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师》瞿昙熙雍

2、二、修业

　　修业生活开始了。穆上午听白礼仙人讲道，下午则由撒加传授他这个国家特有的文化。
　　“撒加。”在竹片上写下这两个字，“我的名字用这个国家的文字写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喔。”
　　又提笔写下穆这个字。“这个是你的名字。”穆啊，你的名字是庄严的意思呢。
　　穆新奇的看着他手上那前端带毛的竹管，“好好玩儿哦，我来！”伸手接过笔，落在竹片上的却是一条张牙舞爪的毛毛虫。折腾了半天，竹片上又多了一堆蚯蚓。写字看起来简单，其实浑身的力气都不知该往何处使，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师兄：“撒加……”
　　“首先呢、笔要用这只手拿，”撒加拿起笔放进他右手的无名指与中指之间，“这样握住。”大手包住小手，小手的手指顺从地弯下，捏住笔在竹片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了“穆”字。怀中的糯米团子欣喜的看着那些“蚯蚓”变魔术一般的组合在一起，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样，抬头看看他，开心的笑了。

　　习字是很艰苦又无聊的，相比之下，师兄们的法术训练要有趣得多。休息时间，穆便走入静修林，看着他们展示各种神奇的法术，很是羡慕。“撒加啊，为何你不教我学法术呢？”
　　“你要先习字、读圣贤书、学会如何做人，而后才能修行法术。”这个国家有太多先进的思想和技术，大多数时候，先哲们的智慧比武力或者法术要有用得多。不过穆不会懂这些，他只知道，识字了，就能学习法术了。
　　这个孩子的学习速度真是惊人。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识得几千个字了。大多数书上的句子，都能很连贯的读出来。
　　“这个国家的文字太简单了，看形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撒加惊讶不已。看形状就能猜出意思，我怎么没注意过？
　　“撒加，我能读书了，你教我法术吧？”
　　“那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能读懂单个字，不代表能读懂文章啊。
　　“不懂。”诚实才是好孩子。
　　“那我教你学懂了文章，再学法术。”
　　“你！”
　　“学习要循序渐进呀。”
　　穆一副“被骗了”的表情，愤愤的看着这个“一脸坏笑”的家伙，“我不要！”便摆出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扔下笔出去玩儿了。

　　每年的三月是“抄经月”。白礼仙人要将抄译的经文送至当地的官府，换取每年的粮食布帛。据说如果单靠官方的支持也足以将修院维持下去，但是固执的仙人一定要给些什么作为回报，便将天竺国和西方各国这一年所著的经典拿来翻译了，让弟子们抄写若干份送过去。还要附上原文，以便以后能够查对。尊者的治学还真是严谨啊。弟子们如此议论着，也并不是十分不满每日两千字的“作业”。不过对于刚识字的穆来说，这两千字是多了点。
　　“这是尊者布置的，要认真写，不然会被责罚的。”
　　“怎么责罚？”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讲台上那个长长的木板是做什么用的吗？”
　　“……”
　　费劲写了半日，竟只写了三五百字。看看堆在眼前的竹片、抬头望望师兄，算了！服软吧。穆似乎摸透了撒加的脾气，只要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撒加是有求必应的。“撒加……”穆蹭过去，“我的手好疼，撒加替我写剩下的好不好？”
　　放下手中的书，撒加看看这张眼前突然放大的脸。果然最受不了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无奈道：“好吧。只这一次，明天要自己写。”揪下身上的“八爪鱼”、撒加拿起笔，替他抄写剩余的经文。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起床要哄着、睡觉要亲亲、洗澡要抱抱……如今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太过宠他了，再这样可不行了啊。
　　第二日，白礼仙人在高堂之上大发雷霆。（请自行想象自己最怕怕的老师发脾气的样子，估计都一样，不再赘述~）“谁许你找人代做作业来着？！”唤来穆用戒尺在小手上狠狠地打了十下。手肿得老高，亮晶晶的好像能渗出水一样。忍着疼、含着泪。就不哭！就不写！于是午饭也没吃，跑回房里睡觉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
　　好疼！
　　杯子自由落体、幸而在落地之前被某只灵巧的大手接住了。
　　“醒了？”是撒加。
　　“……”扭过头去，不理他！
　　“晚饭时间过了哦。厨房里已经没有吃的了。”
　　没有就没有。小爷今天减肥！
　　“穆啊，饿不饿啊？你看看这是什么？”扭过头去看你，那就太丢人了。用余光扫一眼，算是给你点面子吧。啊？是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哼！真狡猾！
　　撒加看着小家伙搞笑的表情，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是吃东西呢，还是继续睡觉呢？”呵呵，自己选吧~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声怪叫。丢死人了。看看撒加那张“可恶”的脸、再看看他手里诱人的桂花糕。罢了、食物永远比自尊重要。忍了！多吃点东西，就能多浪费点尊者的粮食，谁让他打我，我要让他好好伤伤脑筋！（汗！其实你的胃口比小猫大不了多少。）
　　看着他吃过了算是午饭和晚饭替代品的桂花糕，撒加便笑眯眯的递上那个幸免于难的杯子。穆很是纳闷，今天的撒加怎么跟昨天判若两人，那么好脾气呢？
　　“穆啊，真抱歉害你挨打了。我今天用左手帮你写你没写完的那份，就可以模仿出你那不够纯熟的字体了。你看如何？”
　　眼前一亮，“那当然好啦！可怜我这个没爹媚娘没人疼的孩子啊~还好有师兄疼我……”说着用藕段般的小胳膊搂住撒加的脖子。山那边的亚多拉忽然打了个喷嚏，谁说我坏话了？
　　撒加微微颔首“那我们开始吧。”
　　穆在竹片上“仔仔细细”地“画毛毛虫”，不时抬起头看看对面的撒加。他正用左手从最后一段开始抄写着本属于自己的那份经文。磨磨蹭蹭的写完二百字，抬头看看他：“撒加啊，我的手好疼，天也黑了，今天能不能就写到这里了？”
　　“好啊。”撒加依旧是那温和的“招牌微笑”，小家伙自己也知道被打的是左手，根本不耽误写字，所以刚刚也只是试探性的问一下，没想到撒加竟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便撂下比，睡觉了。

　　白礼仙人剑眉微蹙。“撒加，这是怎么回事？”
　　“回尊者，撒加没有完成任务。”
　　“你没别的想说吗？”
　　“没有。弟子愿意领罚。”
　　“作为大弟子，没有起到表率作用，责罚应当加倍。”白礼仙人最善于面无表情。
　　“是。”撒加走上台前，伸出左手。
　　穆心下一惊，尊者真的要打撒加啊？！
　　“尊者~”堂下的弟子们纷纷离开座位，向白礼仙人行礼，“请您原谅撒加师兄吧，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大家请回座位吧，我没关系的。”撒加转过头，露出儒雅的招牌微笑。弟子们看着仙人严肃的面容，叹着气，坐了回去。
　　听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在撒加手上的声音，站在背后，看不到他的表情，挨十下手就肿了，二十下一定疼死了。穆自责地攥紧了拳头。
　　“尊者！”终于鼓足勇气站了起来，“不是撒加的错。是我没有完成自己那份，撒加是用左手帮我写的……请您责罚我吧！”语无伦次的叫了出来，白礼仙人却依旧面无表情。
　　“你就是这样带师弟的？包庇他犯错、也没有好好教导他在师长面前该如何说话？”
　　“弟子知错。”
　　“那么再加二十戒尺。”
　　“是。”
　　……

　　一上午的授业终于结束了。回到住所，穆拉拉撒加的衣角，“撒加，疼吗？”眼睛里噙着泪，声音几不可闻。
　　撒加正在往手上缠纱布。尊者真狠、皮开肉绽了。
　　“不疼。”撒加是不是只会笑啊？是啊，撒加说过，男子汉是不能喊疼的。穆心里难受得不得了。还不如我自己挨打呢！
　　“撒加，对不起。”
　　“没事。不过左手受伤了，不能帮小穆抄写经书了哦。”
　　“以后我都要自己写。”
　　穆紧紧地咬着嘴唇、噙着泪、跑到书桌前。拿起笔的手似乎很是用力，指节都白了。撒加默默看着，笑得仿佛一朵绽开的优昙花。
　　夜深了，不知不觉桌上的灯芯燃尽了，忽忽地熄灭在灯油中。撒加放下手中的书，看看对面的小人儿，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怜惜地抱起温软的小身子，轻轻放在床上，将他的手脚摆好，替他裹好被子。
　　迎着月光，听着窗外草虫的吟唱，看看桌上的竹片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笔落之处，是端正的“穆”字。仔细端详，与自己的字体竟是一般无二。一阵莫名的感动填满了胸口，望着床上熟睡的孩子，那么甜美温柔，仿佛画上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