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不雨》禾生火

12、过年

　　二九这天，正如麦永宋说的，两个人把时间耗在擦玻璃、桌椅、换床单被套、整理食材上了。夏未雨房间是自己整理的，玻璃也是自己擦的。擦阳台上的玻璃时，看到玻璃纸做的风车上蒙了一层灰，于是抽了张面巾纸仔细地擦着。窗开着，偶尔刮进一阵风，手中的风车就呼呼地转着，夏未雨看着看着，就呆住了。麦永宋想叫他帮忙，叫了几声没应，进了他房间，正看到他左侧靠着玻璃，右手举着风车，呆呆地看着风车一叶紫红、一叶银白地转个不停。
　　“外面那么冷，小心又着凉了。”麦永宋走到阳台上。
　　“啊，哦。”夏未雨把风车插回原来的位置，关上窗。拿起抹布，继续擦起来。
　　“想你爸爸了？”
　　“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过得怎样。”
　　“想他，就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
　　“不了，他有自己的家庭了，我不打扰他了。”
　　“帮我挪一下冰箱，刚刚想拿几个土豆，不小心掉了一个，滚冰箱后面了。”
　　“好。”
　　夏未雨放下抹布，和麦永宋回厅里搬冰箱，然后再回自己的房间继续擦玻璃。擦完玻璃，把阳台整理了下，看房间里都整好了，就去厨房帮忙。两个人忙了一阵子，做了一桌菜，美美地吃了一顿。麦永宋要守着电视看春晚，夏未雨不感兴趣，就回房了。近十一点的时候，麦永宋乐呵呵地看着小品，连外面零星的放烟花的声音都忽略了，却见夏未雨开了房门，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张纸。
　　“这给你。”
　　“嗯，什么东西？”麦永宋接过来，是一幅素描。铝合金的框，是阳台的玻璃窗。玻璃上映着两朵绽放的烟花，下面立着一个小风车。
　　“这里过年，也放烟花的，虽然不多。”
　　麦永宋才注意到外面的声音。
　　“走，去阳台。还在放呢。”夏未雨说道。
　　麦永宋跟着夏未雨走到他房间阳台上，正好看到一朵金黄的烟花。
　　“我以为，城里不能放烟花呢，没想到还有人放。”
　　“我小时候，没这么多高楼，放烟花的人更多。只是那时候的烟花，没这么大。”
　　“是啊。我小时候也没见这么漂亮的烟花。那时候还有那种拿在手里往外喷的烟花，一不小心还会把衣服烧个洞呢。”
　　“你看那朵紫色的，好大，炸了之后就跟流星雨似的！”夏未雨抬头看着窗外，眼睛里映出两汪细碎的星星。
　　“呵呵，流星雨不是这样的。流星雨不会像烟花这样从中往四边散开坠落，而是从一个方向向另一个方向齐刷刷地滑落。而且，流星有大有小，不像这烟花，都一样大。”
　　“你看过流星雨？”
　　“看过。有一年的狮子座流星雨，让我给等着了。”
　　“是吗？怎么样？”
　　“那大概是我初中的时候，听说晚上十一点多有流星雨，就撑着不睡，一直等着。家人睡得早，我就关了灯站在窗前等。等到十点多，就开始有零星的流星从东往西划过，十一点后开始多起来，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全都从一个方向向另一个方向飞过去，很震撼。那种感觉，其实跟看烟花挺像的，整个天空都是耀眼的点和线。不一样的是，天空看上去非常热闹，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有种无声的壮美的感觉。我越看越兴奋，回屋里叫我弟弟妹妹起来看，但他们那时候太小了，根本起不来，第二天听我说了，还后悔得要死。”
　　“真的有那么美吗？”
　　“嗯。放烟花还有烟干扰，还有声响干扰，但看流星雨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天上的流星给吸引了。而且，有时候会觉得，本来好好地挂在那儿的星星，一眨眼，就掉下来了，拖了一条长长的线，和平常那种怎么瞪都好好地挂着的很不一样。”
　　“真好。我连星星都不怎么看。什么时候才能看上一次流星雨？哪怕是流星也好。”
　　“这有什么难的。我家那边就可以看到。以前，每年夏天，我都会和弟弟妹妹躺在楼顶看星星，每天晚上都能看到流星。只是自从那次看到流星雨后，再看其他流星，我都觉得不够看了。”
　　“听说对着流星许愿会很灵，你当时许愿了吗？”
　　麦永宋听到夏未雨的话，沉默了一会。
　　“许了。许了很多。”
　　“那，真的实现了吗？”
　　“或许吧。其实我已经忘了当初许了什么愿了，呵呵。”
　　其实我记得其中的一个愿望。但那个愿望没有实现。麦永宋默默地想着。
　　外面的烟花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屋里春晚的氛围也被煽情的主持人们煽动起来，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了。听说新年钟声是京城里钟楼的钟发出的，没想到今年春节，会跟那口钟这么近。
　　“你说，如果我对着这些烟花许愿，愿望会实现吗？”夏未雨的眼里满是期许。麦永宋仿佛能想象到夏未雨问刘禾魏“表哥，如果我对着风车一口气数到一万圈，我爸爸就会回来是吗”的情形。
　　“会吧。新年许下愿望，然后每天默念几遍，坚信会实现，最后应该会实现吧。”斟酌了一会，麦永宋还是不忍看见夏未雨失望的神情，违心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那我得好好想想要许什么愿望。”
　　“你可以想想今年想做什么，想做成什么，许下愿望，再往这个方向努力。”
　　“今年啊，除了上学，也没什么事了。明年就高三了。”
　　“比如，学业上成绩越来越好之类的？”
　　“这不用许愿。今年一定要好好学，明年考上好的学校，才对得起我妈妈给我学费生活费，才能让她注意到我的存在。”
　　“那，许类似于画画越来越好，妈妈经常回来之类的？”
　　“我想想。不过，就算是我许了愿了，也不能说出来吧？说出来不灵的吧？”
　　“据说是这样。哈哈，那你自己想好了。呵呵。”
　　“你呢？你不许愿吗？”
　　“许。我也想想。”
　　那年对着天然的流星雨许愿都没实现，今年对着人造的烟花，就更不用说了。为什么人遇到不如意的事，有所求的时候，总倾向于向未知的力量求助？何不自救，或者求别人？是连自己、连别人都不相信了么？麦永宋模模糊糊地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被突然猛烈起来的烟花爆竹声惊到，回过神来。旁边的夏未雨十指交握，闭着眼睛，一脸的虔诚；烟花绽放的光华映在他脸上，一脸的流光溢彩。麦永宋转过头，看着窗外高楼之上绽放着的各色烟花，也闭上眼睛。
　　吴为，愿你在那边，一切安好。
　　爸爸，愿你在那个家，一切安好。妈妈，愿你在新疆，事事顺心。愿我有生之年，能看上一次流星雨，流星也可以。

　　睡下前，夏未雨又拿了一幅画给麦永宋看。星星点点的，居然是满天的小风车。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从左往右划过的，是五角的星星。整幅画，都是黑色。唯有右下角，插在一根棍子上的，是涂成一叶紫红、一叶银灰的大风车。
　　第十三章初一
　　去后海前，麦永宋给小璃打了个电话。大过年的那姑娘居然还在店里。说的是父母都出去拜年，她没什么事做，就回到店里，有一点卖一点。这倒和熊氏兄弟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