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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隔阂之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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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是几代之前有位大烨君主尚武,所修建的宫殿,纹饰简单,风格粗朴,冷落经年,直到项毅来后,把办公地点放在此处。
苏龙胆回京,在这里面见项毅,一应交割了赈灾此行各种回报,出得殿来,孤身卷着披风,一径走路。突然,背后却传来一声“苏将军”。
苏龙胆回头,发现背后跟来之人,竟是那个白衣高冠的文士,不由挑了挑眉,虽然同事一主,她们之间却甚少有交集。
“秦先生什么事?”她淡淡答道。
“项杰说,那一天看到清平郡主手里的佩刀,好像是你的。”
苏龙胆站住了,两人就这么停在御花园一座假山之侧,流水潺潺,远处的人若看见,也许还当她们讨论景致,却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将军放心,我并没有告诉项侯,”隐珠道。
“我怕你告诉他不成?”龙胆冷哼一声。
隐珠也不恼,只说,“听说将军是个直爽的人,隐珠就斗胆问一句,将军似乎不大喜欢在下,是为什么?”
龙胆一愣,但旋即恢复那种淡淡的表情,“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也谈不上什么不喜欢你,你为项侯尽心做事,我都看在眼里。”
“但将军对我做的事,或者做事的方式,有所不满?”
苏龙胆一笑,不置可否,抬头看了看天空,许久,才道,“也谈不上,只是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
“将军觉得项侯被我说服来长乐,觊觎大宝,只出于‘阴谋夺篡、狼子野心’吗?”
龙胆眼皮跳了一下,正色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他是真正有志向的人,想匡扶天下,清平治世,做个青史留名的开国之君。”
“既然将军这样明白,为什么将军不能站在项侯一边?大烨腐败若此,气数将终,天下如鹿,能者逐之,王者得之。将军跟了项侯那么多年,难道不愿意项侯成功吗?如果将军希望项侯成功,那么应该知道,谋权夺位这种事情,后头少不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不得已而为。项侯的弱点,便是有些时候太过天真,而将军,难道还要纵容他这种弱点?”
隐珠换口气,一字一字,极其清晰地吐出下面的话,“就算将军不在乎项侯是否能得天下,但现在,项侯早已势如骑虎,不能成功的话,将军难道……希望他死吗?”
苏龙胆站着,平地里打了好几个抖。
“是的,你说的没错,我承认,所以,我也并没反对你的做法,”她一连说出几个认同的词汇,然后顿了一下,突然像说起不相干的话,“倘若为了救一百人的命,就一定要杀死一个非常善良非常无辜的小女孩,那这个小女孩,是否是活该被杀的?”
隐珠愣了愣,然后恢复了平素的冷静态度,“以一易百,不是活该,但是值得。”
“那么,如果是两个呢?三个呢?十个呢?……到底到什么程度,这个交换才‘值得’停止?又如果,这个女孩,是你自己,或是你的家人呢?”
这次,连隐珠也未能马上应答,只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我也知道,很多时候,以少易多,是没办法的事,但是,看到那个马上要无辜去死的小女孩,我还是忍不住想伸手。这是因为……”苏龙胆说着,嘴角带了浅浅的笑,“你的出身,是被保住那多数人,而我的出身,是那个被牺牲的小女孩,这,应该是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隔阂吧。”
“但是,你说的对,项毅现在的位置,不容他过多考虑那些小女孩了,”龙胆最后这样长叹一声,“所以我也不会再插手,这两天东海隐约传来消息,怕是要开战了,到时一出征,项侯就交给阁下了……”
说完,她没有等秦隐珠的回应,撇下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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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怀疑那递话的纸条来自苍琴公主?”
“除了她之外,我想不出别人,漠北文字那种下脚倾斜的方式,想学出来都是很难的,”阿九道,从贴身夹层中摸出那张纸片,递给叶莺。
叶莺拜托过苍琴写信,对她的字体更为熟悉,虽然两次语言不同,但一眼之下,那种神似的感觉是错不了的。
“如果真是她,我就想不通,她是出于什么目的,”阿九补充道。
“或者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保住你,”叶莺看着手里的纸片,低着头,眼中竟不争气地模糊起来,许久,才压抑下去,吐出这几个字。
“保住我?为什么?”
“很简单,她爱上你了。”
“莺子!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只是个序齿低,没势力,少恩宠的弱小皇子,她看上我什么?”
“如果爱上的是序齿、恩宠、势力这些,那就不是爱上你了,”叶莺抬起头,淡淡纠正。
“这……”
“阿九,你听我说。我面见过苍琴两次,两次她都提到了你。如果你了解她小时的经历,就不会觉得那么不可思议。她从小就被预订了要和亲,接触的都是大烨贵族女子那些东西,所以天真地以为大烨遍地都是那种风流倜傥又痴心不渝的翩翩公子,等着与她一见钟情。”
“准确点说,也许她不是爱上你,而是爱上自己心中那个影像,”叶莺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也像用一把刀子在血淋淋地解剖着自己,“可是你,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成为一堵无辜的白墙,容她把心中最热烈的情节都在你身上投射一遍。”
“但不管怎么说,这堵墙,始终是你,不会是叶环,也不会是项毅,现在对于我们来说,苍琴很可能是一个难得的、令人意想不到、却真心实意的盟友。我们如果能把握这点,也许能多上几分胜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利用苍琴对我的感情?”阿九问。
叶莺深深低下头:“如果可以,请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
“叶莺啊……”阿九长长叹口气,突然转了话题,“我其实一直想问你,那次大祸的起因,苍琴真是你放走的?”
很久,他才听到一个回答:“是真的……”
“你一向谨慎,那次,却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应该……很喜欢她吧?”
叶莺感到像被什么刺中了,有巨大的苦块梗在咽喉,许久,将脸别向一边,紧闭着眼睛:“现在说这些……太奢侈了……”
叶狄的眼神很冷,像刀子一样划过他的面孔,同样沉默了很久,才说出意义模糊的一句话:“好的,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