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浮生3》苏挽言

36、第三十六章 长 相 忆

　　“你睡了好多天了。”
　　迷迷糊糊中，颜以尘听到耳旁有一个温柔的声音说道。
　　“兰临笑，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他的身子，不应该虚弱成这样。”另一个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怒气。
　　“你不知道么？他要做的事，我从不会拦着他。”
　　“太乱来了，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西隐勉遥，这些事你管不着。更何况，你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吗？”
　　“你！！！”
　　“你出去吧，别打扰他。对了，把你的青霜剑也带走，我想以尘也不愿看见它。”
　　“青霜剑？......是，颜以枫？”
　　“是。”
　　兰临笑低头抚上颜以尘的脸庞，眼中是从未对任何人展现过的温柔。
　　颜以尘的唇动了动，想睁开眼，却又再次昏睡过去。
　　*******
　　那日，正是四月十九。
　　......
　　你我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走的路也不同。
　　江以尘，不会再相见了吧。
　　......
　　“咳咳......咳咳咳......”
　　颜以尘侧身躺在床榻上，右手捂上嘴，难受地咳了起来，因为不想惊动其他人，他极力隐忍着咳嗽。
　　透过手指的缝隙，鲜红色的血蜿蜒地流到了他近乎透明的手腕上。
　　那双惨白的手，隐隐在颤抖着。因为身躯的抖动而抖动，而且根本停不下来。有两条青筋更是清楚地浮现于手背上。
　　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他目光平静地望着枕边似血一般的同心扣，快死了吧......
　　“嘭！”。
　　一脚踹开房门，兰临笑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白色的帷幔被风吹得飘起，上面溅着一滩血迹，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以......尘。”他走近那张床榻，伸手撩起帷幔，突然有些害怕。如果以尘......
　　不，不会的！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看到床上那轻颤着的身躯时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又紧张起来。
　　“是体内的毒又发作了吗？”兰临笑俯身握住了他满是血污的手腕，强迫他把手移开，听到他微弱的喘息时便明白了一切。他凝视着颜以尘，心像被锤子重击了一样疼。
　　每日每夜，他都那么痛苦的......
　　“咳......咳，扶......扶我起来。”颜以尘的嘴角还是有血不断溢出，但是他的目光却异样的坚定。
　　“以尘，你听我的话，今天就别去了。”兰临笑低垂着头，声音比以往更温柔，只是颜以尘没有看见他眼中的泪光在闪动。
　　“不，我要去，咳咳......以后就没机会了。”颜以尘的目光移到了兰临笑的脸上，他轻颤着伸出手，触上了兰临笑的脸庞，“我快死了，你带我去吧。兰临笑，别哭，你哭的样子不好看。”
　　兰临笑咬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再扬起头时脸上挂满了温润的笑意。他一把捉住了颜以尘的手，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带你去。可是，你答应我，今天要听我的。”
　　“嗯。”颜以尘淡淡地道。
　　兰临笑艰涩地挤出一个笑容，俯身抱起颜以尘，“怎的那么轻？总是不会照顾自己么。”语气里带了些轻微的责备。
　　梳妆镜前，是颜以尘削瘦的身影。
　　“受不了的时候，就告诉我。”兰临笑看着镜中的他，有些恍惚。
　　“好。”颜以尘一动不动地坐在雕花椅上，任凭身后的兰临笑替他梳头。
　　如黑缎般顺滑的长发似瀑布一般飘散在颜以尘的脑后，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兰临笑左手握起一缕发丝，右手抓着一把象牙梳子，静静地梳过颜以尘耳边的长发。
　　“就算到死的那一刻，最想见到的人还是他吗？”那把梳子在兰临笑手中灵活地翻转，在颜以尘的发间快速穿梭，将他的墨发简单地绾了起来，只额前留下几绺散开的长发。衬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庞，清淡中却带了点俊秀。
　　“咳咳......只是......想看他成亲。”颜以尘又咳出了血，暗哑的声音里透出几分虚弱。
　　“你可知，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想要的。”兰临笑放下手中的象牙梳，走到了颜以尘的身前，掩去眼中所有的忧伤，如蔷薇花般妖冶地笑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是我对你不起。”
　　“你的确对不起我，所以，你必须给我坚强的活着。只有活着，你才能好好报答我啊。”该说对不起的，是他啊。他伸手抚过颜以尘脖子里如藤蔓一般的黑色细纹，轻声细语地道，“你就这般过去，颜以枫会看到这个的吧。”
　　“换黑色的衣服吧。”兰临笑的手指有些颤抖，可他还是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颜以尘轻颔首。
　　兰临笑转身走了出去。迎面遇上了勉遥，他停下脚步，转头对勉遥说：“他今日定是要去的，我怕他的身子撑不到那里。你也知道，他是不肯吃药的。勉遥，你把药碾碎放进他的粥里。”
　　“我知道了。”勉遥的眼神在兰临笑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地转身向灶房走去。
　　兰临笑替颜以尘拿了一件黑色的锦服，领口绣着金色的花边，宽大的衣摆上缀着几朵樱红色的兰花，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冰蚕丝所制。
　　兰临笑蹲下身，取出手帕，一脸专注地替颜以尘擦去手上以及衣服上残留的血迹。待他擦完，才替颜以尘换上了那件锦服。“勉遥去给你端粥了，喝完再去吧。”
　　颜以尘走到了窗前，眼神望向窗外的桃花林，睫毛微微地颤了一下。
　　“临笑，待这些桃花凋谢之时，我就会随它们一起枯萎。”
　　兰临笑垂下眼帘，眸子里有些晦暗。
　　*******
　　默延山庄。
　　早早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英雄、各大派的掌门、各大商号老板就赶来参加默延山庄新庄主的婚礼。喜堂内，张灯结彩，门上、窗上贴满了红色的“囍”字，到处可见鲜艳的红绸，喜庆的红烛，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众人落座，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过了很久，却迟迟不见颜以枫的影子。
　　此时，他却在书房里练字。
　　墨色在纸上浓郁地渲染开来，握笔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纸上落下一个小黑点。他皱起眉头，忧愁的眼睛里盛满了傲气。
　　“啪！”
　　终于，那支毛笔在他手里折断。
　　颜以枫凝视纸上的字良久，突然将手中的毛笔狠狠地甩了出去，黑色的墨汁尽数泼在了门框上，那枝毛笔亦摔落在门边。
　　“吱——”，推开书房的门，身着鲜红色新娘喜服的夜寐璃满怀忐忑地走了进来。
　　环视四周，地上都是一团团的废纸，桌脚边还躺着断了一截的毛笔。
　　“以枫，你在这里做什么？”夜寐璃望向他冰冷的褐色双眸，那里有她读不懂的愁。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想替他收拾那一团废纸。
　　“别动！”颜以枫情急之下抓了桌上一枚铜币就甩出去，正中夜寐璃的手背。她痛得缩回手，那团废纸再次掉落在地。夜寐璃抬眸看他，眼中写满了震惊，“以枫，你是不是后悔了？”
　　颜以枫站起身，目光闪烁了一下，将摊在桌上的那一张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到一边，冷冷地道：“没有。你怎么来了？”
　　夜寐璃移开目光，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怨恨。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冷声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夜寐璃，是即将成为你妻子的人。就算你心里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要表现得如此明显。”
　　顿了顿，又道：“现在是辰时，你现在去换衣服还来得及。”
　　“回去吧。”颜以枫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书房。
　　夜寐璃捏紧拳，指甲几乎快要陷进肉里。眸光流转间，是霸气。
　　她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谁挡了她的路，就只有死路一条。师傅是这样、师姐是这样，聚遥门的师兄弟是这样，谁都一样！
　　俯身捡起地上那团纸，将其慢慢展了开来：颜以尘。这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睛，那么的——碍眼！妖艳的笑浮现在唇边，哼，正如段倾城所说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