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61、第六十一章

　　昨夜仿佛一场噩梦，此梦却还没有完结。
　　第二天早晨，马秀真正在对着镜子梳发的时候，宫九就进来了。白衣玉冠，优雅自如，他是高贵的王子，而不是那个疯狂自虐的可怜人了。
　　马秀真凝视着镜子，一动也不敢动。昨晚那可怕的一幕，她还心有余悸。
　　宫九就站在马秀真身后，望着镜子忽然笑了笑，然后马秀真突然感觉到头皮一麻。
　　发髻上是一根簪子，那根昨夜刺伤宫九的簪子。
　　马秀真的手一颤，手中握紧的梳子差点掉了下来。
　　宫九却低着头看着马秀真发上的簪子，就像欣赏着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静静地欣赏着，也不说话。
　　“你，有事吗？”马秀真终于忍不住轻声地问道。
　　宫九抬起头对着镜子看了一眼马秀真，突然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你做什么！”马秀真被宫九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道。
　　宫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不是问我有没有事吗？我就让你看看。”
　　“你！”马秀真怒极，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愣住了。
　　镜子里的宫九，胸膛袒露，肌肤光滑，洁白如玉。
　　“这……这怎么可能？”马秀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宫九昨天明明将他自己刺得血肉模糊，只过了一夜竟然没有一丝伤痕！
　　她的声音都颤抖了：“你……你练的是什么邪功？”江湖传说有一种神秘的功夫，练到某种程度时就会有种奇异的再生力，可以在瞬息间令创痕平复收口，难道宫九练成了这种强到变态的功夫？
　　宫九宫九慢慢地收敛衣襟，道：“现在你终于知道了吧，和我作对的下场！”
　　马秀真没有回话，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即使最后正义战胜了邪恶，那也会是一场惨胜，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最绝望的是宫九接下来的话。
　　“我已经命人在准备婚礼。”
　　马秀真心尖一颤，道：“婚礼，什么婚礼？”
　　宫九竟然笑了，这笑容轻松而愉悦，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甜蜜的快乐：“当然是我和你的婚礼！”
　　“吧嗒”一声，这次梳子真的掉在了地上。宫九眉头微微一皱，竟然蹲下身子将梳子捡了起来。
　　马秀真冷冷道：“我不愿意！”
　　宫九笑得更愉快了，道：“你看你，都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他说着将捡起的梳子放在梳妆台上，俯下身子在马秀真耳边轻笑道：“这么好的簪子，还是簪在你的头上最好看。我的皇后，今晚你一定是天下最美丽的新娘！”

　　这座高大、空旷、清冷的府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那些忙碌的侍从们脸上都不禁带上了笑容，沾沾这婚礼的喜气。它虽然来得匆忙，人们甚至不知道新娘是谁，但是婚礼嘛，光看着就让人高兴。
　　桌案上，放着的正是大红色的喜服，金灿灿的凤冠。
　　虽然每个女人都会憧憬自己结婚时的样子，但眼前这一切绝对不是马秀真所想的。她现在恨不得将所有红得刺眼的东西都撕碎踩烂。
　　可惜她没有力气做这些，她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连自裁的力气都没有。她就像一个布偶，任由人们将她涂脂抹粉，打扮得喜气洋洋。
　　马秀真只冷冷地望着镜子，现在她已经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没人会理她，也没人会帮她。
　　牛肉汤进来了。她静静望着马秀真，眼睛里竟然满是怨毒和嫉恨。
　　“我想不到他竟然要娶你！”牛肉汤忽然说道，她的声音哑哑的，低沉而冰冷。
　　马秀真缓了一口气，慢慢道：“我并不想嫁给他。”
　　牛肉汤冷笑道：“你以为我九哥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你？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只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九哥做不到的事情！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拒绝我的哥哥，我的九哥是天底下最好最伟大的男人。所以他无论娶谁，我都会为他高兴！”
　　马秀真默默听着，她已经看不懂面前这个女孩子了。她是不是在药效的影响下眼花了，牛肉汤哪里像是被抢走哥哥的妹妹，反而像是个被夺走爱人的女人。
　　她心里不禁叹息，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总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她不想再去探究什么，对她来说，天黑等待她的才是最可怕的考验。

　　天渐渐暗了下来，华美的宫灯将整座府邸照耀得分外明亮，鲜花满园，香烟缭绕，丝竹管弦，真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宫九，正静静地站在喜堂之上，面对着大大的烫金的喜字。他一身白衣如雪，神情也如冰雪般冷酷无情，仿佛这场婚礼的热闹与他无关。
　　但他偏偏就是这场婚礼的新郎。
　　一个侍卫忽然从门外走来，跪下说道：“回禀九少爷，花满楼没有杀死陆小凤。”
　　就在刚才，花满楼差点杀死了陆小凤，刀锋般的手掌离陆小凤心脏只有两寸之距。陆小凤一动也没动，他说出三个字，三个救了他一命的字——花满楼，所有的杀气一瞬间便化作了最暖心的温柔。
　　宫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带他们到这里来。”
　　陆小凤与花满楼相伴而来。看到喜气洋洋的大堂，陆小凤整个人就懵了，向宫九道：“谁要成亲？”
　　宫九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冷笑道：“当然是我。”
　　“你，你要和谁成亲？”陆小凤紧张道，他可没有忘记，沙曼曾经是宫九的未婚妻，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宫九又一次将沙曼夺走？
　　宫九冷冷地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要娶沙曼？”
　　陆小凤道：“不是沙曼，还会有谁？”
　　宫九道：“沙曼不过是个婊/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婊/子，怎么配做我的妻子！”
　　陆小凤怒道：“你住嘴！”
　　宫九冷笑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陆小凤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又如何，只要我爱沙曼就足够了。”一个人如果真的爱上了另一个人，就不会在意那个人的过去，因为有未来就足够了。
　　宫九的脸色变了变，冷冷得哼了几声，道：“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陆小凤道：“太平王世子，你要我做隐形人，举荐我给皇上当御前侍卫，就是要我到时候杀了皇上？”
　　宫九道：“一点不错。”
　　陆小凤道：“错了。”
　　宫九道：“错了？”
　　陆小凤道：“你看错了我，我不会答应的。”
　　宫九道：“你不想沙曼吗？你不想跟沙曼长相厮守吗？你不想跟沙曼无忧无虑、随心所欲的过一生神仙般的生活吗？”
　　陆小凤道：“这是每个人都想要的，但是一手血腥获得的这些，并不是幸福。”
　　宫九冷冷地盯着陆小凤，道：“她说的果然没错。”
　　陆小凤道：“他是谁？”
　　宫九冷笑一声，一拍手掌。
　　火把。明亮亮的火把。不但在地上，还在屋顶上。
　　宫九冷冷道：“上天入地，插翅难飞！”
　　陆小凤笑道：“看来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宫九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陆小凤道：“你这样坚持，我看我真的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既然我快要死了，我可以向你请求一件事吗？”
　　宫九很干脆地道：“可以。”
　　陆小凤道：“放了花满楼、马秀真和沙曼。”
　　宫九很干脆地道：“我可以放了花满楼和沙曼，我甚至现在就可以让你见到沙曼。”
　　陆小凤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仁慈。”
　　宫九冷冷地笑了笑，命令道：“把沙曼带上来。”
　　沙曼果然来了。她踏着平稳的脚步，缓缓向陆小凤走来。她的目光中竟然没有一点忧伤的神色，反而是一片宁静与安详，就像被围绕的港湾中的海水那样平静。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心，都融化在那平静的眼波里了。
　　宫九看着陆小凤和沙曼深情款款，脸色阴晴不定，忽然又冷笑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婚礼也该开始了。”
　　陆小凤笑道：“我还不知道天下有哪个女子敢嫁给你，不会是你抢来的吧？”
　　宫九瞪了陆小凤一眼，冷哼一声，拍了拍手掌。
　　灯，红色的宫灯，十六个彩衣高髻、姿色美艳的女子提着宫灯姗姗而来，跟在她们后面的是一顶豪华精美、珠光宝气的大红花轿，在漫天的花瓣中缓缓地落在喜堂之前。
　　宫九的眼睛似乎也红了，大笑道：“我要让你们看看，我的妻子，未来的皇后，是不是比沙曼这个贱/人好一千倍一万倍！”他慢慢走到了花轿前面，一把揭起了轿帘。
　　锻绣金纹的嫁衣，龙凤呈祥的红盖头，新娘正软软地斜靠在花轿之内，静静的，一动也不动，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宫九轻轻地抱起了新娘，就像抱着最珍贵的宝贝，又轻轻地将她放在了椅子上。他凝视着新娘的眼神，就像所有痴情的男子，语气温柔而深情：“我的新娘，是世界上最尊贵、最纯洁、最美丽的女子！”
　　他回头望着陆小凤，眼睛里已经是骄傲，得意，还有挑衅。
　　陆小凤无所谓地摸了摸胡子，抬头望了一眼这深沉的夜色，道：“花满楼，你说叶孤城怎么还没来？”
　　花满楼道：“叶城主答应帮你了吗？”
　　陆小凤垂下了脑袋，道：“没有，他只告诉了我这个地方。”
　　“花满楼！”陆小凤又轻声唤道。
　　“嗯？”花满楼应道。
　　陆小凤道：“作为朋友，你以后可不能像叶孤城这样丢下我不管。”
　　花满楼微微地笑了笑。
　　宫九忽然问道：“叶孤城也来了？”
　　陆小凤点头道：“对，他来了。”
　　宫九道：“你以为我打不过他？”
　　陆小凤道：“这一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希望叶孤城出现。”
　　宫九的脸色一沉，道：“他来了又怎么样！”
　　“来了，就要杀你！”
　　宫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回头，便看到了叶孤城。这屋上地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叶孤城。
　　也看到了那不出世的一剑。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花满楼忽然叹了一口气，像他这样的热爱生活的人，其实很少因为遗憾而叹气，“只恨我身带残疾，未能亲眼一睹天外飞仙的风采！”
　　陆小凤笑道：“你以为那一剑是天外飞仙？”
　　花满楼道：“难道不是？”
　　陆小凤叹道：“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重要呢？好在宫九已经死了。”
　　宫九死了。他的心脏被一剑刺穿，再也不会跳动了。他的脸上，不会再有傲慢、自负和冷酷，也不会再有疯狂、嫉妒和仇恨。
　　沙曼深深地望着宫九，脸色苍白。陆小凤走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双手，向她微微一笑。这一握和一笑间，便给了人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剑上的血还没有干。这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没有人敢乱动。
　　叶孤城绕过宫九的尸体，缓缓地走到新娘的面前，他的手刚接触到新娘的红盖头，突然停住了。
　　“你！”叶孤城转过头说了一个字。
　　“我？”沙曼疑惑地望着叶孤城，又求救般看着陆小凤。她从来没有见过叶孤城，不知道白云城主叫做什么。
　　叶孤城道：“把她盖头揭开。”
　　沙曼忽然笑了，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陆小凤望着叶孤城道：“叶孤城，我千盼万盼，终于将你盼来了。要是你再不来，可能就永远也见不到我了。”
　　叶孤城撇了陆小凤一眼，冷冷道：“我担心你做什么！”
　　陆小凤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正待说什么，却听见沙曼惊呼道：“怎么会是她！”
　　陆小凤和叶孤城都转身看过去，却见红盖头下原来是一张稚嫩沉睡的脸庞。陆小凤惊讶道：“牛肉汤，怎么会是牛肉汤呢？她可是宫九的妹妹！”
　　“人呢？”陆小凤听到叶孤城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被他的杀气压迫得打了一个冷噤。
　　像宫九这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陆小凤摇了摇头。
　　血已经被风吹干。叶孤城也已经离开。
　　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淡淡的月光，犹自照在这座院落的墙上，地上，花上，草上，树上，人身上。
　　沙曼依偎在陆小凤怀里，轻声问道：“叶孤城在找谁？”
　　陆小凤忽然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搂紧了沙曼，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幸福。”
　　沙曼轻轻地笑了起来，道：“没个正经，我问你话呢！”
　　陆小凤道：“因为我爱的人就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