地道,
“陛下以为我在等别人呢……”
这话极轻,轻若无物,可对华凡却如惊雷!他瞳孔猛缩,又缓缓松开,大手揽过无棠的肩,状似无意地一笑,道,
“你等得了谁?你除了是朕的禁卝脔,还能是谁手下的玩物!”
无棠眸子正是闪过一抹惊讶,下一刻咽喉便被华凡毫不留情地扼住了!他眼眸微动,正欲抬手抵抗,左肩却猛然一沉,却是华凡按住他的肩头,之后倏然发力,“咔”的一声将无棠的衣衫扯裂!
华凡手上一紧,掐得那人被迫仰起头来,张着唇只能垂死喘息着,华凡的目光落在他光滑无痕的肩上。
无棠此刻真当是毫无抵抗之力了,顾不得华凡究竟要做什么,只知自己的呼吸愈发困难,眼前不知是失血还是缺氧而一圈一圈地发起晕来。如果真就这般死了,不也很好么……死在他手上,倒是自己欠他的。
三年了,竟是这样疲惫。在理智与情感中摇摆着,奢求与现实里挣扎着,何苦如此……
这样棋子一般的人生,早些结束也是好的。只是对不起那些人,做了这些事,不知到了地府再报,来不来得及……
什么,也不如死,来得惬意轻松了……
华凡眉峰紧锁,看着那完好无损的肩头,心中倒不知是喜还是悲。他看着那瘦弱的肩随着主人渐渐微弱的呼吸缓下了颤动,转眸看着无棠苍白而又泛着红的脸,见他微合着眸子,安静地也不挣扎。
他紧紧地攒起眉,即使已经紧得不能再紧了,便这样一心求死?连挣扎也不需要了?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连我也不用吗!
他满是怒意地甩开手去,任由无棠摔在冰冷的地上,继而狠狠地、恨恨地盯着他。果真是有杀意,无棠的气息一时都骤停了,而后缓过劲来,伏在地上嘶哑地咳起来。华凡看着他被生生咳出的泪水浸湿的眼,双拳紧握,怒意几欲涌上咽喉,硬是被他一丝一毫地给吞了下去,咽喉竟也气得生疼。
无棠此刻狼狈,发丝凌乱地散在脸前,似风中柳絮,漂泊无依。喘了许久气息也不见恢复,可心中怪念又起。
竟是没有将自己掐死呢……他究竟是不屑杀我,还是……
对自己有情么……可笑!
眼中早铺满了嘲笑之意,无棠挣扎地侧过脸去,便要将这嘲讽做给华凡看!他一抬首,看见华凡凌厉的视线,红唇微勾,正欲开口却不料腹中紧紧一疼!
“呃——”
这下来得突然,他全然没有防备便呜咽出声,不自觉地捂上小腹,抬起的头深深低垂下去。华凡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听他呻卝吟也是诧异,方才还那样犟的一个人,生死关头也不曾发出一声疼,此刻竟是这样了。
华凡心里堵着口气,便也不去碰他,由着无棠渐渐动作起来,双手捂着腹部,额头紧紧地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月光之下,华凡瞧见他颈边的细汗,抿了抿唇,双拳紧了紧,终究是起身扶起无棠的身子。
无棠始终低着头,不敢让他瞧见自己的脸色,他越是这般,华凡越是要扳过他的脸,见得他不满地斜过眼去,微张着唇只是喘气。
对着他这倔强,华凡颇为厌烦地皱了皱眉,瞪着无棠,知道他的余光定打量着自己,便再瞪一眼。无棠只是无力地捂着小腹,斜眼避开华凡的瞪视,可惜全身疲软,不若也不给华凡搂着。
华凡也不理他,两人就这样僵着,直到无棠的呻卝吟忽地加长加深了,华凡才想到揽过他的腿,将他抱到榻上去,转身便要去唤太医。无棠有些急迫地拉住他,华凡回眸不快道,
“不疼啦?”
无棠虽是疼得紧,但终究是怕,强撑着道,
“你不是……要掐死我吗!为何……又去救我?”
华凡僵硬着脸色不说话,之前是恼意还是杀意占得多,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知心头有火,又见他一心求死,这决绝之意,如何都让华凡心中凄凉……
这一时不忍,决不可乱了大计!
他微微一哂,透着些凄凉,也不看无棠,低声道,
“你若不于心有愧,何必一心求死?”
无棠怔怔的,半晌也不敢答话,似是连腹痛都忘却了,只愣愣地盯着华凡。华凡忽地回眸,继而抱住他,在无棠沾着汗珠的脸边轻轻蹭了蹭,他道,
“别僵着了,这样下去你我都不好过。我们合好吧!”
无棠愣着,不知如何答话。华凡听他没有动静,晃了晃他的身子,
“嗯?说话!”
一股涩意涌上了嘴边,无棠闭了闭眼,末了流下一滴泪来,
“嗯……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