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踏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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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春时节，春景正好，春光正媚，春风正柔。在这大好的春色里少年少女的春心开始萌动，而阿娇却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持卷慢读。
竹简上，墨笔书就的《过秦论》自是气度万千、字句精辟，只可惜书写他的人早早地过世，可惜了其间的思略。
阿娇把书简丢在一旁，闭目养神，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应当在这个春日里遇到一个孩子，一个卑微却始终挺着背脊的孩子。
记忆穿过时间的长河，她还记得那颗低下却始终高挺的头颅，漆黑的发下童稚而低哑的声音回答道：“诺。”她无奈地笑了：“仲奴，我是不是要再次遇见你呢？”
她曾经为了这个孩子手软，结果养虎为患。阿娇扶额细思了一番，考量其间的利害握住未来走向的她知道见过那个孩子现在对于她已经无害，只会为她日后庇佑家族增加筹码，而且是很重的筹码。
这个世间谁又知道到底是谁把你塞入了羽林卫，谁又助你见圣颜。阿娇决定赌一把，赌自己对那个孩子的熟知，把他拉上陈氏的战车，成为陈氏的盾牌。
阿娇唤来了侍女，为其洗漱。陌生的面孔和不熟悉的力道让她有轻微的不悦，年幼的侍女就在她眉头微皱的时刻跪下告饶，看着恭顺谦卑到极致的侍女，阿娇皱起了眉。她想到了橙，其实橙一直都很好，唯有日前让她下跪的那一刻有了几分慌乱，而那种慌乱让阿娇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摆手结束了侍女的请罪，阿娇便让其继续为她梳头，看着镜中安顺的侍女的脸，阿娇不禁想起了橙。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侍女安静而乖顺，面容上是永恒的沉静未曾出现过波澜，除了……她看不到橙表情只有那么一刻，也只有那么一个名字让她的嗓音带着细微的温柔。
阿娇闭上了眼：原来那个时候你已经慌乱了。从记忆中寻找着蛛丝马迹，某些事件串联在一起，抽丝剥茧中，阿娇突然找到一个让她不堪的事实，那个事实也许是把她逼近角落的推手之一，哪怕最后那个事实发生了转变。
橙，你打算让我怎么办？阿娇苦苦地笑了，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主人哪。
坐在前往灞桥的车驾上，被温柔的春风拂过颜面，七窍舒展开来，春日的疲倦一扫而去，舒服得像是快要飞起来一般。看着道旁的柳绿花红和远处骑马的行人，阿娇骤然有种想纵马奔驰的感觉。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纵马奔驰了，在过去数十年里只能漂浮在路上，无论行走还是急奔都只是轻飘飘地略过，没有风的阻碍也没有形体的约束，那种被风压住呼吸血液急速流动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体验过了。
阿娇都忘记十五岁的少女应该是怎样生活的。
阿娇下了车，慢悠悠地走在河道旁的草地上。青山碧水，蓝天白日，娇俏的少女的同英挺的少年谈笑，笑语欢声顺着柔和的风流淌，孩童相互追逐嬉戏，年轻的夫妇手腕着手笑看，在这春和景明的日子，所以人都带了欢愉的表情。
当然除了那个孩子。穿着青衣的孩子站一匹枣红色的马边，安静地抚摸着马脖子。带着马匹到灞桥边吃草的孩子安静地与这个世界隔离。枣红马低下头吃着河边鲜嫩的青草，孩子缓缓抚摸着马脖，垂髫掩住面容让人不知道他的表情，瘦小的样子很是乖巧。阿娇其实是知道那个孩子在做什么的，安静而寂寞的孩童的脸同那个挺直的背脊一样一直印刻在她的记忆里。这个时候，你应当在同马说话吧，阿娇看向孩子的眼中有轻微地怜惜。
此时作为私生子在父亲那边饱受虐待的孩子不堪欺辱刚刚回到了母亲身边，不过在这边也是不好受吧。无父可依，有母难恃，此时此刻的孩子是最孤单的。
阿娇迈开轻巧的步子走向那个孩子，就如同数十年前一样，伸出手笑盈盈地问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可是出了差错……
在河边嬉闹的孩子撞了过来，而且不是一个，前面的撞上后后面的刹不住脚跟着继续撞上，接二连三地，奔跑的快速加上三四个孩子的重量以及放马的位置——离河岸不足一尺的距离。导致的结果只有：阿娇被撞入了水中……
繁复的衣料吸水后的结果只有越来越重，而挣扎时被水草卷住脚踝更是不信，最重要的是阿娇不会游泳。
仲春还带着凉意的河水刺激着皮肤，但是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冰冷的河水呛入口鼻咽喉，带来了窒息和灼烧感摧毁了阿娇的冷静，手脚下意识地挣扎让水草越缠越紧……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还活着是这样的感觉，胸口被闷住，有什么在灼烧，，视野慢慢变得模糊，一直在挣扎的手脚逐渐脱力……
太丢人了，好不容易重新得到的生命就这样被终止，老天爷你耍我呢！在死亡的前一刻所谓的贵族风仪已经荡然无存，只有强烈地求生欲望在作用。上一次的死亡过于安顺，没有丝毫痛苦的死亡只让阿娇觉得不过是睡了一觉，而这次的死亡如此咄咄地逼来像是要弥补她上次没有体验过的痛苦一般。
渐渐的，阿娇的挣扎停下了，视野里只有一片的青绿，耳边的水声潺潺，身体变得轻盈起来，胸口的压抑和灼烧感慢慢地消失，似乎魂魄要再次从躯体中脱出。
然后，有温暖强健的手臂涝过她的腰肢，耳边传来破水的声音，青绿转化为苍白。水流温柔的包围消失，小腿摩擦着溪草，身体被倒转腹部被顶住，背部被强烈地拍击，呛入胸部的谁顺着喉管吐出，喉咙火辣辣地疼，眼中的色彩慌乱成一片后又慢慢地清晰起来。
感官全部复苏前，阿娇被人打横抱起。抱着她的手很有力也很温暖，让被春风吹得发冷的她不至于颤抖，月白色的衣襟掩住她的视野让她看不到抱住她的人的脸。阿娇张开口说道：“谢谢。”声音的沙哑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出自少女的口。
“不必。”男子温和的声音还着少年人的青涩，儒雅的感觉让人如沐春风。
这次丢脸真是丢大发了，阿娇的脸变得微红。随后，视野暗下，她被放入了马车内，侍女围了过来，透过还未完全放下的车帷阿娇看到一个纯白优雅颀长的身影。转瞬后四周暗了下来。
侍女慌乱地揭开阿娇的外裳，用毯子裹住她，随后马车急速地奔跑起来，呼啸的风从帘外吹入，让阿娇朦胧的意思清晰起来。
阿娇无可奈何地笑了，这次诱拐失败了呢。
这几天，刘嫖很烦躁，幼子的故去深深地打击了她之后，女儿的决定更深地震撼了她。那种震惊比当初被粟姬拒婚要强烈数百倍。八年前撒下的种子已经开花结果的时刻，收获者却决定放弃。这会让刘嫖多年的布局毁于一旦。
阿娇的说辞的确打动了刘嫖，但是依旧不足让她放弃和王娡的联姻，毕竟放弃唾手可得的果实这种行为实在是愚蠢过头。
而刘嫖烦躁的原因是由于不安，那是在阿娇向她摊牌的时候产生的，那一刻的幼女给予她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而这种陌生感在她知道阿娇劝说陈午向她示软的时候扩大了。刘嫖不知道为什么阿娇会对刘彻产生疏离感，阿娇所陈述的模糊不清的梦只让刘嫖觉得可笑。但是阿娇郑重的状态又让刘嫖不得不重视，她觉得那个没有被阿娇陈述清楚的梦会成为说服母亲的王牌，成为解除这件婚事王牌。刘嫖矛盾着，不安着，烦躁着。她失去那种掌控感，在幼子故去时的那种无力感再次侵袭了她。哪怕是陈午拥抱着她温柔地安抚也无法让她安宁。
所以，在侍者告诉她阿娇落水的消息时，刘嫖正借着饭菜不合口摔盘子。
“翁主已经被救起，现在在房间里……”侍者的后面的声音刘嫖没有听到，落水二个字击打在她的神经上，幼子早殇的伤痛在她心口刻下的血口还没有结痂，女儿的遭遇一瞬间让她懵了过去。一向以坚强果敢展示在世人面前的长公主软倒在地上，巨大的恐惧侵袭了她，她不住地颤抖想爬起来，但是手脚却不禁发软。刘嫖的咽喉含糊地叫着“阿娇。”在她的心底，她无比恐惧女儿会像幼子一般离开她。
陈午从背后抱住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胸口，温柔而耐心地在她的耳边呼唤：“没事的，阿娇好好的，没事的，阿娇好好的……”一遍又一遍，知道刘嫖回过神来。
刘嫖拉住陈午的衣袖，看着陈午，双唇在不住地颤抖，陈午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没事，阿娇什么事都没有。”
刘嫖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身体越发地瘫软。陈午把她抱起放在榻上，握住她的手说道：“先休息一会儿，等会我们再去看阿娇。”刘嫖点了点头，阖上眼睛。
刘嫖的内心中的烦躁已经消失，比起失去女儿的无力和伤痛，其他的欲望已经无关紧要，甚至她已经决定万事由着幼女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踏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