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公主》慕

4、残阳篇(大结局)

　　轩辕十年九月九日，现代史中迷雾重重的日子，酝酿山雨来临前的平静。
　　天色渐暮，瑶屿行宫仁怀阁华灯初上。丞相杨沂揉揉酸胀眼睛，朝面前四尺高文件堆摇头苦笑。自从最后一位尚书被乌贵妃党羽陷害入住天牢，秘书因“立场不可靠”赶出京城，帝国内阁只余他一人孤军奋战，几十人工作量简直快把他精力榨干。仰面摊倒在棉布沙发里，视线竟然模糊了。
　　“我是一名军人，丞相大人，您知道什么是军人最好结局么？”耐心听完自己苦心劝解，帝国东宫轩辕蓉优雅地晃动水晶杯中红酒，声音如同打碎美玉，落地珍珠，“在最后一场战役被最后一颗子弹杀死。“搁下酒杯，白玉似右手把玩一柄精致的搏琅宁手枪。
　　听出她语意坚决，杨沂变了颜色，站起身说：“公主，您还是向陛下认错吧。既是为了朝廷和皇室的名誉，您同陛下间血脉联系永远割不断。”
　　“您也认为我有错吗？作为东宫，兵务尚书兼大将军公开参劾一名明显僭越职权的秘书官有错？皇后虽是皇帝配偶，无权干涉国家政务，可是乌贵妃如今把握帝国所有人生死存亡。”轩辕蓉将杨沂拟好的谢罪奏折双手递还给他，“谢谢您一番好意。这件事不是我得错，所以我肯定不认错。即使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我心甘情愿。”
　　“阿蓉，你想陷父亲于不仁不义吗？”杨沂浑身剧震，竟自然喊出十余年前称呼 。
　　轩辕蓉被打动了，大眼睛泪光莹莹，一字一句地回答：“是父皇逼我当不忠不孝之徒。”
　　回忆因新秘书呼唤声中断，杨沂知道自己失神了，歉然微笑问：“小黎，有什么急事嘛。”
　　“南方一个同学刚才通知我，陛下已经顺利抵达金陵，下车就召集全军区师以上干部训话，会议发言要求严格保密。”黎秘书犹豫一下，终于决心冒险报告杨沂。当今时局，窥探圣意可能祸连九族，他竟主动把身家性命交给才认识半月的新主人。
　　杨沂抬头严厉逼视着他，冷冷地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得非常清楚。既然进入瑶屿，我必须做有用的人，才不会被您抛弃。”
　　“你敢指责本相冷酷无情？“按住招唤警卫专用电钮，他话语中怒气如此清晰。
　　黎秘书面色如常平静：“无人有权力指责您，丞相。所有人都应该为您牺牲，因为您肩头担负整个帝国的重量，哪怕被牺牲的人曾身处万人之上。”
　　“立刻给我接通兰湾官邸，我还可以原谅你一次。”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杨沂不得不再努力一次，因为他比当事者看得更深远。陛下与公主的战争不可能产生胜利者，又一场宫廷斗争将摧毁朝廷全部威信，他们只会一起输掉这个年轻帝国！
　　“人家刚刚才吃完药躺下，杨老就逼着我从暖被窝爬出来。”电话那端声音难得如此慵懒，却只教杨沂更加心惊，“早已是预料中事，我那父皇竟当着几百名军官声称：他最心爱的战友和唯一女儿是他的敌人。因为他是全国，全世界最伟大，光荣，正确的存在，我则变成帝国的敌人，人民的敌人，应该全军共诛之，全民共讨之。”
　　轩辕正阳讲话稿平放在兰湾一号楼书房的大写字台上，他完全能想象芙蓉公主胜卷在握时独特笑容，绝世无双遗世独立的风华。钟无悔元帅秘密软禁，白毅元帅远逐乡野，蓝皓珠一级上将闭门不出，帝国战鬼早已万众归心。现任金陵军区司令叶飞扬上将当年被张文远逼迫逃往深山打游击，公主闻讯用几斤鲜荔枝把乌贵妃骗来兰湾官邸，亲手拿勃朗宁抵住那女人太阳穴，逼着张文远一路鞠躬送将军进京。虽然当事人都力图保密，这段佳话仍然传遍帝国上流社会，单瞒着陛下一个人。
　　坏了！陛下怎么钻进她设下口袋阵了。安宇坂恒师团横扫东大陆，钻进她设在雁门关的口袋阵，几小时后一个战俘也没留下，成就华宇战争我军第一场大捷，先帝龙兴因而赐公主芙蓉战鬼称号。“阿蓉，记住他是你父皇。陛下今年六十高寿，出点毛病固然在所难免，若为水火相侵我可拿你是问。别忘记我还是轩辕军老□□。”
　　轩辕蓉悠然一声长叹：“直到现在你还护着他。杨老啊，得到您效忠是父皇这辈子最大福气。”
　　“罢，罢，罢。您老尽管放心，我立即联络海陆空三军司令，放弃一切军权，单等公安部谢伯伯送我进天牢。我倒要看看，父皇怎么向即将来访的麦加国威尔总统，轩辕军几百万官兵，还有帝国亿万百姓交代！”
　　身为优秀政治家，杨沂很难理解军人间深厚情谊。作为乎兰国前执政的妻子和高昌战争的敌军总指挥，轩辕蓉竟然与乎兰现任执政，麦加总统同时保持单纯友情，对杨沂这个外交专家而，这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奇迹。
　　\\\"殿下,请您为帝国,为革新会,为轩辕皇家保全最后颜面.如果朝廷里再一次党争已无可挽回.至少让一切变化都符合革新会纲纪,我以帝国丞相名义要求您,保证革新会第九次二次全会将如期讨论帝国东宫公主所犯错误.\\\"杨沂当真怕了这名刚烈的公主,她可以闹得所有人都没有退路,\\\"我现在代表皇帝陛下向您保证,您的公主身份永远不变,您的生命财产绝对安全.在陛下心里,您和皇后陛下是他唯一不敢伤害的人.\\\"
　　\\\"我相信,如果现在去向父皇请罪,我甚至能保留革新会全国委员会会员资格.但我等于放弃了自己监国政治立场.革新会非正常内斗还要继续,乌贵妃旗下那队无行文人还要□□我们的理想来把反对者治罪,全国亿万人被蒙骗愚弄,悲惨地苟活,悲惨地死去.多年以前,父皇我和您,革新会核心领导曾经给这个国家立下功勋;人民授权我们共同统治这片古老而多难的土地.他们全心全意相信我们,可是我们做了什么?一次次党争,一次次错误,一次次让人民付出代价,我们每个人都滥用了权力,历史在走向反面,我们想建立大同世界.结果将一个君主立宪自由帝国复辟成旷古未见的专制帝国!我害怕未来轩辕王朝史上,
　　父皇被称为比西庆王朝始帝更残暴可怕的暴君.
　　所有革新会成员都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连丞相您也在千方百计拖延人民觉醒.所以,您支撑得这样执着,这样艰难.既然是事实,就终究必须面对啊.\\\\\\\"
　　\\\\\\\"殿下,您...您想得太多了,您好好休息.\\\\\\\"握住听筒的手不停颤抖,声音明显变了调,杨沂慌乱地挂断电话,以至没听见电话最后那句轻声的承诺:\\\\\\\"我一定会找到一条出路.\\\\\\\"
　　黎秘书拧干一条热毛巾递给杨沂，看他搽去脸上汗水，“蓝小姐在议会大厦等着向您汇报视察铁路成果，首长该动身了。”华夏帝国的丞相名副其实日理万机，以他事必恭亲的作法工作总是做不完的。把自己埋进成堆琐事里，不去想革新会未来，华夏帝国未来，同公主用安眠药麻醉自残有多大区别？胃又开始发疼，杨沂苦笑着撑起瘦弱身躯，活着一天就坚守在这仁怀阁一天，假如哪天自己不在了，反正也看不见结局，“小黎，去向保秘局说一声，刚才那个电话的记录就地销毁，绝对不容外传。”
　　黑色加长型旗帜轿车徐徐驶出瑶屿行宫新夏门，沿永安大街直入燕京大政宫前的人民广场。遥遥望见广场正中高耸英雄纪念碑，杨沂心念一动，吩咐秘书开车绕场一周，“小黎，你父亲是在西征道上牺牲的吧？”“是的，难得您还惦记着他老。”当年为了推翻圣龙王朝统治，建立一个属于平民的帝国，多少同志付出生命，比起他们苟活至今是幸福还是不幸？
　　不容他多想，轿车平稳地停在广场一侧乳白大理石构成大厦前。大厦仿造罗马宫殿建筑，象征现代民主共和思想起源古罗马。站立台阶前，彷佛身边还能感觉第一届全会时议员来来往往，他们今天都沦落何方？抬起头，蓝皓珠一袭江南春水色军衣等在罗马式圆柱旁，笑容谦和优雅，“丞相，贵妃殿下在一楼大厅接见民众，我们是否改个地方？”门内不住传出阵阵高呼，“皇帝轩辕正阳陛下万岁！皇贵妃乌黛殿下千千岁！”杨沂忍不住皱起眉头，乌贵妃滥用皇帝对他宠爱排除异己扰乱朝纲，使整个帝国走上一条错误道路，时至今天她逼得皇帝同芙蓉公主父女反目，尚且不知自省追求更大权力！“不必理会他们，我们进二楼红梅厅说话。”

　　红梅厅由一幅国画红梅映雪屏风而得名，当年轩辕开国后著名画家齐千韧自南洋回归，亲手绘制这幅红梅图作太祖登极之礼。今朝徒见红梅怒放，昔日绝世才子却于四年前天下方乱即饮鸩自尽，曾令海外各国震动。杨沂听罢汇报，担忧形势心情终觉难安。蓝皓珠见他紧张，起身按开录音机，一串轻灵的钢琴曲飞荡在房间里。
　　杨沂听出这是西大陆古典音乐家的月光，却着见蓝小姐坐到他身侧。“皓珠同志。”蓝小姐竟然附在他耳边说：“我同南方兄弟们都打过招呼，他们明确表示：朱雀军永远效忠轩辕正阳陛下。”这是他今天获得最好消息，杨沂深为感动，握住她手说：“谢谢你，小蓝。等这件事结束，我会尽全力让白毅元帅重返燕京。”蓝皓珠闻言脸色变得惨白，站起来辩白：“朱雀军绝无要挟陛下的意图。”
　　“皓珠同志认为我毫无原则吗？我杨沂何时拿公事收买人心？”他怒而起身，拉开金丝绒落地窗帘，露出漆黑夜幕：“今日华夏需要一名年轻有魄力的新丞相。这个人决不能是张文远。除去芙蓉公主，白元帅是革新会华夏政治委员会常委中最年轻一位。”
　　“蓝皓珠同志，你要做好准备接管大将军府。”杨沂回头，直见她月牙样眼睛贮满泪水，感慨万千：“朱雀军等待朝廷信任，真的太久了。”
　　\\\\\\\"既然得皓珠同志这句话,叶飞扬同志绝对要保证陛下安全回京.\\\\\\\"黎鲲给上司沏好一杯碧螺春,已见蓝晧珠纤巧身影推开门离去,不由赞道:\\\\\\\"蓝小姐当真是仙子般人物.白毅元帅现居于杭州,杭州军分区丁将军是公主殿下腹心.首长,需不需要派工程兵去保护元帅转移?\\\\\\\"
　　放眼全国,唯轩辕蓉公主同白毅元帅有能力收拾当今时局,接掌皇权和革新会权力.于今皇帝和公主势如水火,丞相拟重新起用戴罪受贬的白毅.假如公主果断密令丁将军刺杀白毅,无论丞相事后如何气愤,时势都将迫使他改变态度支持轩辕蓉,因为他们都无法容忍,不学无术的张文远僭倨权位.她同丞相结合的力量即使不足以令太祖逊位,也完全能逼迫他改变治国方针.在黎鲲看来,这是一条釜底抽薪的上策.
　　听出他言外之意,杨沂将青花瓷茶杯搁置小几上,神情严峻地摇头,\\\\\\\"小黎,从这句话听得出来,你还得加强学习.目前你思想高度,同公主殿下还有很大差距啊.
　　\\\\\\\"作为一个大国的领导人,决策时可不能只看见眼前政治利益,而必须对国家人民负责.公主殿下从本质上始终是军人,况且身体日渐衰弱,即便登极也需要用白毅元帅助她理政.她自己清楚,对华夏帝国而言,白毅比她更加重要.换句话说,她彻底离开政治舞台,我依然能扶植白毅将这盘棋继续下去.可是白毅完了,轩辕蓉同样会失去一切,还要背负帝国灭亡的历史责任.所以,公主殿下绝不会将个人权柄凌驾于国家前途上.公主殿下向来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首长教训得是,黎鲲知错了.\\\\\\\"黎鲲伏首认错,眼神却甚委屈.杨沂表情渐渐和悦,端起茶水轻尝一口,继续说:\\\\\\\"以你才华器宇,往后迟早会入主仁怀阁,总有你作出抉择的时候.你一定得记住华夏帝国东宫公主轩辕蓉.\\\\\\\"

　　杨沂言行谨慎,从未轻易评论他人短长,给黎鲲这样重的评语,确实在发自肺腑.黎鲲竟然也没否认,他知道杨沂终于全心信任他,再掩饰野心反倒显出自己虚伪.\\\\\\\"我永不忘记丞相今日栽培之恩.\\\\\\\"\\\\\\\"铃.铃\\\\\\\"标有金陵的电话机突然震响,未等黎鲲反应过来,杨沂早亲自拿起话筒:\\\\\\\"你好,我就是杨沂,有事请汇报.\\\\\\\"话筒那端的人明显被震动了,很快恢复镇定,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丞相大人,我是叶飞扬.陛下已经提前一小时离开金陵,禁卫江团长并没通知我们.但是下面官员向我报告,陛下没有依照预定行程继续南巡,专列还主动保持无线电静默.\\\\\\\"
　　杨沂对此有心理准备,陛下如果不安排自己的应变计划,他还是轩辕正阳吗?皇帝陛下选择用阴谋作武器同轩辕蓉争胜负,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待结果.瑶屿主人们相互斗争,由必然矛盾开始,由偶然胜负终结,杨沂无法预知谁将笑到最后,帝国未来命运如何.他只知道他们都是过了黄河的兵卒,不可能再回头.\\\\\\\"叶司令,你不应该打这个电话,在您的辖区内陛下绝对安全,所以他临时改变行程必定存在原因,但是这个原因是你我目前不该知道的,\\\\\\\"杨沂语调仍然温和,言辞却处处透露国相威仪:\\\\\\\"请您记住,朝廷决定授权您保帝国一方安宁,则燕京城内任何变化都不可能涉及你,也不需要你来费心.\\\\\\\" 严厉告诫叶飞扬不许让皇帝行踪未定的消息继续扩散,杨沂结束了长途通话,见秘书黎鲲神情几近惊惶,面容浑无半点血色,结结巴巴重复:\\\\\\\"陛下,失踪了...\\\\\\\"他居然微笑起来,单手拍拍秘书肩膀,劝慰说:\\\\\\\"你还是个孩子嘛.今天夜里恐怕不太平静,你打电话通知仁怀阁,咱们今儿在红梅馆住,让办公厅把文件和资料转来这边.\\\\\\\"黎鲲此刻才实实在在承认自己同他们差距尚远,多少年惊风密雨成就他处变不惊.
　　随后按照原定安排公务,毕竟心底藏着事,黎鲲接连犯了好几处小错,杨沂也不加斥责,教他愧咎得脸面发烧.墙角立座钟清楚敲击十二次,黎鲲送汇报完工作的老干部下楼时,发现楼梯和走廊里布置着一队身穿黑色禁卫团制服的士兵,为首军官迎面向他走来,原来是皇家禁卫团团长江少将!今时今夜,他既没守卫在皇帝身旁,也没去蓝湾官邸逮捕轩辕蓉,竟然来议会大楼监视丞相,黎鲲摆出职业化的微笑说:\\\\\\\"好久不见了,江将军是来晋见丞相大人吧.\\\\\\\"
　　\\\\\\\"江某奉陛下手令,前来保护杨沂大人,容我向大人面禀详情.\\\\\\\"如此看来,陛下已然安全返回燕京,禁卫团依旧忠诚于他,燕京军区司令上月才换成陛下心腹,他已处不败之地,当真武力处置无罪的公主,怎么向天下人交代?眼珠一转,\\\\\\\"将军请随我来,丞相着急很久了.\\\\\\\"
　　\\\\\\\"也许,我过去实在太傻,伤透了心,费尽了力,现在好累好累.\\\\\\\"杨沂看不见,蓝湾官邸一号楼卧室的大床上,轩辕蓉在熟睡的未婚夫脸颊旁印出一个吻,\\\\\\\"我知道父皇已经平安回来了,他又惊又怕以为我派了军队去杀他.我也知道,他一定将派人来找你,让您负责想办法处置我.并非他当真生病无力,只是他还不敢相信您.因为我们是同路人,放弃了革命理想堕落成压迫者的叛徒,妄图复辟旧帝国.\\\\\\\"
　　\\\\\\\"阿蓉,\\\\\\\"面对眼前进门才一分钟的禁卫团团长江远桥,轩辕蓉柔媚的声音透出阴森,直教他后背发寒.\\\\\\\"当年在云雾山庄,我对不起钟无悔,那次懦弱自私的选择害了他,害了我,更害了帝国.后来,为了苟全性命我又犯了更多的错!柳议长死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韩衣雪全副军装跳下四层楼,秋荻小姐被人推下枯井,还有我最亲爱的小鱼儿,他被您的处决令送上刑场,而我却最后一个知道.\\\\\\\"
　　\\\\\\\"不要再说了公主,你没错!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不是陛下的错!\\\\\\\"杨沂几乎是竭斯底里地吼道:\\\\\\\"别再胡思乱想,你这样会发疯的!\\\\\\\"
　　\\\\\\\"我吓倒您了丞相.你放心,我很冷静.医生刚刚告诉我,我长期服用毒药压制伤口,终于还是中毒了,根本不可能活到全会召开,亲眼看见开除我的决议书.我想,父皇陛下依然还爱我,他没有看着女儿死在牢房里连一件完整衣服都没穿的奇特爱好.所以,我要走了,回杭州西楼度过最后几个月.让你们虚惊一场,我真是很抱歉.\\\\\\\"
　　\\\\\\\"这样结束,对你,对我,对陛下都好,所以我不会为您哭.\\\\\\\"电话中断,众人惊讶地发现,沂脸上微笑变得比哭还难看.
　　同一时刻,轩辕蓉站在一人高穿衣镜前洗尽脂粉,脱去白色纱质长裙,一丝不苟扣好军礼服风纪扣,教镶嵌金星的军帽盖住秀丽短发,她真正体会自己还是军人,一日是军人,一生是军人.\\\\\\\"战斗必然有军人牺牲,这个人可能是你,可能是我,可能是他.不论轮到那个人.牺牲都会让人痛苦和恐惧.知道战斗意义的军人,才拥有直面牺牲的勇气.为了守护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他们毫不犹豫舍弃自己生命.只要战士们都不畏惧牺牲,华夏一定取得对安宇战争最后胜利.\\\\\\\"耳边回响在兰州军校担任校长时所做讲话,轩辕蓉在心底说:\\\\\\\"多少年.兄弟们在地下等急了吧.\\\\\\\"战争结束了,战斗还在另外地方,以另外方式继续,牺牲当然也要继续.
　　在办公桌前从容翻开一本普通红皮笔记本,用蘸透红墨水的笔,她写下心路历程:
　　轩辕王朝是人民争取权利反抗专制特权的产物,她承载着人民建立真正民主自由国家,过上幸福美满生活的愿望.在王朝建立过程中,轩辕正阳在军事政治方面做出无可替代重要作用.因而被人民拥戴为新帝国皇帝.令人遗憾的是,在新王朝建立十年之际,人民越来越清晰看见,帝国人民不仅没有任何自由可言,而且生活日益贫苦艰难,广大农民连饭都吃不饱,普通工人没钱给小孩买衣服,新毕业的青年无法就业.难道是我们的理想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理想本身没有错,是执行的人错了!皇帝轩辕正阳滥用了人民授予的权力,一步步剥夺人民应有权利,用歪曲的革新会理想愚弄人民,导致整个帝国陷于深重灾难.他多次采用权力对不同意见者非法地撤职,苦役,甚至监禁,终于让会内会外再没有反对声音,任由他为所欲为.为了帝国发展工业,他自以为理由充足剥夺了占帝国大多数农民的迁徙权和私人财产权,利用国家强制收购压榨他们劳动成果,在最残酷的时期甚至发生易子相食.所谓低收入高积累政策逼得工人只能拿维持生命的最低工资,大量剩余价值用国家所有的名义落入权力支配,所有工厂属于国家,结果所有工人都成为奴隶.如此国家状况却可以维持统治,是因为他故意使旧贵族的后裔,达帝国20分之一人口的无辜帝国公民沦为贱民,让他们承受底层人民的仇恨.
　　当他的无法无天行为被革新会绝大部分成员自觉抵制,他竟然利用下层百姓不满,煽动利用他们清洗反对派官员,作为交换条件将反对派官员的权力交给以乌黛贵妃为首一批善用歪理谬论欺骗群众而毫无气节的笔杆子.为了让歪曲理论被人民接受,他们必定要摧残文化和真理,破坏教育事业,甚至暴力杀害觉醒的百姓.父皇本人并不是魔鬼,只要乌贵妃不反对他任意统治帝国,他愿意容忍她全部罪行.
　　在轩辕正阳看来,人民根本不需要思想,不需要自由,也不需要个人利益,他们乖乖服从他的道路自然会过上幸福生活,一无所有的世间最贫穷落后绝望的幸福生活.

　　身为帝国东宫,军务尚书,大将军的本人,曾被轩辕正阳蒙蔽利用,说过不符合身份的错话,办过许多错事,给国家和人民造成重大损失,在此我向全国全军全体革新会成员谢罪.我曾经试图用和平手段说服父皇改弦更张重新开始,我也曾希望将事件局限在瑶屿行宫以保全革新会体面.但是,一切和平合理合法想让事态好转的努力终告失败
　　,本人政治生命反而因此处在危险中.我个人的命运无关紧要,可是任由他们剥夺我政治权利并加以丑化,从而继续欺骗大多数人民,华夏将重此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了对国家负责,为了对历史负责,为了对全国亿万人民负责,我轩辕蓉决心不惜一切,不计毁誉,犯下华夏千秋历史万恶不赦大罪,图谋杀死自己父亲,华夏帝国国君.无论结果成败,我都不请求你们原谅,我只希望在天国看见:放弃争斗和仇怨,全体十亿华夏人团结在一起,为了让华夏成为一个民主,文明,富强的现代共和国而奋斗.
　　轩辕蓉绝笔

　　将笔记本放置于办公桌正中任何人都第一眼看见的地方，房门规律地被扣响三声：“殿下，该上路了。”侍卫长王小虎话语间暗示某种意味，某种终结，轩辕蓉推开门凝视跟随多年心腹的眼睛，看得一名好战士心头发虚：“公主殿下，下官做错什么呢？”“我今天才发现，你其实很好看。”她却轻松快乐地笑，那灿烂笑容让他体会到什么叫一笑倾国。
　　一号楼前草坪边早候着一架加长防弹旗帜轿车，钟虹小姐斜靠着轿车流线形车身：“轩辕姐姐，天时还没亮呢，您一大早往哪儿去？”语气很随意，身体坚决抵制林小虎接近汽车的意图，轩辕蓉两道天鹅绒样浓黑的眉毛拧成小团，目光一瞬间犀利：“妹妹真糊涂，姐姐恭为国家官员，主掌军国大事，全帝国没有去不得地方。妹妹回房休息吧，您是钟无悔元帅的千金，乖乖待在房间里，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轩辕蓉第一回用如此强硬的话威胁钟虹，这名温室里娇花给吓傻了，“姐姐，天还没有全亮，现在开车出去很危险，您昨天才同正义哥订婚，出事了他会伤心难过。”她鼓足勇气上前一步，双目含泪劝告她，敏锐政治嗅觉使她惊人准确预料一切，始终不可能改变什么。“军号已经吹响，炮弹必须出膛，即使落点处有将军心爱的花，她也惜不得了。”轩辕蓉脸部曲线变温柔，威严不容置疑的声音说：“妹妹，我和您父亲一样，肩负着全帝国的重量。”
　　钟虹回忆起几年前，她被专机接往云雾山庄，在父亲临时居住的别墅中看见《钟无悔同志有预谋非组织行为的检讨书》，仿佛青天一声霹雳，震得她晕倒过一整天。那位刚毅的父亲在爱女流泪劝说中屈服，违心承认莫须有指控，面对革新会两百名全国委员会委员宣读检讨书，换取同她一道平安回老家生活。然而，皇帝陛下终于违反承诺，默许各路野心家朝父亲落井下石，背叛组织，勾结乎兰，阴谋分裂革新会，指控越来越荒谬，越来越让她心惊肉跳。父亲却很平静，眼看支持过他的朋友部下相继去职接受审查，有一天还高兴地喝了酒：“公主殿下仍然是个真人，把军队交给她我放心。”后来钟虹费了很大力气打听到，公主曾在当日委员会会议为他辩护：“父皇陛下，过去几十年里钟无悔始终对你忠心耿耿，而真正反对过您西征作战战略的是儿臣，陛下您误解了。况且陈年旧事同眼下钟同志的错误没有关系。”
　　父女俩被迫离开瑶屿，由禁卫团警卫护送搬进京郊吴家大院居住大半年，没有任何人获准接近他们。传说文人百姓心怜钟元帅蒙冤，排演新戏借古讽今惹得龙颜震怒，一道圣旨将父亲送往她不知道的地方，芙蓉公主开车从贫民小阁楼里寻得钟虹，抱着她唤一声：“妹子。”登时泪飞顿作倾盆雨。
　　\\\"不,姐姐,我曾经眼看着父亲离开,这一回我绝不让你离开!\\\"钟虹凄凉地一笑,竟然举起一柄小手枪抵住自己的咽喉,\\\"姐姐忘记了我现在也是军人,兰州导弹基地总工程师,武装部配给我防身用的手枪.里面上了实弹\\\"
　　\\\"姐姐你坚持要离开蓝湾,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为防止轩辕蓉和王小虎冲上来夺枪,钟虹连连后退,枪却握得很稳.谁料她身后轿车车窗渐渐降下,一计手刀力度准确地切中她后颈,钟虹立即倒地昏迷.
　　轩辕蓉默默注视专用医生张杏林从车里走出,双手横抱起钟虹:\\\"妹妹就拜托你照顾了.\\\"\\\"她是我心中珍宝,我以军人之名发誓守护她一生一世.\\\"张杏林朝她点头致意,\\\"谢谢您让我进入蓝湾,遇见最爱的人.\\\"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坐进汽车后座.黑色轿车如同一柄利剑扑向黎明前浓墨般无尽黑暗.蓝湾官邸一个营的禁卫团战士全体集合,向保护也监视了多年的首长鸣枪送行.而在仅仅十公里外小型军事机场,接受丞相杨沂的紧急命令,一架乎兰图式小型客机等待着尊贵客人.然而,她永远无法等到这位贵客.所有关于<轩辕蓉公主>的书籍都承认这一事实:她乘坐的旗帜轿车在山道失事,永远停留在断崖底部.有人传说她因□□击中了座车被活活烧死;有人传说她本人被埋伏的禁卫军捉住关押在秘密地方直至死去;更有人声称多年后在麦加一座美丽城市见过她,成为当地颇有威望的女商人幸福生活.但在华夏政治舞台上,风云叱咤的公主就此谢幕.
　　公主的离去并没有结束华夏帝国政治危机，反倒敲响了轩辕王朝的丧钟。这种突然而惨烈的离场方式无法向任何人交代，尽管官方坚持声称轩辕蓉接受紧急命令赶往机场途中因车祸意外殉职，各种流言很快传遍燕京大街小巷，汉江南北，长城内外。轩辕正阳不再是伟大，光荣，正确的神氏，至少轩辕蓉曾经在一个时期成功欺骗了他。怀疑一旦发芽就无法阻止其成长，那么他过去的理论可能是错误，他的政策恐怕并非向报纸吹嘘的成果显著；他清洗的各位官员并不是罪有应得。
　　乌贵妃和她的才子们拥有足够政治嗅觉和理论水平，他们开始宣传：英明伟大的陛下早已看出了轩辕蓉狼子野心，但是必须利用她同可恶的革新会内部叛徒斗争，才一次次宽容她，但她却不知悔改，欲望膨胀，堕落成比柳昭更加邪恶的复辟者，使我们陛下不得不大义灭亲，给国家除去大患。难道万民爱戴的皇帝竟然用如此卑鄙无耻的手腕算计亲生女儿，政治斗争可以成为容忍恶徒的理由吗？这一定不是真的，这是恶毒的诬蔑，这种诬蔑不仅公然刊登在国家政治风向标的《光明报》《真理报》头条，还作为国家文件传达给所有中下级官员，大学学生，乃至普通群众。它对轩辕正阳的政治品质构成致命威胁。
　　显然，如果陛下承认利用自己的女儿，并且出于政治斗争将她置于死地，还想保住自己名声，必须证明她罪恶累累死有余辜。乌贵妃控制下的民众组织开始私下流传丑化轩辕蓉的传单：她要求驻外大使从西大陆代回最新式空调，她在乎兰国养成吸食麻醉剂的恶习，她在杭州西楼官邸耗费了一个省半年军费，她曾经在全国范围秘密挑选美男子作驸马。她生活奢侈，荒淫，堕落，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女！这类名人隐私内幕向来是饭后睡前经典话题，于是人们知道了：那部空调是杨沂丞相参加国际会议期间购买，列在政务院财产名单上，因为公主当时付不出价钱；专用医生把供她吸食的毒药开成处方，就可以在帝国总医院随便取，因为上面签着瑶屿行宫御医大名；想一亲公主殿下芳泽的男人首先得让公主的继母大人乌贵妃顺气，乌贵妃希望未来驸马政治上追求进步，性格上温和驯服，出自有光荣传统的家庭。经过各种传单和谣言改造思想，瑶屿行宫内帝国政要生活品质也遭到广泛质疑。

　　令人心疑的是,当乌贵妃在同民意这只看不见的手奋力战斗之时,她的保护人轩辕正阳却异样保持沉默,连续一个星期未曾露面发言或接见群众,甚至把同时逮捕海陆空三军司令这件大事都交给了张文远.这一点引起内外众人不同猜测,连革新会政治委员会委员们都集体围住了瑶屿行宫秋香居,要求面见皇帝.当着几十名革新会和国家领导人,乌贵妃无比痛苦而惶恐地承认:皇帝陛下早已移驾临海市皇后许慧所住行馆,而且拒绝再同她见面!这个平日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却穷途末路,轩辕正阳从没交给她任何军事或政治上权力,没有容许她建立自己势力,借她的手去除了自己政敌,却把所有罪恶和血腥留给她.
　　委员们无声地告退,正如袖手旁观轩辕蓉公主败亡时一样,这些早已失去会内发言权的人甚至没有给乌黛怜悯的眼神,就在心底给她的贵妃头衔前加了个前字.乌贵妃颓然跪倒在地痛哭不已,张文远鼓足勇气上前搂住她:\\\"我的殿下,别再哭了,至少还有我同你在一起.我们是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也就注定接受这结局,皇帝陛下没有逼迫过我们.\\\"
　　\\\"文远,我不甘心!我只想过更好的生活而已,那些有权有势的臭男人就可以随变利用玩弄我,然后再把我当替罪羊扔出去!他们干尽了丑事,可是他们却是无辜的,只有我万恶我该死!临海也好,燕京也罢,天下男人都一样!\\\"乌黛倚靠在张文远年轻有力的肩膀,逐渐平静下来说:\\\"文远,我好羡慕你的妻子.你明知道她是叛徒,拒绝同她划清界限,还为了保护她接受那个老疯子的要求.我完了,你也完了,我们要准备好坐牢,上刑场,还要在历史上留下万世骂名.我好歹是一顾倾国的美人,但你是一个读书人啊!一个读书人的青史留名比性命还重要!你在南港的妻子,她知不知道你为她落到什么地步?\\\" 上身洁白棉布长袖衬衫外罩米色毛线背心,下身素净的深色长裤,今天的张文远装扮如同昔日临海市街头刚刚步入社会的大学毕业生,但眼角终究显出几丝皱纹了.“倘若殿下以为我经年所做所为都因着璧君,您既看低了我不打紧,却看错了陛下为人.“他手扶着乌黛行至一株塔松旁坐下,缓缓地说道:“陛下一生确实不计代价打倒了许多敌人,全都只求坚守住革新会天下为公的信念,绝没有快意个人恩仇.这也是我甘心飞蛾扑火真正原因,虽然我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别人也不得不承认,我是个思想纯洁的革新理论家.由于理论本身的缺陷,我们坚守理想反倒把华夏人民引进了通往奴役的道路,文远愿意坦然承担属于我的责任,但我绝不接受那些背叛者强加的莫须有污名.”
　　狂野海风闯进虚掩窗户,打得湘竹百叶窗帘沙沙作响.轩辕正阳往窗外望去,乌黑雨云越发浓厚了几分.帝国丞相杨沂未经请示即推门入室,径直跪倒在轩辕正阳膝前,握住他冰冷的手,用更冷的语调说:“陛下,你又一次赢得胜利,帝国军政大权还在你手里.“他低着头,看不见主君眼神已如同燃烧后灰烬般空无一物.他不敢置信地瞪了杨沂一眼,脸色惨白得像一页新纸,嘴角却流出一线触目惊心的血痕:“蓉儿恨我抛弃她母女,恨得不惜用死来报复我,这一手太残忍,确实很有效.她这一走,阿慧再不会原谅我,我知道自己也活不长了.”
　　“仅仅几个月前,我平生大敌厉帝龙兴终于在宝岛去世了,去世之时都不忘记再给我沉重一击:他的遗诏中正式宣告帝国的圣龙王朝改制成共和国.宝岛竟成为华夏首先实现民主共和的地方,轩辕王朝注定只此一代,后世历史将如何评价我们,我们流血牺牲创造的王朝.”轩辕正阳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交到杨沂手里,说道:“这就是蓉儿最后留下的遗言,钟虹丫头整理蓉儿遗物时发现并直接汇报给我,你好好看看吧.“
　　一目十行浏览过这篇短文,杨沂强作镇定地说:“幸亏钟虹同志警觉性高,没让这封反动文件流传外界,只要陛下将该文件销毁就没事了.““原来连你都相信蓉儿的说法!”轩辕正阳震怒地撑住躺椅扶手蹒跚站起,背向他说:“连你都认为人民会相信这些污蔑之词来反对吗?为什么你们,革新会元老精英当年冒着生命危险反抗圣龙王朝,现在又一个个前伏后继背叛革新理念,要把旧圣龙影太后厉帝那套思想请回来.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把班交给张文远那群投机份子,刘昭.蓉儿人死不能复生,钟无悔也身患重病回不来了,所以你才有持无恐自我暴露了是不是?你好!你好!你好!“轩辕正阳越说越激动,新口竟觉得呼吸困难,手按住胸摊倒在椅背上,声音轻微地坚持说:“我要把这份文件向全国全军全革新会下发,要把这谬论刊登在<光明报><真理部>头版头条,让人民看清你们嘴脸.“
　　杨沂听闻这道命令顿时心如死灰,他知道轩辕正阳还无法面对自己政治纲领客观上破产的残酷事实,但他必须为保全政治名节同服事多年的主君划清界限了,一位文官的令名操守当真太重要!他最后一次向轩辕正阳鞠躬行礼.“根据医生建议,我的身体和精力都不能继续胜任帝国丞相这一要职,出于对国家负责任态度,我在此向陛下辞去国家和会内一切职务.我真诚建议由白毅同志接任丞相一职.“
　　“我以皇帝和革新会主席的身份正式驳回你的要求.”轩辕正阳愤怒地拿起一只彩瓷茶杯朝杨沂脚下掷去,“回瑶屿行宫办你的正事,麦加威尔总统就要来访,你好歹给我站满这班岗.事后无论你还当不当这个丞相,那些还乡团都别再报指望了.“
　　“人民群众才是历史演变推动者，这是陛下您文集里的原话。”言尽于此，杨沂告退离去，秘书黎鲲等在门外，见首长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立即中断同江远桥谈话，快步跟随上他。“你看小江这人如何？”杨沂没有回首就没头没尾问一句，黎鲲想了又想，谨慎回答：“他可称大智若愚，深不可测。”如此高的评价让杨沂浑身剧震，脚底自然停驻不前，猛发一声悲叹：“江山代有人才出。哎，我大约真的老了！”
　　“首长怎么突发这种念头，需知当今华夏时局将变，除首长谁还能压住场面？”黎鲲此句规劝却是发于肺腹，他本人善长谋权乱世，缺乏经世济民大才。“公主殿下同老朽一文一武并称帝国两支擎天柱，谁料公主穷于道路以致龙战于野，老朽也独木难久，大变已属历史潮流无可阻当。”轻轻说完这句话，杨沂立身屋檐下抬眼看天空，轰隆隆一阵闷雷滚过，暴雨霎时倾盆浇落：“等忙过这阵，你代我跑趟金陵，探望白毅同志。”他面对黎鲲惊奇表情，心底又涌起伤感：“苏杭行省省长紫薇同志奉公主殿下意旨，将白毅同志秘密转移到金陵叶飞扬同志处，公主殿下实不愧精谋善战之名。”

　　\"紫薇同志真是华夏十年风云中的奇迹啊，明明那么天真和善良的人，竟然由石门市代市长晋身到封疆大吏。”黎鲲回想起六年前震惊朝野青木县惨案，以温柔宽厚闻名的紫薇面对故乡饿殍满地场景冲冠一怒惊诸侯，直接晋见素无关系且官高一级的叶飞扬，借出正规军一个团开进县城，背负着前朝旧臣原罪的小小地级领导竟然未经请示军法枪毙了县革新会主席和县长，引发政治地震造成全国撤底展开对田亩制度自发性抵制，间接导致轩辕正阳受责失权。在那个特殊时刻，是她第二回成为华夏政治舞台风云人物了。黎鲲自言自语说：“不道是非，不争权势，不惧上级，屡次处于暴风雨焦点却顺风顺水，论理该有极深背景吧。”
　　“别再乱猜，我给你交个底吧，三十年前许大姐曾在蜀北丢失过一个丫头，紫薇同志原本该被称作殿下的。”杨沂回头一看，黎鲲嘴里快塞得进一只鸡蛋，不由觉得好笑：“为了紫薇同志往后成长，你今天听见内容是国家机秘，连紫薇自己都不知道。”无论多么高尚理由，轩辕正阳已经伤害了整个国家，作为他的女儿在权力道路上不可能平安走远，黎鲲突然理解丞相话里深厚含义：“首长，请您说服皇后陛下不要让紫薇殿下进京。伤害象她那么善良的人是很令人痛苦，但我决不会对阻挡我道路的人手下留情。””小黎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杨沂无奈地摇摇头，“皇后陛下不能完全决定紫薇同志前途，就同我不会保证你的未来一样，我们心里总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年轻人有野心不是坏事，太执着却会伤人。今天想来，陛下，轩辕蓉，柳昭，钟无悔都毁在这两个字上。”半生种种如浮云飘过眼前，鲜血如箭从口里吐出，他直挺挺地倒下去，仿佛坠入无边地狱中。

　　轩辕十年九月二十日，担任丞相一职十年的杨沂永远离开了仁怀阁，陛下任命白毅同志代行丞相职，撤销乌贵妃革新会政治委员会委员资格，始弃蓉公主遗文中所斥旧政，天下万民喜悦。
　　轩辕十一年二月，丞相杨文正公沂薨，帝再欲以张文远代白毅，引发京师民乱，宫门堞血。江远桥入报，帝恰观轩辕立国盛典，闻之泪下，气若游丝，诏皇后许慧，副相白毅，军务尚书兼大将军蓝皓珠往见，留遗旨：以皇后许慧为国家元首，副相白毅为内阁总理，废帝制立共和，张文远去职下狱论罪。
　　轩辕十一年三月，太祖轩辕正阳龙驭宾天，皇后许慧依令治丧，贵妃乌氏闻之恐惧，于内宫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