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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妖宫.夜寐璃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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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掌门!”
那震天的响声让我回过神,我目光平静地俯视着底下众人,右手轻轻抬起,“起吧。”
“谢掌门。”
掌门。原来,如今我是掌门呵。可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
“瑞儿,欣儿,随我去死牢探望一下那不知悔改的女人。”
我从座上起身,径自朝门外走去,瑞儿和欣儿便也跟在了我身后,她们如今是聚遥门的长老,众弟子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哐当!”
守门的弟子打开了那扇铁门,随之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瑞儿与欣儿立即掩住了口鼻,我只是一脸漠然地走进了那长到没有尽头的囚牢。
那条通道很长,两旁的烛火忽明忽暗,一路走去,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想来也是,终年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就是正常人也不免要发疯的。
走到关姚晗的囚牢前,看着她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却有些复杂。
“夜寐璃!呵,夜寐璃!我杀了你!”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姚晗冲了过来,隔着铁栏掐住我的脖子,那绝望到极致的眼神,该是多么仇恨。
“放开师姐!”瑞儿情急之下抽出了腰间佩剑,我出手阻止了她,另一只手却将姚晗的下颌紧紧掐住,她渐渐无力地松开了掐我脖子的手。
“欣儿,开门,我有话和她说。”
“师姐。”
看到我坚定的眼神,欣儿终是妥协了。她用手中钥匙开了囚牢的门,随后拉着瑞儿一起退下。
走进那间潮湿又黑暗的囚牢,走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女子面前,我慢慢地蹲下身,右手抚过她苍白清瘦的脸颊,鲜红色的指甲在她下颌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嘶。”她许是痛了,倒抽了一口凉气。
“姚晗,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是以何种心情坐上掌门之位的?”我将头凑近她,笑得很阴狠。如今,孙箫死了,段倾城死了,颜以尘死了,我夜寐璃便再也不用和任何人去争去抢。
如果......还有什么无法填满的,那就是心中那抹若有若无的哀伤,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来越深,所以我来见姚晗,想弄明白心结何在。
“呵,你杀了师傅,背叛了所有人,你是聚遥门的叛徒!呸,什么掌门,我姚晗就是死也不会承认!我诅咒你被师傅的鬼魂所缠,夜夜不得安寝,那些被你所杀的师兄弟们定会夜夜至你床前,满身是血地掐住你脖子......”
我眉心一跳,心中那股戾气便再也掩不住,猛地扣住了姚晗的咽喉。
“你以为我会怕吗?莫说这世上没有鬼魂,就是有,我夜寐璃也能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随着我手上的一点点加重,姚晗的眼神便越来越痛苦,脸色更是涨得青紫。
我突然松开手,将她狠狠地甩到地上,冷笑着站起了身,“你先前动了江以尘,那颜以枫可是恨你得紧,日日要找你剥皮拆骨,如今我将你藏在这里护你周全,你不感激言谢也就罢了,竟还对我口出狂言。”
“咳......咳咳......我不稀罕!我宁可让......咳,让颜以枫杀了,也不要你在这里假惺惺!”姚晗拼命地咳着,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转过身,眼中突然有些酸涩。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宿命,而我......在这天地间又为何存在?
如果最初的善良变成他们利用的工具,那我便听段倾城的话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到没有人敢对视自己,哪怕做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可现在,当我终于走上顶端后,却为何会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段倾城已经死了,我却好生生地活着,难道老天是要我代他偿还这世的罪孽吗?那下一世呢,下一世,别再让我投胎为人可好?
我叹息着走出了这座囚笼。
花开叶落,又是一年五月初二,我褪去身上红衣,换了一身素服,只身一人去了默延山庄。
今年的桃花刚谢,院子里落满了一地的桃花瓣,我一路走来冷冷清清,只有三两个丫鬟,想来都被颜以枫遣散得差不多了。
行至书房,果然见他一身黑色锦衣,手中握着一枝毛笔,正神色淡然地抄写经卷。
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拿起一张他刚抄完的经卷,却只有寥寥数笔,入眼的那二十个墨黑色大字遒劲有力,却好像一下子解开了我的心结:
若问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事,今生做者是。
我凄凉一笑,没想到最终点醒我的竟是颜以枫。是啊,我今生所承受的不正是上辈子做的事,而我今生所做的事不正是下辈子要承受的?
前世因,后世果。不正是如此?
“这是哪篇经文?为何以前从未见过?”我放下手头那张纸,出声问道。
“三世因果经。”颜以枫执笔写着,头也不抬地回道。
“每年他的祭日,你所抄写的经文都要比平时多一倍,再这样下去,我看你出家也是迟早的事。”
......
因亦空来果亦空,因果相报有何用?
劝君莫把因果畏,报来报去不过空。
西方一圣名休谟,早把因果掷云中。
空因空果随他去,自在逍遥六道中。
瞧着他那如行云流水般的字体在白纸上铺染开来,闻着那淡淡的墨香,我轻声叹了口气,多年来的心结也终于释怀,放下了。
他如今的心性与神性,只怕已与往年不同,应是入了道,凡人便是望尘莫及。
这么多年,他的容貌没什么变化,只是心境变得不一样了,说话做事愈发平和,好像内在的有一种形和气自然而然流露了出来。
我本是担心他会走向极端,见他如今这副清静空闲的样子,便也知道他早已放下,或许比我还早吧。
“瞧你脸色不大好,这几日是不是病了?病了的话,便去千措谷找勉遥医治。”颜以枫将一张白纸平铺在桌上,左手压住另一只袖口,右手提笔蘸了点墨,继续抄写经卷,还不望瞅空提醒我。
“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几日总会梦见一些人。”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自那日见过姚晗之后,不知是不是受她的话影响,连日来竟真的梦见了浑身是血的师傅还有那些惨死的师兄弟们。
每次从半夜惊醒,后背就不停地出冷汗,脊骨更是有一股凉意钻进来,便再也无法入睡。
瑞儿与欣儿也曾说我憔悴不少,那时还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定是因那夜夜缠扰着我的噩梦。
仿佛察觉出什么,颜以枫边写边说道,“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你若觉悟,就是佛,若迷,就还是众生。夜掌门今生杀孽太重,须得日夜诵经来消除罪孽,这金刚经和地藏菩萨本愿经予你正是合适。”他停下手中的笔,将那两本经书交到了我手里。
“诵经?我若日夜诵经,便能保那些恶鬼不再纠缠吗?”
“这一切,还是唯心造。你自己心中若能放下,那些恶鬼便也无法再缠着你。”颜以枫敛了神色,郑重其辞地继续说道,“听说那万业寺的明净禅师尚且在世,你得空不妨去听他讲讲佛经。”
我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默延山庄。
或许是因了颜以枫的话,心中不免对那明净禅师有几分好奇,便又转道上了万业寺。
绕过藏经阁,便到了后山,我驻足不前,远远的,就听到了一声震天的佛号。山上仿佛有佛光普照下来,天地万物便似有了灵气,只觉自己已超然物外。
我拾阶而上,那佛经也就一字字传到了我的耳朵里,“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何以故?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这话的意思是说,菩萨与众生并无分别,若菩萨有我、人、众生、寿者的分别,那也就成不了菩萨。那么度尽了一切众生后,实际上却没有任何众生被度。”
“阿弥陀佛。”
走上山顶,那些跪在明净禅师身前的信徒已是合掌诵起经文来。
我忍不住跪地合掌,将头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心中却仍是迷惑不已。
待得那些信徒都转身离去时,我分明地感觉到头顶有一道视线射来,让人在无形中已感到压力,头便怎么也抬不起来。
“临命终时,亦有百千恶道鬼神,或变作父母,乃至诸眷属,引接亡人,令落恶道,何况本造恶者。”那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一股特别干净的味道。
我的身子忍不住颤了一下,他的意思是......我今生要万劫不复吗?
又听那声音继续说道,“临命终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一辟支佛名,不问有罪无罪,悉得解脱。”
“明净禅师?”我迟疑着问出声,此时头却已抬了起来。
听闻明净禅师早已达上百岁,可眼前这张脸看起来却只有二十几许的年纪,白净清秀,面容恬静,一身红色的袈裟,手持念珠,身上似有佛光普照,让人不自觉地想低头。
“你有佛缘,却还未看清人世间的贪嗔痴念,待得你解开这凡世的纷扰之时,不若就入我门下,不必削发,不必住万业寺,来去自由。我赐你法号——清安。”他将我地上扶了起来,淡然一笑。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间有些发愣,却还是不住地点头,“是。”
这一刻,我心里竟起了异样的情愫。我羞愧不已,将头埋得很低。
可是,在见到他时,心中有些东西便早已种下了。
这会不会就是佛经上所说的三世因果说不尽呢?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