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莸同器》飞翔的烂白菜

1、楔子

　　1234年，金亡。
　　其年秋，杨康在牛家村毙于欧阳峰掌下。

　　“康弟……康弟！你何必自苦如此……”郭靖卧在杨康尸身上，尘泪纵横。此时的郭靖已今非昔比，端凝厚重，统帅大军自有一股大将之风，旁人均未料到他会在众目之下落泪。
　　黄蓉在一旁看得伤心，拉拉郭靖衣衫：“靖哥哥，那坏家……”略略一顿，机敏地改了称呼，“杨康武功低于欧阳峰远甚，他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就算他不甘心便死，那也没有法子。我们怎生想个办法……”话未说完，郭靖突然双手齐出，未及黄蓉躲闪，已让他扣住手腕脉门，动弹不得。黄蓉惊道：“靖哥哥，你……”
　　近旁只穆念慈一人，她心思迟钝，更不知郭靖此举何意。
　　郭靖惨然一笑，对黄蓉道：“蓉儿，你对我很重要……现下康弟已死，我心好痛……”说到这里，心痛难抑，更加词不达意，“我……我怕你阻我……”黄蓉只感到自己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突地一紧，跟着便即松了。
　　郭靖已倒在杨康身旁，腹中插着那把刻着“杨康”的匕首。
　　“靖哥哥！你……你何必……”
　　残阳渐下，层林尽染，殷红如血。

　　天庭
　　“唔……嗯？”
　　“哮天犬，你终于醒了。在凡间玩得可好？”二郎神见他醒转，笑道。
　　哮天犬猛地翻身坐起，摸摸肚子，光滑平坦，并没伤口。霎时间，人间与天庭的记忆涌向心口，自尽前那刀割般的心痛更是如现眼前。
　　“怎了？”二郎神似笑非笑地道。
　　哮天犬一个侧翻站起身来，急道：“主人，请务必救我康弟！”
　　“康弟？”二郎神斜睨一眼，“你在凡间那结义兄弟？呵，人已死了，活不转来了。”
　　“主人……”心下默念，我心中所想，你怎能知道？
　　二郎神心中不耐：“你快幻化人形，一张狗嘴中吐出这种话实在叫人腻烦。哼，你心中所想，莫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
　　“主人甚么都知道。”哮天犬咧嘴傻笑,化为人身.
　　“你当真愚笨得紧，我透过仙镜看着，好生着急。你们相爱甚深，为何不说？”二郎神站起问道。
　　“什么？康弟他……”
　　看到哮天犬这幅惊喜的神气，二郎神禁不住嘴角微翘：“你若真想让他活转，便跟我去见玉帝。”

　　听完哮天犬絮絮叨叨的讲述，玉帝不禁莞尔：“此事倒也不难，只是你得拿些东西来换。”
　　“为了康弟，便拿我的命去我也不惜。”哮天犬半跪拱手。
　　“我还留你看守天庭，怎能让你便死。”玉帝皱眉一想，“是了，我要你的记忆。”
　　“甚么？”哮天犬一惊。
　　玉帝抬手叫他起身：“我要你关于杨康的记忆。只要你将记忆交与我，我便准许杨康活转，还会许你再下凡间。但我如要用你，你就得随诏回归天庭，不得有误。”
　　哮天犬惊喜莫名,连连叩首,道：“谢玉帝……叫我怎生……”
　　玉帝笑得狡黠：“这也没有甚么。你现下就可下凡，要知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哪。”
　　二郎神表情疑惑，凑近问道：“玉帝，你这便放他走了？”
　　玉帝促狭一笑：“今后你便知道。”

　　凡间
　　郭靖正在迷迷糊糊间，似听到有人说话：“靖哥哥……你为了你那宝贝康弟，竟是连命也不要了？若不是那一匕首未曾伤到要害，你的命已不在了……”
　　“甚么……蓉儿，是你么？”郭靖嘶声开口呼唤。
　　黄蓉先是一惊，又是一喜：“靖哥哥，你醒了？穆姊姊！快拿水来！靖哥哥醒了!”
　　天庭上只一个时辰，凡间却已过了月余。这一月之中，郭靖未进水米，全凭黄蓉从镇上府衙中偷出的人参吊命，加之内功深厚，竟尔深受重伤却活了下来。只是按他伤势，半个月前就该醒转，为何现在才醒，饶是黄蓉一颗心上生了十七八个窍却也猜想不透。她怎知郭靖元神已到天上走了一遭？
　　这一月耽下来，他的伤也好了十之八九。醒后连喝三大壶茶，精神健旺，待黄蓉端了饭菜进房，他已坐在椅上，正准备和穆念慈聊这一月间的事了。
　　黄蓉见了顿时笑逐颜开：“靖哥哥，你好的真快。”突然沉下脸，“靖哥哥，我问你，即便你那康弟死了，你干么要陪他死？你们兄弟情谊还真深厚的很哪！”
　　“康弟？甚么康弟？”郭靖表情迷惘，心下暗想，难道竟是我伤后发生的事，以致我却不知？
　　黄蓉心念一转，知道靖哥哥对自己从来说一是一，不会故意隐瞒装傻，见了他这幅迷惘的神气，已然明白了一半，但还是忍不住出言试探：“没甚么，杨康是我一个远房表哥，他前些日子抗金战死，”说着朝穆念慈使个眼色，叫她甚么都别说，“我跟你说过的，你不记得了？你还道如此忠义之士，真恨不得与他一同死了，你都忘记了？”还特意将“忘记了”三字说得很重。不愧黄蓉，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掩盖得滴水不露。
　　郭靖挠挠头，疑惑道：“我还真是忘记了。那咱们应该去祭奠他才是。”
　　黄蓉抢着道：“他尸身早已在战争中失却了，等你精神好了，咱再去祭奠。靖哥哥，你还记得你如何受伤的？”
　　“我……我忘记了，我可真笨，连这种事情都会忘记。”
　　黄蓉淡淡一笑：“那也怪不得你。金亡之时你我二人回牛家村看望郭家故居，哪晓得欧阳峰已守在这里，他给我激得疯了，打你不过，便突下毒手，抽出你怀中匕首扎你，幸亏失了准头，没伤了要害。喏，你看，便是这把，还是我表哥的遗物呢，我送你的。”说罢掏出那把写着“杨康”的匕首，放到郭靖眼前。
　　郭靖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又难以想得清楚。他资质鲁钝，想不到的事情便不再想，伸手拿了匕首，在空中虚划两下，道：“既是忠义之士的遗物，该好好保管，便放在我身边吧。”
　　黄蓉开口似要说什么，但终于忍住了没有再说。

　　“蓉儿，你为什么要骗郭大哥？”二女在夜色中坐在杨康墓前。
　　“穆姊姊，难道你竟看不出么？杨康和靖哥哥之间，关系有些儿微妙。既然靖哥哥已将前事忘了，那便不要再提，免得又起风波。”
　　“关系微妙，那又如何？”穆念慈眼望坟墓，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黄蓉见穆念慈没了声息，面色凄然,便逗她说话：“穆姊姊，杨康的尸身……你怎样处理了？”
　　“康哥……康哥他定不喜欢坟墓这般凄清的所在。我没将他化灰，把他放在牛家村旁的那片深林子里了。他说他喜欢林子里的清静。”
　　“穆姊姊，你还真是个痴情人哪。”
　　穆念慈突然道：“蓉儿，郭大哥已然痊愈，康哥不在，我也不想再留在这了。咱们这就别过吧。”说着站起身来。
　　黄蓉早就怕穆念慈与他二人相处日久，杨康身份的问题会让靖哥哥有所察觉，但又不好明说，这下见穆念慈要自行离开，不禁心中一轻，便没挽留：“穆姊姊，你不跟靖哥哥告别么？”
　　穆念慈说到杨康，早已神飞天外，迷迷糊糊地道：“不必了……告辞。”说罢提剑而去。
　　翌日，靖蓉两人快马奔向襄阳。

　　与此同时，杨康也醒了。
　　那日欧阳峰一掌打得他心脉俱废，重伤呕血。因是心脉伤了，本应无救，他尸身渐渐冷却，但偏生就这么巧，阎王已将他寿命从生死簿上改了，又恐他活转之后高位截瘫伴肺癌捎带心脏病，便叫二郎神伸手相救。杨康意识正在迷糊间，猛然受到二郎神所出的人间至阳刚的罡气冲击，忙运功抵御。他久习九阴白骨爪，内功正为武学之至阴，这番阴阳交攻的救治只让他浑身时如入火窟，时如进冰窖。二郎神不断催动仙气，直至罡气大占上风，将阴气全部逼出体外。内伤倒是治好了，只是杨康穷尽心血练成的一身武功却也不免尽数废了。二郎神哪管得了这许多，见杨康脸色渐渐红润，心中想着大功告成，重回天宫去也。
　　二郎神一走，杨康便即醒转。欧阳峰那一掌打来，他也正如黄蓉所说“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索性不加抵抗，闭眼待毙。也幸亏穆念慈没将他火化，不然可真是神仙也难救了。他昏迷不久意识便又恢复，身上时冷时热，虽仍在半梦半醒之间，也知道是有高人在给自己医伤。他素来没郭靖那么好运气，更加想不到会有人肯大耗内力给自己医伤，难道竟是郭靖？心中一想郭靖，内力运转便感滞涩，胸中一阵发闷，就此昏迷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身在牛家村林中，周围空无一人,想摘几枚野果解饥，无奈果子挂得太高，正要提气纵跃，却发觉胸中空荡荡地不存一物，心下暗惊：难道我从生到死走了一遭，竟尔连武功也废了？思及此事，不禁心中一阵发凉。他几次运气，却发现自己果真毫无内力。这一下直如晴天霹雳，杨康心中气苦，坐倒在地。
　　我就这般卑鄙无耻，连神也容不得我么！我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现在连武功都废了！念慈不在身边，郭靖到现在都还以为我失足降金。他苦笑，天下之大，竟无我杨康容身之处！
　　可他本是决绝之人，酸楚一过，便开始思量对策。
　　他一月躺在荒郊野外，腹中饥饿，以后要怎样生存，更是难以思量。吃食在林中还可找到，那衣服鞋子呢？他武功尽失，丝毫没谋生之计，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找个营生，安顿下来。思量到此，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向镇上走去。

作者有话说

　　那个高位截瘫伴肺癌捎带心脏病是E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