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望黄昏》unifeather

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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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滚雷，大雨，瓢泼。

　　这实在不是一个首次正装登门拜访男朋友家人的好日子。Chris心想。虽然他平日基本也只穿西装，虽然这次拜访并不是他想要的。

　　“也就是说，他为了不让你被牵连进来，故意找了个借口，让你提前下车了。”付小宇——武泽天那位在临城当大学老师的朋友——开口确认道。
　　Chris点头。
　　负责笔录的小警官顿了顿，提笔，尽职尽责地写下。武爸爸似乎哀伤地叹了一口气，轻闭上眼，仰靠在沙发上，手背处输液留下的青斑还若隐若现。武妈妈在一旁陪着，又无声地抽出一张面巾纸。林局长还未出院，林夫人自然也仍在医院照顾。

　　作为案发当夜最后一个见过武泽天的人，Chris博士的笔录工作必不可少。英国大使馆方面为其安排了专职翻译，Chris却谢绝了，递给大使馆的同事一个联系方式，付小宇老师就这么被召唤到了帝都。

　　笔录结束，负责笔录的小警察也告辞了。武家的客厅里却没有人移动分毫。几个人互相沉静，仿佛是一种平衡，互相支撑着，让他们还有力气，等待天明。
　　“你之后打算怎样？”付小宇突然打破沉默，问Chris。
　　下意识摸出烟盒，随即却又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口袋。静望窗外，犀利的雨点砸在窗户上，一阵阵地，震得人心底发颤。“我会去向大使馆申请国际警务救援。”Chris说，虽然这听起来并不是回答付小宇的问题。
　　“你疯了？”虽然是问句，付小宇却使用了肯定的语气。
　　“他是英国公民的合法同性伴侣。”Chris不知道自己是在解释给付小宇听，还是给自己，“英国政府有义务为其提供必要的国际援助……”
　　“如果那张结婚协议书是真的。”付小宇忍不住打断他：那上面武泽天的签名是区区不才在下于您的利诱下亲笔伪造，您大博士不会忘记了吧？
　　转过头来看着付小宇，Chris深呼吸一口气：“行与不行，总要试过才知道。”

　　“小宇……”武妈妈小心翼翼地打断二人，“这位，呃，克里斯博士，是不是又想起来什么了？什么都可以……”武妈妈再次开始哽咽，“告诉我们好吗，也许有帮助呢？”
　　付小宇不想让两位老人家失望，然而眼下的情况，又确实让他不知从何开口解释好。

　　请两位老人家稍安勿躁，付小宇转头继续和Chris的话题：“我劝你不要这样做。他是武警，出国、结婚都要上报审批的。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公开与你的关系？你把这件事捅出去，帮不上忙不说，唯一的结果就是让他身败名裂。”
　　“总比粉身碎骨要好。”Chris回答得很简练。
　　这还真是英国人典型的直白表达。付小宇咬了咬牙：“他不会想你这样做的。”
　　Chris却说：“我并不介意他恨我，如果他还能回来的话。”

　　如果。

　　付小宇无言了半晌：“你……要有信心。我们都要，不是吗？”以此种恶俗的开头，他试图劝慰Chris，“他岳父就是警局局长，以这种背景，这个案子不可能不受重视。现在全城的警察……”
　　“又是背景。”Chris轻笑，“因为他岳父是局长，所以他这个案子就会理所当然的受到重视了吗？”
　　这个逻辑有什么问题吗？付小宇很疑惑得到了这样的反问。
　　“你们总是在讲背景。”Chris说，“你们中国文化讲中庸，讲因地制宜，你们讲孔夫子讲了几千年，可也正因为这些，使你们做事情失去了准则。因为任何事都可以是特别的，都可以是灵活处理的——而我们不一样，我们只遵循真实和公平。”
　　“那又怎样？”懒得跟这个法学和国际政治大博士讨论哲学，付小宇不由得有些暴躁，“如果特权能帮我们找到他，你会对其说‘不’吗？”
　　“不会。”Chris回答得干脆，“前提是这真的能帮到他——但诚实的说，我完全不信任贵国的警务系统。”
　　“Chris！”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付小宇忍不住被激起了些许怒火。
　　“当一个体系失去了真实和公平，国家机器的工作效率必然会降低。”Chris毫不让步，语气愈发咄咄逼人，“好，让我们来说说特权。你口中的局长是谁？武故世的妻子的亲生父亲。那又如何，十年了，他妻子当年的案子破了吗？还不是要他放弃在英国的自在生活，以身涉险回到这里，就为了那重新浮出水面的一点点蛛丝马迹？”
　　付小宇愣了一下：“你知道他妻子的事情？”
　　“我查阅了所有可及的相关记录。”Chris坦白，“我来到这里，接手了全部警务系统的文化交流项目，坚持雇用那个法律专业的研究生做我的中文老师，为的就是有机会能接近第一手的案件卷宗。也许还有一些机密级内容我无法触及，但我相信至少我了解了那起案件的基本来龙去脉。”
　　“世界上的冤案迷案多了，你不能因为他妻子这件事就否定整个国家机器！”付小宇力证道。
　　“我不在乎什么冤案迷案，我不在乎你们的国家机器是怎样的，我只要他能安全的回来！”Chris吼道，“这是一个火坑，他妻子已经在里面，十年了，他跟着要往下跳你们这些所谓的朋友却没有一个人拦着他！”
　　“他是警察。”付小宇不客气地吼回去，“那是他的职责！”
　　“去＊＊的警察，去＊＊的职责，去＊＊的忠诚！” Chris已经近乎咆哮，“这＊＊的忠诚已经害死了他妻子害死了他未出世的孩子现在还在害死他！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旁观者清，现在，我就是那个旁观者。我只看到你们一味的相信一味的等待，而我却从来也没相信过你口中所谓的国、家、机、器！当一部国家机器将它的尽忠者都碾入熔炉灰飞烟灭之后，我倒是要看看，谁，还会教育我这该死的忠诚！”
　　付小宇一拳挥了过去，伴随着武妈妈下意识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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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ris教授顶着乌青的眼眶，英俊非常。
　　那个冬天，爱丁堡，漫天飞雪照无眠，Chris，气结胸闷熊猫眼。
　　老子特么是真•倒霉。Chris博士郁结于胸：泡个男人而已，半路却杀了个程咬金出来。武泽天那个朋友什么来头？打人不打脸乃绅士之道！他懂不懂啊！摸摸肿痛的眼眶——嘶！疼！

　　很久以后，在两位冤家再聚首时，付小宇曾针对Chris这句话深情吐槽：泡Man不泡直男乃为Gay之道，你懂不懂啊！
　　好吧，其实付老师本人说这话时，也是没有什么底气的。

　　敲门声。Chris的思绪被拉回办公室。秘书小姐走进来：“Morgan博士，有位没有预约的武先生……”
　　“让他进来。”Chris边说边从抽屉里拿过一份文件。
　　秘书小姐愣了一下：“呃，好。”走到门口，又突然鼓起勇气折回来，“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下Morgan博士，您十分钟后与苏格兰皇家医学会……”
　　“取消。”Chris抬头看了看他亲爱的秘书小姐，微笑。
　　秘书小姐在门口又呆滞了数秒。“理由呢？”她问。
　　“Susie宝贝，那是你的工作。”Chris教授摊手。
　　……
　　强忍住把辞呈砸到那张英俊的脸上的冲动，Susie小姐强迫自己挂上职业化的笑容，点头，欠身出门。

　　武泽天被领至办公室门前，手已经扶上了门把，又回头忍不住叫住了那位性感又迷人的秘书小姐：“那个，劳驾，请问我是不是耽误了您什么事情？”为什么美女一直不给他好脸色看？武泽天内心冤枉，他自认自己长得还不算人神共愤。
　　Susie秘书的微笑和她本人一样性感迷人：“武先生何出此言？”
　　“没，没什么。”面对美女的微笑——虽然这笑容明显很僵硬且不友善——武泽天把还是把万千牢骚都咽回了肚里，“我的意思是，你多笑笑……呃，会更漂亮。”
　　美女被噗哧一下逗乐了。这次的笑容明媚且自然。武泽天不由得褒扬道：“对嘛，现在这个样子多美。”
　　柔和的香水味道陡然靠近——Lancôme的Hypnoses——武泽天身体一僵，只听得耳边细语如丝。“我很乐意以这种笑容与您共进晚餐。如果……”美女轻轻抚上了武泽天停在门把上的手，“您不介意帮我把屋内的那个人再揍一顿的话。”
　　……

　　前半句武泽天听得脸红心跳，后半句则是胆战心惊。

　　喂，这是下属对领导应该有的态度么？望着美女秘书远去的背影，武大博士不禁感慨：屋里那个家伙究竟是有多招人恨？

　　没时间多想，武泽天敲门而入。

　　办公桌对面的Chris教授竟然也干脆利落，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约定的书稿。一副标准的英国绅士姿态，举手投足专业化且高效率。如果不是其眼眶上的淤青仍然大肆昭示着“此人就是一个流氓”的证据，武泽天几乎以为那晚认错了人。

　　连落座都省了。小心翼翼地接过书稿……转身开溜！

　　“武先生。”刚逃到门口的武泽天，被这一声呼唤弄得瞬间头疼。Chris优雅地起身，踱过来，向武泽天欠身行礼：“首先，请允许我对上周六晚的事情道歉。我误会了你与我是同一类人，所以才使用了那样轻薄的交往方式。还请你原谅。”
　　武泽天扶额：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你已经准备好一百种流氓的方式对付一个流氓时，这个流氓却突然摆出一副绅士姿态……这让人如何下得去手？
　　“没什么。”武泽天大度地笑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请问我可以走了吗？”您如果真的有意反省就不要挡着我的门！
　　“需要一杯咖啡么？”无视武泽天的问句，Chris礼貌地向椅子示意。
　　武泽天哀叹一口气：看来短时间内是脱身不得了。遂认命地走回房间，脱掉中长款的大衣，随手搭在椅背上，坐下。
　　香柔的咖啡端上来，轻浮的泡沫在简约的马克杯中旋转。虽然才下午三点多，冬日的爱丁堡却早已暮霭沉沉，透过老旧的高大木框玻璃窗，在西边坠下深沉的暗红色，薄云在傍晚的风中追逐，一如这咖啡杯中的泡沫一般飘摇不定。
　　静静的，Chris将自己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定格。
　　“其次……”同样端了一杯咖啡坐回办公桌前，Chris自顾自地陈述着，“既然我们不能以同志惯例的方式交往，那么我决定，从今天开始，我会正式追求你。”
　　噗——！
　　武泽天差点把肺呛出来：尼玛您的这个决定有没有征求当事人意见？
　　无视正在和咖啡奋斗的武大博士，Chris教授继续自说自话：“第三，……”
　　“停！”武泽天可不想再听什么劲爆真情告白了——他开始认真思考买束玫瑰邀请Susie美女共进晚餐的问题。
　　“Chris Morgan博士。”武泽天站起来，觉得有些话今天必须说清楚了，“第一，我已经结婚了；第二，我有男朋友了。这两个拒绝你的理由，你看哪个能接受自己选好了。总之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就这样。告辞。”拎着大衣，说话间，武泽天已经又走到了门口，转动了把手。
　　“第三，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裤子拉链开了。”房间那头，Chris教授纹丝未动，一脸无辜。
　　武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