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红莲》雪衣鸢尾

2、二、英灵，风之始

　　结束了祭礼，若姨便成为一个无法使用高级术法的普通祭祀。回到我的沁水居之后，她叮嘱我先与英灵熟悉，便声言不再打扰我，匆匆离去。我觉得疑惑，却无法多说什么。
　　总觉得，若姨将珈蓝传与我之后，那不琢而成的美丽便失去了一丝生气。那双美眸之中蕴含的复杂，也是我不再看的懂的了。
　　沁水居是我自小居住之所，是宠爱我的若姨专为我所设。她知道我不爱为生人打扰，因此将我居所设在庄园偏僻一角。治愈今年人丁越发稀少，到我这一辈也不过区区几个姐妹兄弟。世代居住的馨水庄园也是住的稀稀拉拉。我在这里偏安一隅，倒也是清净。
　　英灵一直缓缓跟着我，此刻打量一下我的小居，未做什么评论。我心知他在等我的回答。理了下思绪，坐在床沿，活动一下适才跪得酸麻的小腿。他惊讶于我的不拘束，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着我。那清朗如月的面容让我竟不敢多看一眼，仿佛视线于他也是种亵渎。
　　这样容颜绝世的男子，竟会英年早逝，并成为我的英灵。世间之事，有时也太过讽刺。
　　“我叫蓝月汐，珈蓝之主。而你，是珈蓝唤来保护我的英灵。英灵则是这世上存在过的杰出之魂。”
　　缓缓为他解释前因，他渐渐有了悟的神情。我有点口干舌燥，停下缓缓。他若有所思道：“那么，我被唤出的目的…就是保护你？”他淡然的目光逡巡于我身上。“只是，你知我会不会…在意你的死活？”
　　我微僵。看来是个不会在意不相干人的性命的男子啊。
　　风华绝世，竟然…如此清心冷情。
　　我不以为意，直直望进那清冷的眸子：“珈蓝不会召唤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英灵。英灵护主，也需要主人付出相应的代价。每一个英灵都不会是无欲无求之人！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他一怔，仿佛被我话语所慑，正中要害。我淡然一笑。即使是谪仙一样的男子，终究也是有放不下的东西呵…可是笑意还未扩大，便看到同样淡然的微笑自他唇边泛起。
　　“我要的东西，是你这个小丫头给不起的。”
　　黑眸那一瞬有些许黯淡，嘴角的翘起却似不在诉说着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我咬咬下唇：“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给不给得起？既然珈蓝选你做我的英灵，就注定你的愿望不会是我做不到的事情！”
　　他迟疑之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清冷的哀伤之感并未随着那一笑散去。黑色的瞳，笑意未曾进驻，却有无尽绝望，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
　　“那好，我告诉你…我要这世间欢乐安详，我要每个人都幸福安康永不受伤，我要和平永在，连绵战火绝不再起。你告诉我，你能否做到？”
　　“你，能否？”
　　在他漆黑的瞳中，我看到，我的笑容。
　　他逝去之前，可能也是一世英主吧？
　　或许他这样的人，终究不是我这样深居闺阁的少女能懂的。
　　可是，我为何不能？
　　我该如何对他诉说，梦境里那将天边云霞也染成暗红的人间炼狱？我如何告诉他，那缁衣女子的决绝与悲伤，每次都令我感同身受？
　　我古井无波的十八年岁月，从未有过任何愿望。从小被困在庄园角落我小小的天地中，只因我天生灵力卓绝，被当成珍宝呵护。
　　族内没有人不喜欢对任何人都温柔似水的若姨。而在若姨关怀下长大的我，几乎与她如出一辙。
　　我什么都拥有。锦衣玉食，万千宠爱。我不明白我还需要什么，直至那幕惨烈的战场执着闯入我的梦中。
　　有了愿望，就去实现。即使那不是出自于我，又…何妨？
　　“永绝战火。永绝…战火…”几个字轻轻在我唇齿跃动。清晰看见他止住笑容，眉宇间有些许讶异。“我以珈蓝起誓，月汐之愿，与你相同。有生之年，必为此愿全力以赴！”
　　那一瞬，仿佛定格。
　　他直直看着我，丝毫不掩意外之色。我告诉过他珈蓝对于治愈的重要，因此，他懂得，这是极重的誓。
　　揉了揉快要打结的眉，终于有丝无奈：“居然是个倔强的丫头…蓝…月汐，是么？”
　　“是。”很好。我露出微笑。这算是对我初步的认可吧。“那么，你的名字？”
　　“黎……沐风。”
　　沐风？沐春风……还是沐秋风？
　　任何人看到他时最先注意的必是他那绝世容颜，却也很难忽略掉他清冷的气质。可如今他时我的英灵，受珈蓝所束，不能离开我五丈之内。那岂不意味着我以后要与他朝…夕…相…处…
　　天呐，我不会因为长期沐浴萧瑟秋风而神速衰老吧？
　　气氛奇怪地变得尴尬。我脸颊发热，不知说些什么。沐风见我无话，舒展一下身体，斜倚在我床柱边。从背后看去，才发现他长发莹润似墨，直至腰际，并未用任何物事束起。白衣胜雪，衣袂翩然。
　　好在咚咚的敲门声及时解救了我的尴尬。我这里鲜少有生人拜访，听着那活泼灵动的叩门声，我便猜到来人是谁。
　　“乐儿来了…”起身走向门边，边向黎沐风解释。“蓝都乐，我的堂弟，是我二叔所出独生子。”
　　他点点头表示明了。
　　乐儿刚满十岁，一向活泼。尽管园子里并没有几个同龄的伙伴，他却总能自得其乐，不亦乐乎，倒是应了他的名字。这小家伙，没事就喜欢往我这里跑。
　　此刻我一见他粉嘟嘟的小脸，竟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那嫩白的小脸上此刻灰一块黑一块，简直成了小花猫。乐儿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妥，见我开门就嘟起小嘴：“汐姐姐，我刚听到你在说话，是不是你的英灵？”
　　我轻轻拽过乐儿，在床沿坐下，让他窝近我的怀里，取出块帕子轻轻擦拭乐儿脸上的污渍。乐儿灵动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显然是想寻到英灵的蛛丝马迹。我轻笑道：“乐儿，别费劲了，除了司祭本人，普通人是看不到非战斗状态的英灵的。”
　　其实若我通过灵力，让沐风暂时实体化，别人也是看得到他的。只是此刻的我竟有私心，只觉得这样最好。
　　看着手下回复白净的小脸，我放下帕子，捏捏他圆鼓鼓的脸颊：“你又跑去哪儿玩泥巴了？二叔好歹也是咱们治愈一族四大副掌事之一，怎么生了你这个安静不下来的小花猫出来！”
　　乐儿在我怀里蹭蹭，似乎颇为享受：“本来汐姐姐人缘就好，乐儿只能多往这里跑，汐姐姐才能多看我两眼。谁知现在又跑出个讨厌的英灵跟我抢汐姐姐，害的我说句悄悄话都不成！”
　　眼角余光看见沐风背影微微一僵。
　　秋风飒飒吹过…都是死过的人了，不必跟小孩子多计较吧…
　　乐儿见我走神，不满地在我眼前挥舞白嫩的小手：“汐姐姐，别理那个臭英灵啦！乐儿不是去玩泥巴了，是父亲让我传话，说请姐姐到汇英阁一趟。乐儿路上赶得急，摔了一跤。”
　　回神，回神，那样美丽的男子不能多看，会被魇到。回味过来，连忙问乐儿：“乐儿没有摔到吧？我刚刚参加完祭礼，这会又有什么要紧的事了？”
　　小男孩儿自我膝上跳下，伸胳膊蹬腿表示健康：“乐儿没事。乐儿也不知道父亲找姐姐有什么事。汐姐姐还是快些去吧，省的父亲总骂乐儿办事不力！”
　　暗笑这小鬼倒是挺精明。早早结束与乐儿的交谈，起身准备前往汇英阁。
　　沐风静静立于我身后。他的来历与身手，我还未问，他也不主动说。不过没关系。岁月静长，我想我们相处的日子想必很久，我有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