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醉常欢甚》浅晗兮袭

8、成否

　　要让一个凡人快速成仙，最好的法子的就是——
　　“杀了他。”珞麟不带一丝感情道。

　　张三在旁边颤抖。

　　上羲想了想，十分正经温和地对曲邗说道：“这也是一个法子。你瞧见旁边这个小妹妹了么？”
　　常欢被点名，听话的向前踱了一步。
　　“这个小妹妹，现在也是天上仙子了。当初和你一般也是寻常凡人，只是被……”上羲话到此处，正要继续往下时，珞麟正好插嘴道：“常欢失却凡人躯体，魂魄飞升，融入我的气息，聚在玉珏中，便是我的仙从。”
　　上羲看他一眼，见他刻意避开那句话，倒也不揭穿，没再说什么。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三想了想，小心翼翼说道。

　　常欢不乐意了，哼了一声，一跺脚，躲回珞麟怀里。
　　珞麟把她抱在膝上，同常欢一起冲说错话的张三冷笑。

　　张三缩缩脖子。

　　常欢偷偷在珞麟耳朵边嘀咕：“这就是先吓，后骗？”
　　珞麟一脸高深莫测。
　　常欢仰头正好碰到珞麟下颌，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难道真要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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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羲本就是个优雅之人，少见他如同珞麟那般冲动喧哗。只是对着这似是而非的曲邗，他那姿态又与寻常不同。他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全化为春日潺潺溪水，清和温淡得让人闻之欲醉。
　　常欢看着都觉得讶异，珞麟只是一味旁观冷笑，仿佛是知道什么内情一般。

　　常欢压低了声音，偷偷问：“上羲，竟是这么温柔的人？”
　　珞麟冷哼一声，却不说太多，只讽刺道：“千年难得一见的狐狸变兔子。”

　　上羲不理睬，他只是对面前那张三说道：“只是曲邗，你本是天界二皇子，身份高贵，不能成为他人仙从，也无法将魂魄寄居于物件之上，你只能慢慢修仙，你可知道？”

　　张三擦汗嘀咕道：“我贱命一条哪里那么贵重……”
　　如此大好之事，他神色间却没有任何惊喜的神情，珞麟看在眼里，微微皱眉。

　　常欢又小声与珞麟咬耳朵：“我就知道你不会杀人，嘿嘿。”
　　珞麟拍拍常欢让她坐好了：“再蠢好歹也是天界二皇子转世，天帝封印护身，谁也杀不得。”
　　“哦……”

　　珞麟不再同常欢嘀咕，他只看着面前这陌生又熟悉的人。
　　张三看起来是个懦弱平凡的人，吓过头了有时甚至会不自觉的哆嗦，可此时面对如此诱惑，他姿态却平静得让人觉得奇怪。
　　或许是不相信？

　　珞麟上羲对视一眼。

　　上羲又温言道：“修仙路途慢而长久，其间诱惑危难交杂，更有妖魔鬼祟打扰，若要成正果，你需忍耐寂寞，劳苦，饥贫，危险，苦难……困难不足数，你可知道？”
　　珞麟道：“若是心性不定，莫说成仙，入魔亦是可能。”他看着张三低下的头，问道：“你想清楚了么？”

　　张三沉默半晌，上羲珞麟二人周身光华在室内亦是光明照人。这般天人，岂能不信？只是……
　　他让二人等了许久，慢慢道：“我有母亲，以后也要娶妻生子，延续香火，我心眼里只有这些俗气的事。成仙这种好事，我实在不敢奢想……”

　　“你本就是仙，只是回到该回的地方罢。”上羲听闻娶妻生子二字时，微一咬唇。
　　珞麟当做笑话，付之一笑。

　　张三没说话。

　　“我说你是个没仙缘的……”珞麟深看着面前凡人，声音微微有些轻飘，仿若不认同：“尘世生老病死，皆是磨折。爱恨情仇，求索不得，他人欺压，你视此为乐？”

　　常欢觉得此刻的珞麟比其他时候都更像仙人。
　　他微微垂落的眼神落在低头不言的张三身上，似有无言抚慰，蕴含慈悲，又似饱含淡漠，无谓无求。
　　他甚至连嘴畔一点笑意，都似有似无。

　　“我有母亲，有未过门的妻，我放不下她们，大人，我不是修仙的材料您知道的。”张三苦笑。

　　“傻子。”珞麟撇嘴。
　　“曲邗，你莫非真忘了……天界么。天界永恒的岁月里，只有欢喜，没有忧愁，你当真尽数忘却？你也记不得……那些昔日的友人么……”
　　上羲没说话，此时见珞麟劝说不了，方才再出出声。话语里那丝绒一般慢慢拉长的惆怅，似萦绕在周身，只是张三仍是苦笑：

　　“仙人……我知道仙界好，我……谢谢仙人好意，但我不愿修仙。”

　　这人，怎么这般固执！常欢站在一边看着珞麟上羲二人好说歹说，苦苦相劝，却毫无动摇的张三，不，曲邗，实在是万分的惊讶不理解。

　　只见珞麟半撑着微微倾斜的头，问：“你这一生，短促如同一个眨眼。你不愿求永恒？”
　　“太圆满的事物，张三要不起的。”

　　“我若说你此生十分苦呢。”珞麟道。
　　“那我只能苦中作乐罢。”
　　张三话到此处，第一次抬起头来，苦笑仿若刻在他脸上一般，却又十分平和自然，整个人似乎在慢慢放着光。

　　珞麟看着那淡而温的光，知道那便是玉帝亲手印下的封印。
　　为何要封住他。为何要贬他入人间。既已如此，为何又要人苦苦寻觅其踪迹，导他修仙？此刻的张三，早已非当日夺目的皇子曲邗，夫复何言。

　　“那好。我愿你得偿所愿。”

　　珞麟起身，长袖轻轻一摆，张三应声而倒。
　　再一挥袖，张三凭空消失。

　　常欢惊问道：“他去哪？”
　　“无妨，他只是回到刚才晕倒的地方。”珞麟复又坐下，将常欢揽住，似有些疲惫的埋首在她额发里。

　　上羲一直沉默，深邃复杂的眼睛现在更似漩涡般不能解，他一字一句，慢慢道：“还有一法，你可愿试。”

　　珞麟不言。
　　常欢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插嘴，只眨着眼睛静静听。

　　“人生轮回，若杀了他这一世，让下一世的他自小修仙，定能成正果。”

　　常欢心头一紧。
　　耳后是珞麟温热的鼻息，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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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常欢睡在珞麟身畔。
　　珞麟威胁道：“不准踢我，不准尿床，不准抢我被子，不准半夜磨牙！做错了小心我踢你下床！”
　　常欢点头不迭。
　　当然狗腿的送上一声：“珞麟爷爷最好了……”

　　“哼。”珞麟鼻腔里哼一声，心头一阵得意。

　　这里人生地不熟，她就只识珞麟上羲，当然要跟着他们。单独三间上房，珞麟一间，上羲一间。还有一间——“珞麟，这房间太大……”
　　珞麟扶额，“你平时不是一个人睡么。”
　　常欢苦着脸不说话。

　　珞麟摆摆手，“这怎么行，好觉难觅，怎能被小猢狲打扰了……”他上下打量这个小女孩，常欢眨了眨大眼睛，挤出两滴鳄鱼泪来，珞麟又把话咽回去，“好吧好吧，没有下次啊。”

　　上羲轻笑着从他们身边走过，“感情真好，我很羡慕。”
　　“你是该羡慕，谁叫你当初见死不救。”珞麟半点也不同情。
　　“也不知当初是谁狠下的杀手。”上羲轻描淡写道。
　　珞麟撇撇嘴。

　　常欢看着他两一来二去，默默牵住珞麟袖子，站在他后面去。
　　她是真怕这个看起来眉目青河的上羲真人，突然便变脸，一刀捅了自己……还不用刀，估计一个眼风杀过来，她就到底毙命了。
　　虽则自下凡遇见那张三还是曲邗的……他便温柔得不行，可到底要小心。小命要紧，别惹煞神。

　　上羲又看她一眼，小小身板似乎长高了点，却总喜欢躲在珞麟身后。
　　他温和笑道，“小常欢，晚安，明儿见你。”

　　“明儿见，您好梦。”常欢点头不迭。

　　半夜常欢果真不老实，睡得跟猪一样还不忘踢被子。她整个人八爪鱼一般全挂在珞麟身上，还打鼾，还说梦话，还流口水。
　　珞麟却没睡，不在意的仍由常欢不安分的踢被子，他替她盖好，又静静看着窗外一钩如月。

　　……“珞麟，你可知道天界凡尘有何别吗？”
　　……“自然天界好呗。”

　　……“你又不是人，你怎知人间不好。”
　　……“曲邗，你又翻那庄老头书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那你去做条鱼呗，你干嘛还吃鱼，这叫做作。”

　　……“若有机会，我自是要做个人试试的。”
　　……“试啥？吃喝拉撒，何等龌龊事。”

　　……“珞麟你不明白。”
　　不明白？不明白的究竟是谁。珞麟无声一笑，笑意未达眼底，便消散了。

　　曲邗为天帝之子，生下便有仙位。虽不似长子贵为太子，可到底也是天地间第三人的尊贵。
　　珞麟自星耀中诞出，亦是天生为仙。二人先时皆不顺眼对方，而后倒慢慢要好起来。
　　当时风论，太子夙夜尊贵，祁月冲淡，曲邗萧肃，而他珞麟十分的张扬。

　　可也只有他清楚，曲邗骨子里跟他一样，飞扬不羁。只是他的不羁逆反露在外面，曲邗藏在了骨子里罢了。
　　他甚至对自己的仙格都似万般不屑，终日在凡间流连。以至于他虽为天帝之子，却被批命：“此子终将逆天而为。”

　　还记得当初太子夙夜领着一众朝臣跪地请求天帝，万勿纵容。
　　天帝震怒，天涛似怒海。
　　他却仍是不在意的长身而立在海涛之中，微笑亦无声。

　　如今，他竟真的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不悔，不辞，亦不回头。
　　你真不悔么？……你不后悔，可有人替你后悔着，你看到了么？

　　珞麟视线望向窗外，那通透洁白的光仿若一袭白衣垂落，上羲竟也无眠，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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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听常欢突然说梦话，“珞麟……”

　　珞麟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看着这个小猫一般的女孩儿。甜而嫩，乖巧，那么的乖，让人心都软了。她或许也有另一面，可展露在他面前，让他这么心疼的便是这个小女儿一般性子。
　　他手指轻轻抚上她粉嫩嫩的脸颊上，那常欢是曲邗的女儿吗？怎么可能。这一世的曲邗不过二十岁，尚未娶妻，如何生的出这个十岁的女儿？

　　常欢又流着口水，说梦话：“鸡腿……”

　　珞麟手一顿，把心念一收，看着自己衣襟上湿漉漉的一片，咬牙道：“猪常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