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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聪明自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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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还真巧啊,”苏龙胆晃了晃手上的酒碗,“这是咱们今天第三次见面?”
“我记得是四次,”叶莺谨慎地回答。
“哦?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莺俯身看了看,夜色已临,万家灯火,然后才扶着栏杆缓缓答道:“不瞒你说,我在等个人。”
“情人?”苏龙胆咧嘴笑起来。
“哪里话,兄弟,”叶莺楞了一下,然后突然发现世界上有一种奇怪的情形:有的秘密在一个小圈子里完全不是秘密,人人都知道,但每一个这小圈子里的人又都心照不宣地绝不将它透露给圈外——比如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对于这些远来的黑虎,他还是美丽温柔、如假包换的清平郡主。
“我没听说六王爷有儿子?”
“是当今圣上的皇子,不过从小在王爷家长大,虽然还没有明旨,但大伙儿都心知算是过继给王爷的,”叶莺小心地回答。
“你们约好了?”
叶莺垂下眼睛去:“不曾,但我们从前常常来这里,我以为他会来的。”
他想起来,他跟阿九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那时他因为件小事跟他翻脸,天啊,现在想起来像是过了一百年一样。
龙胆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有些没懂,但她没有追问,只是一笑,“虽然他不在,我们一天碰了四次面,也算缘分,来,当我替他与你干一杯!”
叶莺接了酒,月色下碗中银光荡漾,他量不深,咽了一口,脸上已然微微浮现红晕。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漠北那边的事呢?”
“等下我当然要去,”龙胆斜着眼笑道,“但是这么好的月亮,这么好的酒,如果这是这辈子最后一天,错过不是太可惜了吗?”
叶莺莞尔。
“我按你说的办了,”龙胆继续絮絮道,“能部署的都部署好了,有一些小意外:关内伯在天黑之前偷偷撤离了长乐——我们意外的是,居然不是李易那个死胖子!不过,这差出来的兵力,我们让太监造了手谕给禁军,还放了监狱里的死囚,许诺有战功的免死,一共八百多人。”
“你这简直是饥不择食,”趁着酒,叶莺说话也放肆了一些,笑着揶揄。
“哦,我保证这绝对不算。”
“那什么才算?”
“对了,你是清平郡主,府上多少有侍卫的吧?”
“有二十名吧。”
“给我。”
叶莺做个扑倒的动作:“我知道了。”
当漠北大君的金帐出现在眼前时,王翠云才感到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那阉人没骗咱们!”叶环的叫声中掩不住欣喜若狂,“我们活了!!”
皇后用眼神示意儿子不要如此喜形于色,但她也并没制止,因为她的身体也在不能自己地发抖。方才他们来的时候,曾有一群人集结在城门,吓得他们心惊胆战以为过不去了,所幸有惊无险,那只是一群因为玉带河上游飘下一些死牛死羊而恐慌的老百姓。
漠北扎营在城外玉带河边——连她这不谙军事的女流都知道,士兵必须取水,而金帐在这一片帐篷的中心地带。蛮族的军人仔细搜查过之后,呼喝着推他们进去。
王皇后进到金帐里,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刺目的火光让她只能眯着眼扫视这里的一切:营帐四边有四根粗大的火把,照耀着兵器和马具,推送他们进来的士兵和房中本有的蛮族卫士穿着一样,都是在半裸的躯体上披上狼皮,而他们中心簇拥着的人就华贵很多,穿着皮袍和皮甲,戴着牛角盔,黄金护腕上还带了浮雕,可惜那雕工终归是漠北的,远不如大烨的精细。这个人不用说就是漠北的大君苍勒了,第一眼见他就能确定苍琴的娘一定很漂亮,王翠云想。
她突然又注意到大君脚下有一头羊,四肢僵硬,蹄尖都绷紧了——这羊不是正常死亡的——久远的记忆突然跳动了一下,第一个反应的印象竟然是这样。
这时,苍勒开口了,“欢迎你们,我的亲家和女婿。”
由于他的中原话发音并不标准,她无法确切感知他这句话是真诚的欢迎,还是对“为什么没有我女儿”的尖刻讽刺。但她也顾不得,一股脑对他讲述他们的遭遇,叶环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不过她的讲述并不顺畅,因为不时有人进来跟大君用漠北语报告一些消息,那时她就只得停下,她看见苍勒的神情随着那些探报越来越古怪,后来他们又拉进来几头牛羊,都是像先前那只一样死状奇怪。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些牛羊都是被毒死的!先前她们出城的时候,不就有一堆老百姓围着说这事吗?
河里有毒!定是那些勤王军下的!他们想把整支大军毒死在这里!
可是他们疯了吗?这样城里的水怎么喝?而且他们哪来这么大量的毒药?
但是时势让她没有多想这些疑点,她张口尝试性建议:“大君,您要不要叫只狗,来尝一下这些牛羊?”
苍勒看了看她,采纳了这个建议,一只饥饿的狗被牵进门,迅速扑在一头死羊上,但半刻钟后,它就蹬着腿,变得也跟那羊一样。
营帐沸腾了,王翠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猜到。他们看她的眼神,比方才友善十倍。
“皇后,”漠北大君从一堆喧嚣里抬头,“你确定是我们这边的人,对么?”
“那当然,苍琴跟环儿已经是夫妻了,环儿就是您的女婿,如今奸人作乱,我们母子的命都在您手里啊!”
“在您手里啊!”叶环在她身后附和,像太监们养在房顶的那只鹦哥。
多亏自己发现了这天大的阴谋,王翠云庆幸地想,并激动地说下去,为了增强自己说话的分量,她详细讲述了方才出城时看到的那一幕,并且做了一定夸张,还挤出几滴眼泪。
“快传令全军,不要喝河里的水!”大君的眉头皱起来,用一半漠北一半中原话喊向外面,然后又转向她道,“附近有没有别的河?”
“有,有一条白水河,”王皇后笃定地道,“从这里到那里,我还知道一条近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