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红莲》雪衣鸢尾

8、八、蓝瞳，历史无意的推动者

　　王室和隐族皆血统优良，多俊美男女，我早应该麻木了的…
　　君易瑶柔媚一笑，似是笑话我们的窘态。突然，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君易瑶伸手制止我们，自己出去，似与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接耳。片刻间便遣退那人，笑容已收敛，淡淡道：“探子来报，白靖已经出门，但是有所易容。”
　　容颜出众到轻易被人认出，不易容确实没法行动，我暗想。君易瑶接着道：“蓝妹妹，能否麻烦你暗中跟踪？”
　　“啊？我？”我一愣。
　　“是。”纯白色眼瞳望着我，有执着的信任。“非焰与星炼皆继任已久，虽说露面不多，恐怕也能轻易被人认出。只有蓝妹妹一向深居简出，容颜鲜少为人得知。白靖没有灵力，武技却是出众，我派去的探子都被他一一发觉并甩掉，恐怕此人灵觉非凡。治愈幻身术了得，就算被发现，也可伪装成普通隐族人。”
　　这不就是仗着我面生么？但现在也的确没有什么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不过心里还是有疑问：“易瑶，你说白靖易了容，那我怎么分辨得出他呢？”
　　君易瑶也愣了下。倒是星炼在一旁开口：“放心，我派小浅跟着你。驭魂的梦惑狸世上没有几人得知，何况小浅识心天赋卓绝，隔着十里也能闻出蒙潼人一根头发丝儿的味道。”
　　我不禁失笑。小浅倒是很听话地点点头，表示配合。
　　出了云梦楼，沐风一直亦步亦趋跟着我。君易瑶三人最多远远观望，根本没有办法帮我。我心里无奈，没想到司祭做了几天，神圣的事情一件没做，溜跑缀尾这类勾当倒是干了不少。
　　君易瑶远远给我指了白靖的方向。我暗暗施展幻身术，将身形隐去。人群熙攘，我努力蹭着墙边走，尽力避开与人碰撞，并寻找白靖的行踪。小浅在屋檐上跳来跳去，我努力跟上。突然，那一抹火红色停住在一排小摊的上方。我不禁疑惑，白靖堂堂一个王子，来这闹市是想要探察什么呢？
　　然后，一眼就望见那个人。
　　那小摊上琳琅满目，卖的只是随处可见的泥娃娃。泥土塑成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小人儿，色彩缤纷，皆是成对放着，格外可人。当初星炼和明非焰陪我逛这东市时我就曾见过，只是毕竟不好意思要这小女孩儿才喜欢的东西。那人驻足在那小摊子前，拿起一对娃娃，仿佛在细细端详。
　　突然，那人扭过头来，目光直直望着我隐藏的角落。我明明是用幻身术隐了身形，他却仿佛能够一眼看穿我。
　　轻袍缓袖，翩翩而立。一身青衫的男子，面容很是普通，眼神却发亮。那双纯黑的瞳，直直望着我的眼睛，似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有欣喜，也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如鹰一般，带着攫取的锐利。
　　我心中紧张，心知被发现了。没想到我苦修了十多年的灵力，竟然还是瞒不过白靖这超人的灵觉。尽量不发出声音，我向着人群稍微稀少的西街缓缓后退。如果必须发生冲突，还是尽可能避开普通人较好。
　　谁知白靖只是看了我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看那摊子上的娃娃。我一诧，莫非他没有发现我？我将刚才他那一瞥当做巧合，小浅的踪影已经消失，那么我一定没有认错人。我决定暂且继续观察。
　　他拿起一对恋人模样的娃娃。那一对做得很是精巧，男子身披战甲，腰配利剑，气宇轩昂，女子则正为他整理披风。鸾凤和谐，两人相依才能屹立不倒，分开来放便站不住。他似乎很感兴趣，同那小贩交涉，然后掏出钱袋，似是买下了。
　　我睁大眼睛。难道蒙潼的二公子暗中出使天佑的第一天，竟真的只是为买一对小小的泥娃娃？谁知我的惊讶还没结束，白靖又转过身来，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意，大步直向我走来。我看看我旁边还有两个摊子，不知他是不是又看上了摊子上的什么东西，心里只是反复念叨：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随即便看到那双纤长而有力的手，正捏着那只男娃娃。声线温润如微风，正是云梦楼中曾询问小二的那个声音：“送你，可爱的梁上小姐。”
　　梁…梁上…小姐…
　　完了，完了，果然是被发现了，还被当成梁上君子，如此丢脸。我抬起头看着那貌似温和却极具侵略性的眼，嘟哝道：“看来我的幻身术练得真是不到家。”
　　“不，已经很出神入化了。”微笑显现在他易容过后平平无奇的脸上。“只是这位淑女似乎不精于武艺，虽然身体轻盈，仍是有些脚步声的。若是一般高手，断然是发现不了的。只是不知姑娘在这闹市之中用出幻身术，是想暗中观察谁呢？”
　　我一脸防备地看着白靖：“我确是个梁上君，想借机偷些东西，你管的着？”
　　“是么…”轻松惬意的口吻。“那为什么，梁上小姐竟然会有这样出色的英灵保护着呢？”
　　刹那间，出手如电。
　　那一个瞬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周围的人被惊动，尖叫着奔跑四散。我怔怔地看着一截雪亮的剑尖自他袖中逸出，直刺向我的咽喉。心中的警报大作，身体的反应却完全跟不上。然后，天旋地转，我被一道劲风扫出，晕头转向地，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头一看，是沐风那清朗如月的容颜。

　　第一次接触到实体化的英灵，却没想到…这样温暖。
　　沐风因要护着我，只能单手对敌。白靖的武艺，即使是我这个外行也看得出端倪。堪与破刃司祭比肩的沐风，加上我这个拖油瓶，竟然左支右绌，毫无还手之力！
　　那柄锋利的袖中剑藏在他宽大的袖中，始终露出无匹的杀意。沐风带着我却依旧身形迅捷。他手中无剑，掌风却胜似最锐利的剑气，堪堪能御住白靖的剑锋。两个男子每次交锋，都如闪电激烈碰撞。烈风呼呼灌入我的耳中，不时响起的铿锵之声让我心头一阵震荡。
　　几乎没有什么花巧，却每式一出都是致人死命的招数。我看出沐风再护着我，绝对不是白靖之敌，凝声道：“沐风，放开我。”
　　“不行，他的目的是你。”男子冷冷地说。我焦急道：“你放开我才能专心应付他，我是治愈司祭，有的是自保的招数！”
　　而那清冷的黑瞳却只是注视着青衣的男子，丝毫不曾落在我身上。又是一声金戈之声，才听到他隐约的喘息：“放心，有我。”
　　我脑中嗡地一声。这战斗，这人声，似乎全都不存在了。只有那一句温柔而坚定的话语，无数遍地回响在我的脑海。
　　别怕，有我。
　　静默的少年拥紧我，向着水面上的那一点光亮奋力游去。嘴唇翕动，反反复复，只是说着那样一句话。
　　别怕，有我。
　　谪仙般俊逸的男子，目光冷峻，为了保护我而奋力对敌。声音微低，杂夹在烈风之中，听在我耳中却格外分明。
　　默痕，默痕，我不知道今后该怎样想起你。你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回忆，那样温暖而美好，被保护的记忆，如今，竟有另外一个人意外地闯入。
　　你当真…是要离我而去了么？

　　杀气突然消弭无踪。那青衣的男子突然停下手来，望着怔怔的我，淡淡一笑道：“好个英灵。不过当你保护她的时候，她，却在想着另外一个人呢…”
　　“这些与你无干。”淡淡的声音，凛冽。
　　漆黑的瞳，望了我最后一眼，带着莫名的笑意：“我作为使者，已经闹出太大动静了。今日就此道别，梁上小姐。不过，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这个见面礼，还望你能收下。”
　　劲风一闪，沐风已经接住了什么东西。单手握着，是那个男性的泥人偶。
　　“我不要。”我轻轻地回答，并不接那个小小的娃娃。
　　“那你就等下次，当面还给我吧！”白靖一笑，拂袖离去，只有那最后的一句话还在我耳边回荡。“你逃不掉的。蓝瞳，英灵，治愈族的司祭，蓝、月、汐！”
　　人影消失。耳边传来匆忙的人声，似有人赶到，匆忙询问我的状况。我却无法作答。

　　第二日，蒙潼向天佑提出要求，请以治愈族司祭与蒙潼二王子联姻，以护两国和平。举国震惊。
　　同日，崇帝盛怒，断然拒绝蒙潼的要求。
　　数日后，蒙潼使节返回。随即，递下战书，大军自两国交界之境，开始进犯天佑。
　　三隐族请战，崇帝应允。君易瑶作为一员大将亲征，将有些颓丧的士气略略带回。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竟意外成为这一场战争的导火索。直至蒙潼使节归国，我也没有再见到那个看似温宛实则如鹰般锐利的男子。那个小小的人偶，也就一直被我丢弃在书房的一角，再未移动过。
　　直至，很久之后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