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师》瞿昙熙雍

1、一、初逢

　　须弥山，自古又被称为圣母山。山脚是一片荒芜的苔原，除了偶尔出现的小小的洞和雪狐的脚印，看不出任何动物生存的痕迹。风那么的清冽，穆不禁拉了拉自己的帽子，向父亲身边靠了靠。
　　亚多拉仙人低头看看他，便俯下身，将小小的身体举起来，搂进臂膀中。
　　“尊者。”忧虑地望了一眼父亲，“我们要翻过这座山吗？”
　　仙人微微点点头：“算是吧。”
　　冰冷的小手搂住他的脖子，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亚多拉闭上双目，一个金色的光圈便将父子围在其中，而后又消失了。张开眼睛，还是在原地啊。自古雪山女神加护的圣母山，果然不能用法术。罢了、徒步登上去吧。
　　“你抓好了，万一掉下去了，我可没有多余的手把你拉上来。”
　　“嗯。”怀里的孩子重重地点了头，很夸张的好像八爪鱼一样的挂住了仙人的脖子和腰。亚多拉低下头，略带玩味的看了看这孩子搞笑的表情。小家伙竟然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眉头紧紧皱着，那么胆小，哪里像是我的儿啊！
　　登上圣母山非要手脚并用不可，任何有棱角的冰块都是很珍贵的踏脚石。好在身上还带着一把剑。万一没有东西可踩，就把剑插进冰缝里。亚多拉一边灵活地攀爬着，一边扫视着哪条“路”稍平坦，哪块冰可以抓住，这时候选错路是致命的。穆听着身后石块滑落的声音，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又马上闭上了。亚多拉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腾出一只手将有点下滑的孩子向上托了一下。
　　“我们到了。”说着便把他放到地上。
　　一道刺眼的光线射了过来，尊者又骗人，这里明明就是半山腰嘛！
　　脚下是一片平坦的雪地，由于是半山腰，风刮得更加猛烈，迎着风竟让他无法呼吸。急忙转过身去，却发现右侧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山洞。
　　“尊者，这……？”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亚多拉露出特有的狡猾的表情。
　　“捷径啊捷径。”

　　走入山洞，随即感到一股温暖又潮湿的空气迎面而来。洞中很快就没有了亮光，聆听着钟乳石上水滴叮叮咚咚的声音，自己仿佛已非人间之物。亚多拉感受着空气的流向，在山洞中迂回着。觉得穆快要支持不住了，便将他抱起来，让他睡在怀里。
　　等他们走出洞窟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正午了。山的另一侧完全不同。穆惊讶的揉揉眼睛，仙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须弥山太高，每年夏日的雨水被阻挡在了山的南边，所以北边才那么荒凉。不过这里刚刚好是一个盆地，冷风又吹不进来，所以稍微温暖些，再加上有冰山雪水融化成溪流，所以植被如此繁茂种类却又与南方截然不同。”
　　下山的路相对平坦得多，穿过茂密的树林，便到达了白礼仙人的道院。此时已是傍晚。弟子们一天的修业完成，谈笑着想住所走去。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人，惊讶地停下脚步。
　　“啊，她是谁家的小姐啊？”
　　“好像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难道是传说中东方的美女……”
　　……
　　“你们太失礼了，赶快回自己房间去温习功课！”一个身材稍高面容俊秀的弟子说着，走到亚多拉的面前。
　　“很抱歉让您见笑了。学生名叫卡阑，是白礼仙人的儿子。请问您是哪位尊者的女儿？或是哪位仙人的妻子？有什么事能让学生为您效劳？”他说着，向他行了个礼。
　　迎面而来的这位“少女”白衣纷飞，肤色胜雪，紫发如瀑，眉间两点朱砂印证明了他也同是帕米尔族的修行者。静静地站在那里，竟不似尘世中人，“少女”一双水晶般的眸子默默地看着他，极温和的说道：“烦请仙童转告白礼尊者，老朽亚多拉携子拜访。”
　　“原来是亚多拉尊者，真是失敬了！”卡阑觉得很是尴尬，慌忙补礼，面前这个人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却自称老朽。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一瞬间竟觉如梦如幻，清瘦高挑的身姿、少女一样的容颜和珍珠落玉盘一般的声音、这就是传说中的亚多拉？这个人与自己父亲异师同辈，法术和智慧都不亚于自己的父亲，传说他不知何故隐居起来，如今竟出现在道院里，还带来了一个小童，实在匪夷所思。
　　“好，烦劳尊者稍等片刻。”随即将亚多拉迎入堂室。

　　烛光如萤。
　　白礼仙人剑眉微蹙、捋了捋雪白的长髯、叹道：“尊者既不嫌老朽鄙陋、老朽定当全力以赴。不过老朽还有一事不明……”
　　“尊者请讲。”
　　“如您所说，按照吠陀天启，令郎将成为阿修罗一族的导师，这件事情他自己知道吗？”
　　“小儿并不知道。”亚多拉抿了一口茶，道，“老朽并不想他太早背负过于沉重的包袱。”如果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在生活下去最好，不要做什么婆罗门、不要修行法术、像个普通人那样快快乐乐的。
　　可惜啊，这是不可能的。
　　白礼仙人似是看出了亚多拉的心思，道：“尊者请放心，老朽自当严守秘密。不过，为了协助培养这个孩子，能不能允许老朽再增加一个知情者？”
　　“一切听尊者安排，相信您指定的人，一定是婆罗门中的德高望重者吧。”亚多拉笑道。
　　“德高望重不敢当。不过是犬子罢了。”
　　“哦？可是傍晚遇到的那位？”
　　“是另一个。”白礼仙人微微颔首，站起身来，走向屋外，不一会儿，一个少年便随他走了进来。
　　“这是长子撒加。刚刚经过苦修勉强取得了仙人资格。人品也算过得去。”
　　“尊者过谦了。”亚多拉站起来，“老朽虽然久居山野，对撒加仙人的美名却也早有耳闻。白礼仙人的长子撒加精通《吠陀》、博古知今，在声明、因明和法术上都有很高的造诣。如能屈尊作小儿的师长，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惭愧。晚辈撒加只是作为师兄和伴读。老师自然还是家父。”少年虽然同为仙人，却还是很谦逊的鞠了一躬。并由右向左绕了亚多拉一周。（古代印度的一种行礼方式。）
　　眼前的这位少年素服蓝发、少了自己族人的那份妖冶，多了份英气，蓝眸深沉清澈。亚多拉安下心来，“那犬子就拜托了。”（这一段这两个老头子绕嘴的说话方式很难写啊，每次检查都一堆语病。将就吧= =！）
　　门外唤来穆，行过拜师礼，白礼仙人便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这是你的师兄撒加，以后你同他住在一起，他会教给你一些知识，你要好好听他的话。”
　　“是。”穆向撒加鞠了一躬，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他，而后说了一句让人大跌的话；“这个师兄，和父亲一样漂亮！”亚多拉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撒加脸上稍稍泛起红润，却依旧温和地笑着。

　　这一夜父子同塌而眠，亚多拉嘱咐了穆一些话，第二日就告别白礼仙人离开了。眼看着小穆的嘴撇了开来，眼泪呼之欲出，撒加便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安慰道；“不要这样，小穆一哭，尊者就会不放心。师兄带你去吃好东东。”于是拿来好多山地特有的干果和糕点给他。小穆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见到了如此多的糕点，立刻塞得满嘴都是，两腮鼓鼓的，好像小松鼠一般。看着他吃完了东西，就领穆来到自己的住处顺便熟悉一下环境。学生们的住所都在靠近南边须弥山的地方，撒加的房间在最东边，和白礼仙人的住所及书院相向。北边是静修林。推开木门，环视四周，两侧分别有两张床相对而置，中间是一张大桌。桌上放着笔墨和竹简。安置完穆的行李（其实就几件衣服），便抱起他去洗澡。
　　修院的西边，是一座笔直的高山。来自更高处的积雪融化成无数的小溪，这些小溪在这座山顶汇集成一条瀑布，沿着断壁倾泻而下。瀑布之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水是如此的清冷，以至于湖面微微泛着白雾。
　　“撒加，我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洗澡？”这里的水又深又冷，小穆好怕喔。
　　撒加没有回答，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而后一把抱起“小动物”，将他丢进水中。穆大叫一声，扑腾了几下，发现水才没到胸口，而湖水也并非冰冷刺骨。穆隐隐的感觉到，这里的水似乎比空气的温度还要高一些。原来虽然是冰山融雪，在此处石缝中却也有一股温泉汇入深潭。抬头看看，岸上的人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小嘴立刻撅了起来，撒加、我恨死你了！师兄师兄，比老师还凶者是也。
　　撒加脱下衣服走入水中，穆惊异地发现，这个人的皮肤颜色好浅哦！刚刚经过修行的撒加，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象牙色的皮肤上微微泛着光。
　　“洗好了没有？”撒加沐浴完毕，向穆走过去。
　　“好了。”
　　“我看看。”将小孩拉过来，“什么嘛、根本就没有洗干净。”拿起毛巾、在小小的背上使劲搓，这孩子从前究竟有没有认真洗过澡啊？
　　“疼喔。”望向他的眸子里漾起水汽。
　　“男子汉是不能叫疼的。”话虽这么说，加在身上的力气却明显变小了。
　　胳膊、腿、脖子、耳朵后面……“哎？”撒加愣了一愣，乌黑的发丝中间点点泛着紫色的光，“穆的头发原来是紫色的啊？为什么要染黑呢？”
　　“因为太不一样了，尊者说，那样会被欺负。”
　　“洗下去吧。我不会让你被欺负的。”声音里已带了几分宠溺。顺手从岸边石头上拿起一瓶淡红色的液体，揉到他的头上。
　　“这是什么？”穆看着水里映出的自己，头上顶着一堆搞笑的泡泡。
　　“一个朋友给我的，简单地说，就是可以使水和油共溶的液体。”（恶搞一下：此乃某人发明的最初的表面活性剂。至于某人，大家一定猜道是谁了。）
　　“好神奇哦！”穆惊异地发现，泡泡逐渐变成棕色、而自己的发色正在变浅。“我也要见见你那个朋友！”
　　“闭上眼睛。泡泡进到眼睛里会痛的！”你可不要去见他，那个人见到你那么与众不同的发色、一定会把你当做实验品。
　　“好了，睁开眼睛吧。”洗下了泡泡，穆睁开眼睛，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眉目如画，娇嫩动人。不禁张大了嘴。背后传来咯咯的笑声：“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吧？”
　　“是啊。”
　　“啊？！”
　　“从记事起就一直被关在屋子里、没注意过。后来被尊者接去，还是一直在屋子里。”倒影中的孩子微微低下头、撒加的心被揪了一下，愣一愣，便伸手将他举上岸拉过石头上的毛巾裹起来，穿好自己的衣服，将他扛在肩头，高喊一声：“大熊回洞喽！”引来穆一阵清脆的笑声。
　　修院的弟子们惊异的看着从水潭走来的两人。那是撒加师兄吗？没有了沉静温雅的招牌微笑，笑得那么张扬和自然，他肩上的那孩子，就是昨天送来的那个吗？一头垂肩的紫发含着水、在阳光下耀耀生辉、洁白的皮肤配上翠绿色的眸子，仿佛从天降下的仙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