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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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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过往间,生生灭灭,千年的过客撷来冷月吐馨的巾娟
雁过也,江山依旧好,风月几时边。
何处,春风独醉此刻良宵,仗剑任侠的影
一路尘满客袍
指尖,杜康烈酒凉薄如水,暗香浮动的夜
十里外陌上花开
便要这经年的香
我只记得那时满林梨花胜雪,他的发丝被风吹散,铺展在早春冷冽的寒风里,那一双融尽繁星的眸子,便在一大片一大片雪似的梨花里格外璀璨,跨越了山水飞逝了流年,一生一世奋力追求的光火。
1.遗弃
那正是西梁历宏宣四年,蜀中大旱,太阳就像变成了一个大火炉,毒辣的阳光烤灼着地上的一丁点水分,甚至连土壤中那丁点湿气都不放过,顺着地表开裂的分析向里面作威作福。庄家颗粒无收,荒民遍地,流离失所的荒民成群的向着江南涌动,那里是鱼米之乡,有着他们微薄的希望。那时,蜀中通往江南的沿途,处处可见行乞的饥民、饿死的尸骨。
我姓韩,单名一个烟字。宏宣四年,正是我十岁那年。有一天,娘从那个弟弟也碰不得包袱里摸出一袋干粮给我,让我守在原地等她回来。我抱着那包干粮蹲在墙角,看着她带着弟弟随着人群向远处走着,娘回过头来看我,我冲她笑着摆手,喊着:“放心吧娘,我一定不乱跑,你快点回来!”娘眼眶红着,回过头去再不看我,拉着我那五岁大的弟弟大步走了。
我抱着那袋干粮坐在墙角,一天两天。我舍不得吃,等着他们回来。五六岁大的男孩子,正是怎么吃都吃不饱的年龄,弟弟总是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嘴里喊着饿,我想,等他回来就把干粮给他吃。
我最终是在吃完那袋干粮后离开的那个墙角,第一次没有听娘的话。我跟着荒民走着,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但我记得,娘和弟弟是往那个方向走的。
我心里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或许是他们走累了,不想回来了,便在前面哪个路口等着我。弟弟还会像往常一样冲我撒娇,喊着:“姐,我饿。”
然而,这世间人潮汹涌,有的时候离别便是永别。
2.纵云山庄
那时师傅带我回到了纵云山庄,恢弘的山庄有那么一瞬间令我失神。云状落在中原,有着北方特有的大气。蜀中的大旱远离这里,路上没有随去可见的跪着乞讨的老弱,也没有气息奄奄横躺在街上的垂死饥民。人们穿着白色的整齐衣服,或红或蓝的衣带在早春依然寒峭的风里摇曳,从容又飘逸。他们的眼中没有经历过生死的苍然。
已是第二年早春,宏宣四年的那场旱事或许真的已经远离了。
我师傅是纵云派的当家主母,名沈韵,是个心肠柔善的女人。她在回娘家的途中就下濒死的我,又把我带回了云庄。我最感激的是,她交我诗书武艺,待我如女。纵云派的帮主应是名沐寒轻,这是我偶然听到的,似是已过世了。
后来听到一些庄内前尘往事,曾令我大吃一惊。原来师傅那样温慈的女子,竟也有那样悲辛的过往。
当时,师傅把几位师兄召集来,宣布又收了我这个徒儿。他们善意的探究与好奇令我十分紧张,便死死盯住脚尖上的绣花看,垂下的发丝遮住半张脸。
“烟儿,别害怕,这是你几位师兄,以后大家在一起生活,有什么好见外的。”师傅总是那样温柔,带着身为女子传统的贤良。令人想象不出她是一个门派的主母,是四贤庄庄主最疼爱的小女儿,不是都说江湖女子豪放精怪吗?
有人就说:“小师妹,别老低着头,有什么好羞涩的啊?”
我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打量这个说话的少年。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唇红齿白,明眉皓目,宛如玉瓷娃娃。从他的眼神中,我果然看到了明显失望的神色。
“痕儿,带着你师妹在庄子里转转,师娘①有点乏了,想休息一下。”师傅习惯性的揉了揉眉心。跟在师傅身边这半年来,师傅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①女主的师傅是沈韵,她师兄们的师傅是沐寒轻)
3.光火
“嘿,韩小烟…”少年眯起一双猫瞳般的眼睛,像一只吃饱喝足后趴在太阳底下晒太阳那样懒洋洋的大猫。所以日后他管我叫丑丫头,我便管他叫臭猫。
我迷惑的看着他。
他又傻笑了一阵才开口:“嘿嘿…我叫程漠痕…但是哪..你要叫我师兄…”
他在师兄这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表情满足到不行。
我不禁疑惑“你是除我之外最小的弟子?”可是,明明有看起来比他更稚嫩的…
他立刻瞪大眼睛,飞快地反驳:“当然不是!后面还有小三小四呢!”
我不禁更疑惑“那你干嘛这么在乎‘师兄’这两个字?”
“嘿嘿嘿…因为我没有师妹嘛…”
后来时隔多年,我终于明白了当时漠痕那个表情是怎么回事。那可真是带着幼稚的流氓青涩的猥琐…祸害江湖自诩风流程小花少年时啊。
他带着我在庄子里转了半天,只把我转的更晕。他大概是早看够这园子了,于是十分走马观花地拉着我到处走,弄的我本来对这园子还有方向感可言转完之后至上满脑子浆糊了。他下午一个人去了习武堂,剩下我一个人闲得无聊,就一个人出来走走。
我是在迷路之后发现的梨林,当真是梨花胜雪。绵延三里百亩梨林,花开素丽,十里飞香。
林子深处传来阵阵利器划破空气的声响,一阵阵,有着节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沿着声音的源处向里走着,做贼似地把脚步放得很轻很轻。
然而声音却消失了。
下意识地,我往后退了一小步。
一个冰凉的、尖锐的东西抵上在我的后心。
“啊!”我小声地低呼了出来。
“我没见过你,你是什么人?”
身后响起温缓平润的男音,却带着丝丝冰冷的威压。
“我是新来的…你可能没见过我…但我是好人”
身后那人闻言再没言语,也没动作,过了一会儿,收回了长剑。
我呼出一口气。
我毕生都忘不掉那一幕,那时我缓缓回头,见三尺之外,白衣、黑发、三尺青锋。还有那一双天边融尽繁星的瞳眸,明灭在寒风吹乱的青丝里,满林白花之中光火般璀璨。
4.漠痕
我回到前庄的过程中,沿途每见一人必对我招呼一声“小师妹!漠痕找你呢!”或是“姑娘啊,你叫韩烟是吧,很少也正到处找你呢!”
那时候心里的感觉有点矛盾,就有一种轻微的负罪感,然而更多的却是未知的甜蜜。
似乎是那种被人记挂的、被人担心的幸福感。如夜幕中的星,纵使黑夜原本荒芜,也被缀饰繁华。
“小师妹!”看到我的一瞬间,漠痕便扑了上来。
“喂,你去哪了?回来你就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着。告诉你可别乱跑,云庄里有的地方是有机关的,万一伤着怎么办!”
漠痕喘着粗气,鼻尖的汗珠随着气息起伏一上一下,眼中的焦切真实的让人眼眶微潮。
“喂,臭丫头,你笑什么?”磨痕把眼睛瞪得溜圆,一副气炸毛的样子。
“啊?…我笑了吗?”
“咦…傻死了”
很傻么..我冲他咧着嘴笑。
他忍不住想我翻了个白眼,拉起我的手往回走。
“韩小烟,以后别这样了,我会担心。”
“嗯。”
……
“师兄。”
“干嘛?”
我停下脚步,他回过头诧异的看着我。
我直视他的眼睛,用平生最认真最认真的语气问他。
“你为什么对我好呢?”
我们只认识了一天而已。多少萍水相逢,转瞬即湮没红尘。
我想要抓住每一根瘦弱的稻草,只是,我已过早失去相信一切的单纯天真。
漠痕,你为什么对我好呢?
况且,我非红颜。
我们有放过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闪躲,他那时尚未染指江湖,八面玲珑游刃有余毕竟是多年以后,从才得以看见他的一丝慌乱。
“烟儿…我没恶意的。”
我就笑。
我知道啊。
“丫头,一种感觉嘛,忍不住亲近你。”他冲我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似乎有点讨好的意思。
我才不会被他含糊过去。
“那是什么感觉啊?”
他幽怨的看了我一眼,“好啦,我第一眼看你,你的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哦。”
“也不是很像,只有那么一眼的感觉。烟儿,我想亲近你就是因为这个,别的没有啦。”
“嗯,好吧好吧。”
他愣了一会。
“皑?!死丫头,一开始是我生你气来着的吧!”
“嘿嘿嘿…”
5.清吟
我同漠痕讲起那片梨林,以及那个持剑的神仙似地少年。
“梨林?你竟跑到哪里去了…那个是大师兄。师兄人超好的,以后你就会知道啦…梨林那边有个剑台师兄闷在那已经很久了,修复惊鸿剑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原全套…”
“惊鸿剑?”
“纵云秘传剑法嘛…‘千里横绝,飘渺孤鸿影’可惜,秘籍失传了…”漠痕说这话时原本明亮的眸子瞬间便黯淡了,竟是怎样的遗憾令这明媚的少年这般感伤。
“师兄少时曾跟着师傅习惊鸿剑,惊鸿剑不同其它剑法,九式既相辅相成又各自独立,需要一式一式往下参研,师兄习到第四式,庄里便发生了一些事,师傅他…剑法秘籍又不见了…纵云惊鸿剑本是三大剑宗之一,师兄这些年来凭借记忆苦心修炼钻研,为的便是早日光复纵云惊鸿剑…”
“惊鸿…真是清丽绝伦的名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幽幽的叹一句好名字,并和所有人一同遗憾着,延续着感伤。
惊鸿原是舞名,其姿华美无双,其舞清艳绝伦。
纵云惊鸿剑犹因第三位庄主沐寒轻而著。相传沐寒轻十四岁剑惊华山,此后十数年一把红鸾傲视群雄,是为剑而生的奇才。
只可惜,云沐桀傲不羁,“红鸾”缭乱,“惊鸿”堪舞,是绝代剑侠,却死在自己剑下。那样绚烂的生,那样暗淡的亡。(红鸾是沐寒轻佩剑)
确实可惜,其剑姿风华绰约只在传言中了。
后来得见大师兄剑下的惊鸿,的确华彩非常。然而,那一袭挥剑的白影却比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式更让人记得深刻。
大师兄名沈清吟,人如其名般清雅温和。是师傅大哥的遗子,是师傅的侄儿。人人都道师兄温润如玉,脾性温良。
然而,那时空旷的梨林里,剑尖直指后心,师兄依然温缓的语气中威压毕露,却又那样真实的历历在目。或者,那样犀利的剑法,真的会是温良到似乎没有棱角的师兄能够驾驭的么?
而且,他既是师傅哥哥的遗子,姓沈,不应该习四贤庄武艺吗,怎么会成了纵云派少主?
我总觉得,这山庄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