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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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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向晚正要随围观者离去,耳边忽而传来大声的呼唤:“殷总管!殷总管请留步!”
转过头,看到茶馆的跑堂正挤进人群中边叫边冲她招手。向晚停下脚步,笑问:“小七?你怎么跑出来啦?”
“我这不正是寻殷总管您来着吗?”小七搓着手,躬身说道,“项大人在里头,想请殷总管上去一聚呢!”
上去?殷向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茶馆二楼,果见一名锦衣公子悠然自得地坐在边上,一手随意搭在栏杆上,见她抬头,他举了举手中茶杯,冲她一笑。
殷向晚回以礼节性的微笑,随茶馆小二走了进去。
“项校尉今儿个怎么有闲情在这独自品茗啊?”不待对方招呼,殷向晚就很自觉地坐到桌子的对面。
“那向晚姑娘今天怎么又有空出来街上溜达呢?”项怀之挥手让跑堂退下,自己伸手过去替向晚摆好茶杯,举壶倒茶。
向晚失笑,道:“瞧项校尉这话说的……我出来走走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吧!”
“不,在外头看到向晚姑娘自是不奇怪的。但看到你这么悠闲的样子倒是令人意外——我一直以为,向晚姑娘你是全年无休的呢!”项怀之打趣地说道,朝她举了举杯子。
“那是项校尉把向晚的东家想得太刻薄了。”提起“唐家”二字,向晚的眼神略为黯了一下,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然而,她瞬间的异样仍是被项怀之看在眼里,他啜一口清茶,略带试探地问:“容我多事问一句,向晚姑娘……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擎到唇边的杯子顿下,向晚一怔,不由惊讶于项怀之的敏锐,她抬眼看向对方,只迎上一双悠然淡笑的清亮眸子。她放下手中茶杯,摇头笑道:“难道我真有表现得这么明显?”
“也许……”项怀之的茶杯仍搁在他的嘴唇前方,热茶氤氲的白烟让他的眼睛显得模糊,“只是因为我太关注向晚姑娘了吧!”
稍嫌有些露骨的话,听在殷向晚耳中,却是不为所动。她轻笑出声,了然地道:“项校尉莫不是又想劝我另觅明主了吧?”
“呵,真是知我者向晚姑娘也,这样的人不拉拢过来怎能令我甘心呢?”项怀之朗然大笑,忽而话音一转,像是计谋得逞般说,“不过向晚姑娘方才那么说……是承认了今天确实是在唐家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了吧!”
殷向晚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项校尉,您这般敏捷的思维,怎么会是武官呢?该是文官才对呀!”
项怀之没让她转移话题,接续说:“以向晚姑娘在唐府的地位,下面的人是断不敢给你气受的。那么,是那位大少爷让你不高兴了?”
想起那令人火大的唐大少爷,向晚笑意微敛,道:“项校尉,向晚十分感谢你的关心。只是,这并不是什么冤案,向晚亦未击鼓鸣冤,项校尉大可不必把脑力花费在此等无关紧要的琐事上。”
“好吧,既然向晚姑娘不愿说,我再不过问就是。方才,是我逾矩了。”项怀之也不拖泥带水,极其自然地说,“那既然向晚姑娘偷得浮生半日闲,不知接下来可有什么计划?”
“呵,本来就是随意出来走走,也没什么计划……啊对了,项校尉平日闲暇时,都会做些什么?”
项怀之被她问得突然,反应了一小阵子才回答道:“闲暇时……就去校场射箭、骑马吧!”
“射箭骑马啊……”貌似都不大适合她呢!殷向晚的兴致立即就被浇灭大半。
太过明显的失望之情让项怀之笑了出来:“向晚姑娘今天似乎真的颇为空闲。”
“是啊,难得休息一下,又好像无事可做,果然我是天生的劳碌命啊!”
嘴角勾起微笑,项怀之笑言:“如果向晚姑娘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带你出去走一走。”
“……你?”殷向晚怔住,显然没料到项怀之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连忙推拒道,“怎么能占用项校尉的时间呢?”作为对头的两家,她一个唐家总管跟项府的当家走在一起,不大妥当吧!
更重要的是,她跟这位项大人……也没多熟啊!
“无妨,我今日也是闲着,看外头天清气朗,正有意游湖玩赏,但孤身泛舟未免过于无趣。若向晚姑娘乐意相陪,我再荣幸不过。”
孤男寡女,游湖泛舟吗……殷向晚抬眼望向项怀之,对方言辞恳切,并无轻浮之意。然尽管如此,她仍是轻轻摇了摇头,道:“项校尉一番好意,向晚心领了。只是……这并不妥当。”
项怀之没有半点不悦,反而了然于心地轻笑:“向晚姑娘莫不是顾念唐少爷的想法?”
殷向晚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项校尉,其实有一事,我放在心里很久了,但一直不好意思问出来,但这事搁在心头越久,我便越是放不下,不知项校尉可否稍稍地满足一下向晚的好奇心?”
项怀之略略挑了下眉,道:“竟还有关于我的事情让向晚姑娘挂心?向晚姑娘不妨直说。”
“其实嘛,这种事情本不该由我问出的……”话虽如此,但殷向晚并没有多作停顿,“可以不夸张地说,几乎全柳京的百姓都知道,项家与唐家的关系……并不那么融洽,可为什么项校尉会乐意光顾云翔银楼呢?”
既然是世仇,就算不翻脸,也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不是吗?
“因为——”项怀之顿了顿才笑道,“云翔银楼有着全柳京——甚至整个碧玺皇朝最好的饰品对吧?”
“那是当然。”对于这点,殷向晚颇有自豪之感,若非云翔银楼的出品以质取胜,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手捧金砖,但求心头好。
“那么,我何必为难自己?”项怀之理所当然地说,“唐逸欢那小子,不值得我跟上好的佳品过不去。而我不光顾唐氏的银楼,也不会让唐家因此败落不是吗?”
多么无懈可击的理由!向晚不由莞尔,道:“同样的,向晚若是有意出游,又怎会让旁人的目光坏了兴致呢?只不过……话又说回来,项校尉口中的‘那小子’,好歹是我家主子,护主乃为人仆的本分,我似乎该让项校尉说话客气点吧!”
项怀之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向晚姑娘,你我都知道你并非真的是唐家仆役,何必以下人自居?”
殷向晚心头一动,是的,她并未与唐家签下长工合约,严格来说,她不算是唐家的下人。她只是……被恩情锁住了而已。
但这些都是她与唐家的事,何须外人多言?脸色一正,向晚脸上虽仍带笑,但语气已是严正不少,道:“我既认唐少爷为主,自是要护着他。”
项怀之持杯的手一紧,修长的手指衬着天青色的粗瓷茶杯,说不出的优雅,丝毫看不出那样一双手是拿着刀剑上阵杀敌的。然而,眼底瞬间闪过的微芒,却带着经历过沙场才有的凌厉。片刻,他才缓缓说道:“唐家有你,真是福气。”
“项校尉这么说,向晚真是担待不起,毕竟向晚如今拥有的一切,全赖唐老爷所赐。”殷向晚说完,仰首饮尽杯中清茶,搁下瓷杯,她对项怀之颔首道,“多谢项校尉今日相邀,向晚告辞。”
“向晚姑娘稍等!”项怀之边叫住她边从怀中掏出碎银放到桌上,说,“不能与我游湖,那陪我一起走下去,不会为难向晚姑娘吧!”
“项校尉说这话,是存心要让向晚心里过意不去了。”殷向晚站在原地,等他起身走来,再并肩下楼。
才走下楼梯,便见一人正好迈进茶楼,四目相对,向晚与来人都不觉一怔。
进来的正是唐家大少爷。
早上与殷向晚不欢而散后,唐逸欢就觉得胸口闷得发慌。看着向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已是懊恼不已,却始终拉不下脸主动去找她。
自己跟自己赌气赌了半天,唐逸欢在屋子里也坐不住了,干脆出门透气。没想到一进茶馆就看到向晚,还没想好开场白,就一眼瞧见向晚身旁那熟悉得异常讨厌的人。
唐逸欢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顾旁人探究的眼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两人面前,大声责问:“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那种指责的口吻让向晚原本已经压下去的火气又蹭地上来了,她瞥了唐逸欢一眼,说:“我跟谁在一起,少爷还管不着吧?”
唐逸欢被她冷淡的语气刺激得心头一痛,抬起下巴,故意倨傲地说:“我是唐府的主子,难道连一个下人的事都管不得了?”
项怀之蹙眉,不待向晚回答就先开口道:“唐兄,即使是主子,也不能限制奴仆与什么人交往吧!更何况,向晚姑娘亦不是什么下人!”
“我们唐家的事,似乎还轮不到外人插嘴。”唐逸欢这才扭头面向死对头,嘴角扯出一丝可以称之为“狰狞”的笑,十足挑衅地说,“本少爷与我家总管说话,不知道项兄又是以什么立场出头的呢?”
“不过是站在旁观者角度,实事求是而已。”项怀之悠然一笑,毫不躲闪地以睥睨的眼光回望对头。
明明是出来散心的,却看到向晚跟项怀之竟然有说有笑地一起走下来,本就郁闷的唐逸欢已是不爽到了极点,而项怀之对向晚的偏袒更是触怒了他。眯起桃花眼,目光转回向晚身上,带着几分轻佻,他鄙夷地笑了,冷冷讽道:“不错嘛我们的殷总管,连项怀之项大人都勾搭上了。身为主子,我真是与有荣焉。”
向晚的神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项怀之也拉下脸,沉声问:“唐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呢?当然就是为我们家殷总管的能力感到骄傲啊!”唐逸欢两眼死死地盯着向晚,胸中一团怒火熊熊地燃烧着,似乎不用贬损她的方式发泄出去,就会将他的心燃成灰烬。那种焦灼的钝痛让唐逸欢口不择言,“昨天不才跟另一个男人亲密地走在一起吗?怎么今天就换了人呢?还是说,你已经饥渴到……只要是男人就不放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