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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离去,无关痛痒的决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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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这突如其来的战争,即使是向来无干政事的隐族,也被急召到这朝堂之上。群英殿中全然没有了平时的肃穆,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帝位上的君王面色不豫,冷冷地看着如一锅蚂蚁般的大臣们。我同明非焰及星炼一同跨入大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看到隐族司祭们的到来,主上的面色愈加难看了。待我们站定,他锐利的目光便直直刺在我的身上:“月司祭。”
“臣在。”郑重地应了一声,恭手向主上行礼。
崇帝看我不卑不亢,冷哼了一声,道:“月司祭才刚接任两天,竟被蒙潼国公子看中,妄以两国和平与你交换,月司祭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我呼吸有些急促,却仍维持着恭谨的态度。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蒙潼为了开战的一个小小的伎俩而已。他们知道崇帝并不敢真的拿我去交换和平,治愈司祭十八年一历,未到期限,珈蓝不会重新认主,哪怕原主人死亡。若蒙潼得了珈蓝,想要他们归还?恐怕有这想法的人自己都会觉得滑稽。况且以我去换那所谓的和平,不过饮鸩止渴而已。
此时星炼竟出声为我辩解:“主上,想必您也看出这只不过是蒙潼人的花招,既得到一个开战的借口,又使您对月司祭心生嫌隙。主上万不可因此怪罪月司祭,否则就真中了蒙潼人的下怀了。”
我看看星炼的侧脸,少年的神情严肃而冷漠。我却心头微暖。
崇帝看似被说动,恨恨地剜了我一眼,又面向众大臣问道:“如今高离与我天佑交接之境,可是官界懿将军在驻守?”
“回主上,的确是官老将军驻扎在边境的靖远郡城。”一位面容苍毅的中年将军答道。这位将军我倒也认得,似乎与若姨是故交。“不过主上,蒙潼此番出动十万大军,皆是精锐,一路势不可当,加上高离不敢不借道与蒙潼,虽说官老将军乃不世出之良将,靖远郡也是十分坚固之要塞,可臣担心以靖远区区五千守军,恐怕撑不了几日...”
堂下嗡嗡的议论声又起。天佑三面环海,唯西南与小国高离接壤,西南边境好比就是天佑的大门。这些年天佑沉浸于虚假的和平当中,疏于防范国门,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谁也没想到蒙潼会出动十万大军远征,除了多年的苦心经营,恐怕也需要一个有魄力的决策者。天佑国土虽没有蒙潼广阔,物产却极为丰富。若让这十万大军在腹地放开了跑,怕真是一场劫难。天佑的常规军力虽然不少,可是常年军纪废驰,战斗力如何,还真是无法让人寄予厚望。
不过,还有我们隐族。
隐族与生俱来的灵力与古老的术法让我们成为普通军士的噩梦。破刃擅武,犹如尖刀,能直插敌军的心脏。治愈能够使用大范围的恢复性法术,令军队的战斗力直线上升。驭魂则擅长阵法,往往能营造多种幻境,迷惑人心。
看来,是到了隐族再次出世的时刻了。
此刻,中年将军接着道:“主上,蒙潼来势汹汹,望主上尽快点将前去迎战。多耽搁一分,就不知道要多流多少将士的血啊!”
崇帝那横肉堆积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话虽如此,不知道众卿认为,谁可担此重任呢?”
此刻便可明辩出文臣与武将的区别。武将们均跃跃欲试,文臣则畏畏缩缩。一位老将军出列道:“主上,自先帝仙逝以来,武将青黄不接,我们这些老家伙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看,还是丰显将军最为合适。”
谁知刚才那中年将军苦笑道:“不是丰显不愿为国效力,只是臣见过那蒙潼的聆风公子,自认不是敌手。这次听闻是那白靖亲征,以臣之见,唯有一人可与之匹敌。”
“谁?”崇帝皱眉。
“这可与他匹敌的,唯有无涯殿下。”
崇帝面色一冷,显然这不是他乐于听到的答案。丰显却似没有看出,兀自说了下去。“殿下虽是女子,威望也尚显不足,但在前些天几次平叛中能独挑大梁,将才已显。况我们这些老将,不少与殿下交好,若无涯殿下任主将,我们也可心服口服。”
堂下一下静了下来,似掉根针都能听见。朝堂之上最忌讳结党之事,如今丰将军竟敢直接亮出自己的底子,如何不让人惊愕?我却发现明非焰的嘴角有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莫非这丰将军,也是君易瑶的一着投石问路么?
中年的帝王面色铁青,转向我们三人:“三位司祭是何种态度?”
我看看明非焰,他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要开口,然后正色道:“回主上,我隐族一向各自为安,如今出战,无论主将是谁,自当全力辅佐,不会藏私。”
明非焰一句话便将隐族的立场撇了个干净——反正我们一向自己过,从不拉帮结派,主上您大可放心。就连无涯公主妄图慑服我们隐族,我们照样不冷不热,油盐不进。
崇帝面色稍微缓和。又商议了半晌,总算拿定主意。君易瑶人心所向,确是不二人选。又处理了半天粮草辎重等事,才算不紧不慢地商量完毕。我在下面听得心急,蒙潼大军可是早就开拔了,我们竟然还在这里准备再准备,军事废驰到如此地步,当真令人焦心。
总算散去,我们各自回到族中清点将要出战的族人。治愈近年人丁不旺,能出战的仅仅只有六百余人。不过这六百治愈族医师的加入,就能使军队的战斗力上升不只一个层次。
族内一片离别之声,父母也出来为我送行。看似相敬如宾,言语动作间却有着说不出的生分冷漠。母亲那与若姨相似的美丽面庞上,甚至还有一丝隐约的恶毒而尖利的笑。我不痛不痒地与他们道别。乐儿也挤在人群之中,怎么使劲也蹭不到我身边,只好扬起头看着我,一双大眼睛盈满泪水。我心头一叹,转过身不去看他,怕自己心软。这小小的男孩儿,怕是我这庄园里最后的牵念了吧。
微风拂柳,湖面上如同铺满了细碎的珍珠。我转身离开这居住了十八年的地方,带领着我的族人,赶向要与大军会师的地方。
不知为何,没有丝毫不舍。
我想,虽然我极力想成为若姨那样温宛的女子,虽然我长在这如水如画之地,可我始终,不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这世上一切事物之变,终有习惯的一天,我已经逐渐开始习惯离别与忘却。
就像被水滴穿的石,打磨很久,印痕也难以平复。记得太深,并不是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