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掌门（陆小凤传奇）》英飞

57、第五十七章

　　清晨，香积寺，开门的是一个小沙弥，半掩着门，怯生生地看着到访的客人。男子白衣如雪，高华出尘，却冷得如远山上的冰雪，那女子清秀明丽，看起来倒是和善。“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是一大早就来拜佛的？”
　　清晨入古寺的正是叶孤城和马秀真。
　　马秀真摇头道：“小师父，我们是来找人的，老实和尚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实和尚？”小沙弥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想了想，道：“是那个长耳方脸的大和尚吗？他天没亮就出门去了。”
　　“出门了！”马秀真追问道，“他去了哪里？”
　　小沙弥回道：“这小僧就不知道了，那和尚只是来寺里挂单的，我们也不好过问。”
　　马秀真看了看叶孤城，他只是静默站着没有表示，遂向小沙弥道：“小师父，我们能不能进寺里等他？”
　　小沙弥打开门，行礼道：“两位施主请进。”遂一路领着马秀真和叶孤城入了寺庙。马秀真环顾四周，只见竹径通幽，草木葱茏，一丛丛白色的花木开得正盛，花香四溢。
　　小沙弥道：“这里是后园，施主可在此等候，小僧还得去守门，施主请随意。”
　　马秀真谢道：“麻烦小师父了。”小沙弥又回了一礼，转身离去。
　　园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叶孤城开口问道：“你就打算这么等下去？”
　　“不然又能怎么样？老实和尚知道的事情绝对比我多。我若现在去见太平王世子，岂不是自投罗网吗？”马秀真望着那一丛丛的白花，漫不经心地答道。
　　叶孤城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明白……”
　　马秀真转过头，应道：“什么事？”
　　叶孤城道：“三千五百万两虽然多，但在一个月内凑齐也不是不可能。”
　　马秀真笑道：“这怎么可能？别说江湖七大派九大帮，便是朝廷的国库里也没有这么多银子。”
　　叶孤城道：“朝廷没有，但是金鹏王朝留下的财富，经过阎铁珊、霍休、独孤一鹤三人二十多年的经营，数目绝对不止三千五百万两。”
　　“据我所知，这三个人死后，他们掌握的那笔财富也下落不明。你是独孤一鹤的继承人，难道也会不知道独孤一鹤那份财富的下落？”
　　叶孤城说完，只静静地看着马秀真，等待她的回答。
　　马秀真听完，忽然轻轻地笑了笑。她想起了当年初掌峨眉时，那些所谓江湖英雄们是怎样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和峨眉派。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所贪婪的不仅仅是峨眉派在江湖中的势力，还有独孤一鹤留下的富可敌国的财富。
　　江湖流传独孤一鹤因与西门吹雪决战而死，真正知道独孤一鹤死因的人并不多。但知道真相的那些人，已经不是她可以抗衡的。
　　马秀真望向叶孤城，忽然问道：“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那双细细长长的凤眼，虽然在笑，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的情意。她现在只想知道这双寒星般的眼睛，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眼光看待她？
　　叶孤城道：“你很聪明，总是带来各种意外。”
　　“意外？原来我做的所有事情，在你眼里其实没有任何的意义。”马秀真叹道，然后又转过身去，“我可以告诉你，我师傅那笔金鹏王朝的财富，曾经的确掌握在我的手中，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
　　叶孤城道：“不在了？”
　　马秀真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任何人无缘无故掌握了这样一笔财富，总会让各种有心人惦记！”
　　叶孤城冷笑道：“谁敢惦记你峨眉派的东西？”西门吹雪在她手里都栽过跟头，江湖上谁还有这样的本事？
　　马秀真笑道：“皇帝也没想到叶城主敢惦记他老人家的皇位啊。”
　　叶孤城冷冷地问道：“是那个小皇帝？”
　　马秀真点了点头，道：“皇帝虽然年轻，想不到对江湖各派都了如指掌。那日紫禁决战之后，皇帝宣召我和陆小凤觐见，竟然直接开口要金鹏王朝留下的所有财宝。”
　　叶孤城道：“你答应了？”
　　马秀真道：“是。交换条件是，皇帝赦免你的谋逆大罪，无论生死，既往不咎。”
　　马秀真说到这，忽然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叶孤城，笑道：“你是不是很感动，世界上竟然有人会为了你放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财富？”
　　叶孤城微微撇过了头，他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直白的目光，这样直白的带着戏谑的问话。
　　马秀真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会在意呢，像你这样的人，得到天下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么还会在意别人为你做过的事情呢？”
　　叶孤城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轻轻地叹息着，忽然间想起紫禁之夜太和殿上离别时，她亦是如此百转千肠，留恋，不舍，更多的却是失望。只有剑的生命里，那一刻却忽然觉得错失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事。
　　“为了什么？”叶孤城开口问道。他与她之间，除了几次不经意的会面，便只剩下江湖中人的猜疑和利用。天南地北的两个人，为何要如此说不清道不明？
　　马秀真抬起头望着叶孤城，道：“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用全部的力量，换你的新生。你可能不相信，连我自己都很意外，我就在分别的那一刻爱上了你。”
　　寒星般的双眼微微失神，忽又涌上更浓烈的寂寞与寒意，“但是我不会爱人。”
　　爱是一种感情，也是一种能力。有些人似乎注定学不会爱以及被爱。
　　叶孤城可能就是这样的人。高高在上的地位，独孤地探求剑道，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这样的人，可以让所有的人敬畏、崇拜、相惜，却难以让人去爱。
　　“孤城……孤城……人如其名，寂寞如城，要让多少人成为你生命里的过客……”马秀真慢慢地移开目光，接着道：“我将掌握的金鹏王朝的财富交给皇帝，最重要的原因是皇帝承诺这些钱会用来赈济蜀中大旱的灾民们。所以，我之前的话不过是说笑的，叶城主不必放在心上。我虽然不是大仁大义的侠士，但也不是自私自利、贪图富贵、阴险狡诈的小人。这一点，也请叶城主记住。”
　　叶孤城道：“我从来没有这么看你，以你现在的身份，已经做得很好……” 七大剑派最年轻的掌门人，江湖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不可能是一个纯良无害的人，但她已经做到很好。
　　马秀真只笑了笑，道：“我出去问问老实和尚回来没有。”
　　叶孤城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当然是一个借口，一个很烂的借口。但对马秀真来说，无论如何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人再好得到再多赞美又如何，在这份感情里，她从来不需要被发一张好人卡。
　　她走得很快，直到远远地离了园子，突然停了下来，娥眉微敛，但见路边一大簇的花木，洁白的花瓣，黄色的花蕊，风中是淡淡的芬芳。
　　还有一阵血腥味。
　　江湖人总是对这种气味格外敏感，马秀真左手握在剑上，慢慢靠近花木丛。
　　花木丛的后面躺着一个男人，他的瞳孔已经渐渐涣散，呼吸弱如游丝，胸口的血还在流淌。他虽然还没有死，但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你是谁，谁要杀你？”马秀真蹲下身子查看了他的伤口，却只能放弃。
　　男人的眼睛突然睁大，“我……我是精英镖局吴彪，杀我者……乃陆小凤！”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终于说完了他要说的话。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震撼了，眼前死去的这个人竟然就是中原十三家镖局中的保镖人！
　　他说了什么？他竟然说杀他的人是陆小凤！是那个屡破大案、逍遥江湖、风流侠义的陆小凤？
　　马秀真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她不相信陆小凤，而是她不相信一个人临死前还会说假话，何况这是一个在江湖上素有名望的正直的镖师。
　　身后突然一阵掌风袭来，马秀真手中的剑一挥，堪堪挡住了那一招的攻势。一进一退间，马秀真才看清了来人，呼道：“花满楼，住手！”
　　“马掌门，怎么是你？”来人正是花满楼，他听出了马秀真的声音，语气中尽是意外。
　　马秀真道：“花公子为何也在这里？”花满楼虽然是陆小凤的朋友，但绝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来到长安。
　　花满楼眉头微皱，道：“这个人也死了，马掌门可知道他的身份？”
　　马秀真道：“是精英镖局的吴彪。花公子为什么说也死了，难道还有谁死了？”
　　花满楼道：“从天亮到现在，这是我发现的第三个死人。他临死前是不是说杀人者乃陆小凤？”
　　马秀真道：“正是。不知道花公子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花满楼叹道：“中原镖局那批失窃的珍宝，有几颗最名贵的已经被人卖掉。这些都不过是天刚亮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现在太平王府正到处在追拿陆小凤。”
　　马秀真听后，心中不知是喜是愁，只问道：“你已经见过陆小凤了？”
　　花满楼道：“是，他在海上遇到了风暴，发生了很多事情。”接着将陆小凤的出海奇遇简答地说了一遍。
　　马秀真思索道：“他说是宫九做的，知不知道宫九真正的身份？”她之前一直怀疑太平王府，想不到现在又蹦出个海外高手宫九，这件案子真是越来越错综复杂。
　　花满楼叹息道：“没有人知道宫九的来历，但可以肯定的是，宫九的武功很厉害，恐怕已经不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下。”
　　一个不在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之下的人，宫九。
　　马秀真心里叹了一口气，向花满楼道：“谢谢花公子告诉我这么多消息。”
　　花满楼微笑道：“马掌门客气了。我知道马掌门也是这次中原镖局的保人之一，但请相信，陆小凤和我，一定会将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花满楼的笑容和话语，就像夏日里沁凉的清风，轻轻吹过烦虑的心田，马秀真笑着点了点头。
　　与花满楼别过，马秀真回到园中找叶孤城，“我现在要去找陆小凤，他终于出现了。”
　　叶孤城见马秀真神色略微轻松，点头道：“很好。”没有人会质疑陆小凤破案的能力，即使截止的期限是明天，一旦陆小凤出面，连皇帝都会卖陆小凤一个面子给他宽限的时间。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他说着连语气也不禁缓和起来。马秀真虽然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却也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女人，有太多事情会放在心上。
　　马秀真望着他忽然道：“这样，我们也可以就此别过。”
　　“别过？”叶孤城错愕道，“我答应过你的师兄……”
　　马秀真打断叶孤城的话：“现在陆小凤出现了，我也不必再插手此事，所以不用再烦劳叶城主了。”
　　叶孤城道：“你就这么相信陆小凤？”
　　马秀真道：“是，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好，很好。”叶孤城沉默了许久，应道。
　　“保重。”马秀真最后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干脆利落地，离开。这一次，她再没有任何的不舍和忧愁。
　　园中的白花，花香正浓。她终于想起这花的名字，荼蘼，开到荼靡花事了。无论是困扰她的镖局窃案，还是这份无端的感情，一切终究该有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