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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回 枫桥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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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长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前日他告诫了伏若亦,可是今日她又来了,而且还捎了一人。不,准确来讲,今日是洛晏荻来访,捎上了伏若亦。
洛晏荻先是向鬼影门陪不是,说是闻悉前些日子师妹给他们添麻烦了。可是说完这些,洛晏荻便提出要见大长老。
三长老皱眉,这年头怎么人人要见大长老。他虽是长辈,可对着洛晏荻,话语中还是带着客气,“大长老向来少见外客,不知洛少侠相寻所为何事?”
洛晏荻自然与他饶舌,说来说去还是执意要见大长老。三长老有些不快,语气生硬了起来,“洛少侠是年轻人中的翘楚,做事自然懂得分寸。若是一味纠缠,老夫不得不怀疑,令师妹的行止是背后有人唆使。”
这次洛晏荻见不行,干脆朗声道:“晚辈洛晏荻,今特前来拜访,求见大长老。”
声音从光影堂掠过了武廊,传至了内庭。
鬼影门弟子与孤魂岛二人相峙,只待三长老下逐客令。
“都站得那么直干什么,习武之人身姿要虚活——”长者的声音由远及近,飘入了光影堂,白眉长须星眼。
门下弟子退下一步,恭敬道:“大长老。”
大长老时常不在门中,前些日子和二长老、三长老一起出去,两位长老都回来了,可他昨日才回门中。
三长老正想告之经纬,大长老笑迎,不在意地挥了挥袖,“老夫活到这么大把年纪,已经很少有年轻人愿意来找我说话了!”
洛晏荻和亦儿相互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大长老盛情道:“年轻人可懂赏画?”
洛晏荻一听,心下明亮,揖道:“还望前辈赐教!”
三长老只能随大长老他们去了,吩咐了弟子几句,转身走开了。
由大长老领着,亦儿感觉庭内风平浪静,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从什么暗角又射出许多暗器。洛晏荻向亦儿使了个眼色,亦儿道:“大长老,这院中的花草我怎么都没见过?”
大长老闻言大笑,“这些啊,是老夫游遍天下搜罗来的,都不多见,你今天算是有眼福了!”
亦儿灵动,“那——你们赏你们的画,我在这庭内赏花如何?”
洛晏荻在旁推波助澜,于是大长老和他一起进了屋,留下伏若亦在院中。
伏若亦四下张望,这回廊着实曲折。
啪——
瓶子摔碎一地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她正辩着这声音是从哪间屋子发出的,有人从身后拍了她的肩。
亦儿警觉地转身,退开了三尺身。亦儿看着他有些眼熟,“你是——”
“离遁。”
“哦,我想起来了。去年擂台上你输给了婆罗门掌门的人。”亦儿听到这个名字,回想起了武林大会上的他。
离遁自认学艺未精,“姑娘见笑了。”
“刚才的摔东西的声音是——”
“是二长老。”离遁将她带至院中亭阁坐下,“出事以来,二师伯就整日饮酒。”
“‘出事’?莫非是指鸣鸢的事?”亦儿问道。
离遁点头。
“鸣鸢不是大长老的弟子么?”
“大师兄这次的事情让二师伯伤透了心罢。”
“大师兄?”亦儿上下打量了离遁,“但是我觉得你比他年长呢。”
“他是大长老的大弟子,我是三长老的大弟子。他是我们这辈中入门最早的,所以算来是我们的大师兄。”
“那和二长老有什么关系,他这么消沉。鸣鸢又不是他的弟子。”亦儿不解。
“姑娘可知为什么二长老十几年来未收一徒?”离遁见她不知其中原委,便道:“据说当年大师伯和二师伯同时看中大师兄的资质,想收他为徒。可是有不能拜两位师父的门规,最后大师兄拜了大师伯为师。”
“难道二长老为此赌气,从此不收一徒?”
“二师伯也倔强,即使大师兄已拜师,仍千万百计地和大师伯磨叨,想把他抢过去,扬言如果此徒收不成,终身不收徒。这一倔,就是十几年。”
亦儿不禁感叹,“还真是求鸣鸢为徒之心不死啊——所以,这次偏是鸣鸢出了这种事,二长老惊怒之余,痛心自己十几年来看走眼了?”
离遁正色,“姑娘和大师兄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他出头?前日闯武廊的人正是姑娘罢。”
“诶?我明明蒙着脸的。”亦儿见离遁点破,吃了一惊。
“白绸上流着姑娘身上的淡香。你之前来过门中,师父一闻便知。”
“那、那他在门中布满暗器,就是为了对付我的?”亦儿有些后怕,那晚要不是晏师兄,她现在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
“不只是你罢——”离遁停了停,“既然大师伯邀你们赏画,你却一人在院中赏花,这是为什么?”
离遁未等伏若亦回答,向身后石堆道:“想听就出来。”
石堆后竟陆续走出五、六人。鬼影门本就是以暗器出其不意克敌制胜的,屏息功夫自然较别的流派来得厉害。
“这几个都是大师伯、师父和掌门师叔的弟子,没有恶意,姑娘不必介意。”离遁转向他们,“怎么就你们几个,小彦他们呢?”
“小彦、崇儿他们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些个弟子不知从谁那里听闻伏若亦与鸣鸢相识,见离遁师兄默许,问道“伏姑娘,大、大师兄怎么样了?”
亦儿起先不愿多说什么,可是鸣鸢的几个师弟师妹急切地围着她,令她无法再沉默。
她看看回廊,“你们的三长老呢?要是被他看见我这个外人插手你们派中的事,一定又会赶我出去的。”
“伏姑娘放心,三师伯出去了。”
“是啊,我们平日也怕惹师父生气,不敢多问大师兄的事。”
“他的伤不要紧吧?”
“他受伤了么?”亦儿有些吃惊,鸣鸢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一个和伏若亦差不多大的少女道:“嗯,那次从掌门师叔房里出来的时候,大师兄几乎站不住了,浑身都是血,面色好苍白,该是受了不轻的伤!”
看着几人的一脸忧愁,亦儿想起鸣鸢曾说“我的同门想的却是怎么杀我”,心中奇怪,“你们不是要诛杀鸣鸢吗,怎么现在担心起他的伤来?”
几人互相看了看,一个少年道:“长老他们宣布的罪名实在太重了,不是我们能说三道四的。”
“而且,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三师伯看管得很严,我们就是想帮也没有能力帮大师兄啊!”
离遁浅笑一声,看着几人,“那夜大师兄逃出去,是你们暗中做的手脚罢。”
“二师兄看见了?”一少年惊讶,吓得眼泪快要掉了出来,“我、我们——”
身旁长几岁的少年拉住了他,“别怕,二师兄看见了却没和师伯他们说,那现在也不会说出去的。”
“你们什么时候学会察言观色了?”离遁苦笑,他算是被这些个师弟妹们摆了一道。
“他,没有大碍,很快就能——”亦儿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竟然有点高兴,鬼影门也不是很让人讨厌的地方。
不知说了多久,内庭的房门打开了。大长老只送到了屋门口,洛晏荻便拜别,神情有些凝重。
亦儿问好了想问的事,朝走出的洛晏荻微点了下头。
洛晏荻领了伏若亦告辞,时辰也不早了,赶着去见鸣鸢。
暮色渐重,鸣鸢熄灭了火堆,和两人一起出发去山洞。
临近山洞,三人闻到一股血腥味,顿感有事发生,跃身而趋。
“这、这是——”
山洞口横着十几具尸体,鸣鸢翻看尸体,大惊,“小驹!阿辰——崇儿——”
鸣鸢脸色大变,翻遍了尸体,全是鬼影门的师弟妹们。
“怎么会这样?每个人都遍体鳞伤,”洛晏荻眉尖紧锁,“可是,都有一道致命的伤口,或是在喉颈,或是在印堂——”
亦儿叫道:“这个还有气!”
鸣鸢奔至,拼命要着他的身体,“小彦!小彦!是我——听得到吗?”
小彦身上的血染红了鸣鸢的手和衣服,少年的脸上是令人心疼的痛苦,好一会儿,睁开了一条眼逢,眼神已然飘渺,他的嘴颤抖着,努力想说出话来,可是用不上力气,只有嘴唇无力地张合。他似乎是看清了鸣鸢,突然紧紧抓住他,流下了眼泪。
“大、大——师——”
鸣鸢抱着他,喊道:“我在这里!我会救你的,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
鸣鸢要背起小彦,却被他牢牢抓住。
“洞——洞里——”
“不要管洞了!”鸣鸢喝止。
小彦摇了摇头,忍住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要、不要——进——去——”
他抓着鸣鸢的手慢慢松了,鸣鸢拉过他的手,横抱起他。
小彦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委屈道:“我、我们还——是没能——帮到、帮到大师——兄——”
鸣鸢轻唤,“小彦,小彦——”
怀中的少年仿佛重了些,鸣鸢跪下了双腿。
亦儿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死人和鲜血,心中惶恐,躲在洛晏荻身后,拉着他的臂袖,探出头看着鸣鸢。
洛晏荻搭上了鸣鸢的肩头,加重了力道,“别让他们白死。”
鸣鸢放下小彦,站了起来,看了他最后一眼,缓缓抬起了头。
伏若亦心中一震,这不是平时隽楚的鸣鸢。他的眼神宛如冰山上的刀锋,利得能将暮色割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