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浮生3》苏挽言

8、第八章 妖 瞳 现

　　等影默一走，颜以尘怀中的玉玲珑“嘭”一声砸落在地，他再也支撑不住，跌跌撞撞地走向堆叠的假山。
　　修长见骨的手指撑在岩壁上，有些蜷缩，有些痉挛。
　　他低下头，扇形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仿佛承受着难以忍受的痛苦。
　　“咳......咳咳咳咳......咳咳......”颜以尘拘偻着腰，用力地喘气，呼吸异常的急促，因剧烈的咳嗽而引起面色潮红。
　　他是该死，可是他现在必须活着。
　　......
　　十二年前，记忆中的那个人，温暖的双手，给予了他活下来的勇气，却亲手把他推向死亡的地狱。残忍到，不留一点余地。
　　锋利的匕首在他手腕上割开一条血管，鲜血喷涌而出，那人却无动于衷，只因......要救另一个人啊......
　　“以尘，颜以尘！你怎么了！快醒醒！”
　　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微微睁开眼，他的眼睛里写满了疲惫。
　　“药呢？药在哪里？我问你，药在哪里？！”颜以枫不停地翻他的袖子，衣襟，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就是没有找到一瓶药。
　　“离......我远点......快走开！”颜以尘使尽全力推开他，自己却虚弱地倒在地上，双手勉力撑起身子，又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你不要命了吗？！都快死了，为什么不肯吃药？颜以尘，你这个疯子！”颜以枫走上前去，一把揪起他的衣襟，大声地吼道。
　　“......”
　　颜以尘的眼神越来越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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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的血晕染开来，铺满了奢华的宫殿。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被天下人所抛弃。纳兰玉，铸就了一生的痛苦，你想死，却不得解脱，只有在生死之间徘徊。太多的伤痛加诸在你身上，七零八碎，梦境从有到无，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除了杀人，你别无选择。
　　颜以尘。
　　“我别无选择。”颜以尘忽然睁开双眼，眼底透着滚滚的杀气。
　　“你......”
　　颜以枫诧异之际松开了手，咬着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还是颜以尘，跪在那里，却有了本质上的变化。他就像致命的罂粟，妖魅的银蓝色眼瞳里弥漫着危险和诱惑，无法言喻的凄美，再多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
　　“我一直很想问她，如果那年快死的人是我，她会怎么做？”颜以尘吃力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一滴汗珠从他额角缓缓淌落。
　　“你在说什么？怎么会这样？”
　　颜以枫半跪在地上，一把拉过他的手腕，毫不费力地将他的拳头展了开来。
　　一条黑色的线正沿着掌心慢慢向上攀爬，形成诡异的藤蔓，一点点侵入心脉。
　　颜以尘咬紧牙，指甲深深地陷入了颜以枫的掌心中，每增加一分痛苦，手上的力就增加一分，连手背上的几条青筋都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要怎么做，告诉我，到底要怎样？！”颜以枫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自己掌心里一点点流出的鲜血，有点声嘶力竭地喊道。
　　“你......可以杀了我。”
　　颜以尘缓缓松开被鲜血浸染的手指，毫无预料地推开了颜以枫。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眼中一片昏暗。
　　“你以为死那么容易吗？你还没有告诉我爹的死因，在那之前，你休想死。”
　　颜以枫出手点了他身上的几个穴道，气沉丹田，中指与食指并拢，按在他的手腕上，将真气源源不断地灌进他的体内。
　　起初颜以尘的脸色好了些，到后来竟虚弱地咳了起来，连双唇都变得雪白，殷红的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涌出。
　　“没用的......咳咳咳......”颜以尘坐在地上，双手向后勉强撑起身子，目光静得像一滩不会流动的死水。
　　颜以枫一看情况不对，立即收回了真气，只怕晚了会伤及颜以尘的心脉。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病竟如此严重。”颜以枫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黑线一点点向上游走，却无能为力，心中莫名的有些愧疚。这份愧疚来得莫名其妙，连他也想不明白。
　　颜以尘静静地凝视着他，“是我欠了你，欠了颜家，欠了......”所有人。
　　颜以枫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却没有细想，只是一把将颜以尘抱进了怀里，双手轻轻地环住他，将冰凉的唇凑到了他耳边，“颜以尘，别死。至少在我杀了你之前，好好的活着。”
　　颜以尘想点头，可是已经没有半分力气，虚弱地瘫软在他胸口。
　　安静而沉寂，颜以枫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颜以尘终于从沉睡中醒来。睁开双眼，清澈的眼瞳已经变回了如墨的漆黑色，他果然还是死不了。
　　“你醒了？我有事问你。”
　　“嗯。”淡淡地应了声，颜以尘从他怀中起身，瞥了眼远处的玉玲珑，走过去将琴拾了起来，小心地擦拭着被弄脏的地方。
　　“你的心，心脏......”
　　“我没有心。”颜以尘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可能？！”刚才颜以尘靠在他的怀里，他竟然没有听到半点心跳声，可是......人没有心，怎么可能活下去？
　　“我记得你问过我，会不会死？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吗？我说，我早就死了。正如你所见到的，我是一个怪物，没有心却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下来。我的眼睛，会变成诡异的蓝色，像妖一样......”
　　“我说过让你不要靠近我了。现在你看到了，日后便离我远些吧。你一心想着报仇，却总是不杀我。机会在你眼前，是你自己不动手。”
　　“我不想趁人之危。”颜以枫皱了皱眉，不屑地说道。
　　颜以尘走近他，盯着他还在流血的手掌瞧了一会儿，不以为然地道：“可是我会对你造成威胁。杀人，最重要的不是心狠吗？如果我是你，就会举起剑，从这里一刀刺下去。”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脖子。
　　“你简直就是疯子！”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或许以后，你会后悔今日没有杀了我。你我本非亲兄弟，更没有血脉之间的联系，你其实不必顾忌这些。”
　　颜以枫觉得这话刺耳极了，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颜以枫不是默延山庄的人，甚至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被捡来的弃婴。
　　“你是想说......我只不过是被爹捡来的孩子吗？”
　　“捡来的？”
　　颜以尘喃喃自语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竹幽小筑。一句极轻的话语飘散在风中：
　　到底谁才是被捡来的？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