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59、第五十九章

　　子时月夜，现在已经是六月十五。
　　陆小凤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来，我敬你一杯！”
　　陆小凤敬酒的人是叶孤城。叶孤城不喝酒，所以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陆小凤将杯中的酒饮尽，叹道：“一个男人如果不喝酒，实在是太无趣了。”
　　陆小凤爱酒，他喜欢各种各样的美酒，酒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地道的新丰美酒，冰饮让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奈何良辰美景，美味佳肴，坐在面前的也是他的朋友，偏偏他只能一个人喝酒。陆小凤想起了西门吹雪，如果叶孤城换成西门吹雪就好了，起码他心情好的时候会陪着喝几杯。
　　“你什么都不喜欢，肯定错失了人生中很多美好的东西。”陆小凤忽然感慨道。
　　叶孤城没有理会，径直问道：“宫九在哪里？”
　　陆小凤摇头道：“我比你更想找到宫九。”沙曼，他爱上的女人，正是被宫九带走了。谁不想念他心爱的人？只是宫九行踪隐秘，从来都只有他找别人，没有人能找到他。
　　“鹰眼老七死前说了一个秘密……”陆小凤思索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他说，宫九太……”
　　“太平王世子。”
　　“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陆小凤惊讶道。
　　叶孤城冷冷道：“马秀真怀疑是太平王府策划了中原镖局的窃案。我本以为是太平王府抓走了她，可你却告诉我杀死鹰眼老七的是宫九的人。”
　　陆小凤低头思索道：“难道宫九和太平王世子是一伙的？“
　　镖银作保，海上遇险，神秘小岛，佛像镖师，黄金珠宝，难道这一切都是宫九和太平王世子的合谋？一个拥有天下至高的武功，一个拥有权倾天下的权利，难怪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都成了这场阴谋中的帮凶。
　　“无论是谁，他都只有死！”冰冷的话语，仿佛连杀气都已经凝结成冰。
　　陆小凤再回头的时候，叶孤城已经不在。窗外月如明镜，月色温柔得像情人的微笑。
　　陆小凤望着明月，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在为沙曼担心。因为宫九恨死了他，所以一定会让沙曼好好活着，活着看他陆小凤是怎么被玩死的。
　　陆小凤也不是在为叶孤城担心。宫九的武功智慧确实非凡，但天下无双的白云城主岂会逊于他人？
　　他在为马秀真担心。
　　叶孤城没有见过宫九，所以不知道宫九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陆小凤知道。
　　陆小凤不知道的是，宫九是出于什么目的抓走马秀真。
　　她现在还好吗？

　　马秀真过得很好。
　　这里的日子比她从前的生活还要舒适而惬意。生活起居都有丫鬟照顾，吃穿用度皆是不凡，她可以看书下棋，品茶绣花，甚至可以在花园里走动。
　　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的生活。
　　但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每次看到花园外的高墙，她都有飞出去的冲动。
　　但是她不能冲动。别说身体状况并不允许，宫九和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卫们也不会答应。
　　在这个失去自由的时刻，她只能静心等待。
　　等待？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等着什么。或许当陆小凤揭开一切的谜案时，她就可以恢复自由了。正如童话故事的结尾，王子和公主都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马秀真轻轻叹了一口气，手里拿着一张纸折来折去。
　　身边侍立的丫鬟们都悄悄看着她，不，确切说是看着马秀真的手。她们虽然看起来规矩而严肃，但年轻的女孩子的心总是好奇得紧。她们不约而同地偷偷看着马秀真的手灵巧地翻折，一张纸最后变成了一个尖头的形状奇怪的东西。
　　马秀真拿起折纸，对着尖头哈了一口气，然后网上一扔，折纸就像长了翅膀随风飞了起来，最后落在了高高的屋顶上。
　　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最后一本厚厚的书都要被马秀真撕完了。
　　牛肉汤出现了。
　　她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女孩子，眨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马秀真手中的折纸，问道：“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马秀真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淡道：“飞机。”
　　牛肉汤道：“飞鸡？”
　　马秀真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牛肉汤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这玩意也只能叫飞鸡了，连墙头都飞不过，难道还能是凤凰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从一个平凡的女孩变成了高贵骄傲、凤仪天下的公主。
　　从来没有人变得像她那么快，那么真。
　　马秀真淡淡地看了牛肉汤一眼，径直站起身往屋里走去。她实在不喜欢眼前这个古怪多变的女孩，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话中带刺，索性眼不见为净。
　　“站住！”牛肉汤冷冷地喝道。
　　“你还有什么事？”马秀真头也不回地问道。
　　牛肉汤冷冷地盯着马秀真，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九哥要见你。”

　　宫九要见马秀真。宫九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马秀真不知道。但她知道，宫九和太平王府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于太平王府，是否就如当年叶孤城于平南王府？他和太平王府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切，或许在见过宫九后，才能有一个定论。
　　马秀真被带到了一间华美的居室。居室很大，装饰得精致华丽，里面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连牛肉汤都已经甩了甩袖子走了。
　　万籁俱寂。等待总是漫长的。
　　马秀真挪动步子，走向了屋内正中间。
　　屋子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面很大的镜子，而镜旁悬着一柄剑，剑身狭长，形式古雅。
　　马秀真没有去看剑，显然这面大大的穿衣镜更吸引她。
　　镜面光泽明亮，非一般镜子可比，看来是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青铜磨成的。
　　马秀真站在镜子面前，直直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好好地、完全地看过自己。
　　镜中的女子也静静地回望着她。
　　身形婀娜，容貌秀美，正值年华，一双凤眼里却掩不住的疲倦和孤独。
　　马秀真忽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屋内忽然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马秀真的身子一顿，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是她看得太入神，还是男子的功夫太高深莫测？
　　马秀真当然不希望是后者，于是稳了稳心神，淡定地回过身。
　　漆黑的发髻，雪白的衣衫，轮廓美如雕刻的脸上带着种冷酷、自负而坚决的表情，眼神锐利如刀锋。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年轻又俊美的男子。
　　“你就是宫九？”马秀真开口道。
　　男子刀锋般的目光盯着马秀真的脸，道：“我就是宫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马秀真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可惜这面镜子照得不够清楚。”
　　再好的青铜镜也没有玻璃镜来得清晰明亮。她一向不喜欢照镜子。
　　每当照镜子的时候，总会生出镜中月水中花的感慨，看不透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很怕不经意间这一切便化作了虚无。
　　男子的目光骤然一紧，冷笑道：“这可是天下第一明镜。”他说着走到镜子面前，伸手轻轻地抚上了镜面。
　　他的手慢慢地抚摸着镜中自己的容颜，看起来竟然像情人般深情而温柔，然后又掏出洁白的手绢，轻轻地擦拭道：“因为这是我亲手磨成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个骄傲得意的孩子，又像是坐拥天下的君王。马秀真发现，他和牛肉汤果然是兄妹俩，一个德行。
　　“你果然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宫九突然拔出了镜子旁边的剑，道：“如果是别人，一定会想看看我这把剑！”
　　剑，利剑，杀人的剑，泛着冰冷的寒光。此剑一挥，必定见血，敌人的血，也可以是马秀真的血。
　　“你找我什么事？”马秀真镇静地问道。
　　“看我去杀一个人。”宫九冷笑道。
　　宫九要去杀谁？以他的势力还用亲自去杀的人，一定是江湖上很有分量的人。
　　是谁？难道是陆小凤？宫九要杀陆小凤！
　　马秀真心中疑惑不安，直到宫九带着她走到了前院，一个很大的房间。
　　宫九冷笑道：“这里住着一个你认识的人。”
　　“你要杀的人？”马秀真问道。
　　宫九冷冷地嘿了一声，人已经不见了。
　　大房间的门在夜风中晃了一晃，月光依然柔静如水。
　　只是不知道，下一刻这里是不是弥漫着血的味道？

　　宫九回来了。
　　他的身上没有血，剑上也没有血。马秀真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宫九冷笑道：“我要杀的不是屋里的人。”
　　马秀真道：“屋里的人不是陆小凤。”
　　宫九道：“我要杀死陆小凤，但一定要让他死得很惨很惨！”
　　这冷酷的声音，犹如黑暗的地狱之渊里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里面住着的人是谁？她认识又和陆小凤、宫九有关系的人，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不可能，那是老实和尚，还是……
　　“是花满楼！”马秀真肯定地说道。花满楼不正是在长安，一直在为陆小凤调查中原镖局的窃案吗？
　　宫九转过身凝视着马秀真，冷笑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难怪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对你的所作所为束手无策！”
　　马秀真小心地问道：“你对花满楼做了什么？”他不会傻到拿花满楼威胁陆小凤吧？虽然花满楼是陆小凤的过命之交，但两人都不是会为了性命背弃正义之人。
　　宫九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开心地说道：“你说，一个人死在最好的朋友手里，是不是天下最好玩的事情？”
　　马秀真反驳道：“花满楼绝对不会去杀陆小凤的。”
　　宫九道：“花满楼是个瞎子，瞎子是看不见的。”
　　花满楼闻声辨位的功夫谁人能敌？更多的原因是，上天夺去了他的光明，所以给了他敏锐的听觉和判断力作为补偿。但是，瞎子终究是瞎子……
　　马秀真道：“你想做什么？”
　　宫九得意道：“我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偷袭花满楼。花满楼的掌力又猛又准，每次都会朝着心脏的位置一掌劈过去。如果有一天，进去的人换成了毫无防备的陆小凤，你说他会不会死在最好的朋友手中？”
　　生物学上有一个经典的巴普洛夫条件反射实验，说每次给狗喂食并摇铃，狗见到食物都会自然地分泌唾液，后来狗听到摇铃即使没见到食物，也会分泌唾液。
　　马秀真真不知道说宫九是太聪明还是太幼稚了，这样的注意亏他想得出来。那可是花满楼花公子，花满楼和陆小凤的默契岂是他能够想象的？
　　宫九继续道：“至于你吗？乖乖地看着这一场表演就行了。陆小凤可是盗窃镖银的主谋，到时候还要你这个峨眉派的掌门人亲自出来指证。”
　　马秀真冷冷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听你的，我可不是鹰眼老七！”
　　宫九冷笑道：“你以为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来帮你？陆小凤，还是叶孤城？就算叶孤城知道是我抓了你又怎么样？天下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陆小凤请西门吹雪出手保护沙曼，最后沙曼还不是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马秀真没有说话，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反驳的。不到最后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陆小凤和宫九，必须死一个！
　　她虽然确信陆小凤作为主角肯定会安然无恙，但这安然无恙的人里不一定包括自己。
　　“我累了，该回去休息了，否则怎么有精力看你安排的这么一出好戏！”马秀真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
　　宫九道：“对，回去别忘了喝药。暗器上的毒可是我独门的秘方，天下除了我谁还能解！”
　　背后的阴笑，渐行渐远，消失在黑夜里。马秀真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明月，恨恨地想到了熊姥姥的糖炒栗子，毒死宫九这种人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