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有天意》城儿

3、那时你我都纯良3

　　如果说在残酷的现实中，会出现对自己的亲骨肉刚遭受了毒打而且现在还在医院里面护理时就破口大骂、毫无同情心的可怕生物，那么一定在中国。
　　传统又淳朴的农村家庭，并且只有母亲一人承担家庭重责的单亲家庭，每次儿子出事，总是先责骂自己的孩子不懂事、不上进，无论那事故的原因是不是自己儿子主动挑衅的…
　　许漫从走廊的开水房打了一杯热水回休息室的时候，在门边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一个三四十左右的妇人，带着菜市场菜农的标准混搭衣服，腰间一个挎包装着横七竖八的钞票，正一边点着床上受伤的少年，一边数落：
　　“你这个臭小子，不好好学习，成天就知道打架闹事！老娘每天起早贪黑的为了什么，你竟然这么不懂事…”
　　这个人怎么这样，明明不是他的错啊…
　　“咚！”的一声，水杯被重重的放在一边的柜子上，水花四溅，沾在衣服上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身上，很烫，但是许漫顾不上，她对着那个眼睛有鱼尾纹的妇人大声说：“不是他的错，你干嘛这样怪他！”
　　病房里本来就安静，隔壁座位上的病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娟姨诧异的转过来，看着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女生，一时有些诧异，反应了三秒钟之后，才肯定对方是跟自己说话，这下却又更诧异了：
　　“你是谁？”
　　“她、她是我母亲…”，病人在一旁弱弱的回答，可是在场的人根本忽略掉了。
　　“我是他女朋友！”，许漫说得理直气壮，“你是他养母吧？”，除了养母，许漫那个贫瘠的字典实在无法想象出谁能这么凶狠的对待一个刚饱受摧残的小孩。（摧残也是因为她词汇量贫瘠才这么想。）
　　“女、女朋友？！”，娟姨睁大了眼睛，她觉得今天的空气闷热，快喘不过气来，这当头的打击也来得太快了，不过淳朴的本性使得她只有把满腔的疑问和愤怒发泄在自己儿子身上，“好你个臭小子，你才多点大，就学人家交女朋友！看我不打死你！”，说完就朝符一生揍了下去，怎么疼怎么揍。
　　符一生一面躲闪，一面委屈的直想崩溃。
　　“妈，不是啦，不是这样的。”
　　无赖病人的呻吟总是被无视之。
　　许漫见这一幕更急了，“喂，你这个女人，你打他干嘛啊？”
　　娟姨被她这么一问楞了一下，下一秒更是狠劲儿的巴掌打在儿子身上，“不是？！不是那你的伤是哪里来的，学别人泡妞！好的不学坏的偏学，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符一生无赖，只有躲的份儿，那样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喂！喂！”，许漫想过去拉住那个妇女，可是却被她倒过来的手肘掀在了地上，掌心擦破了皮，血迹马上浸出殷红的血，这下子娟姨才停止了动作，眼见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摔一跤就破了皮，不知道会不会找她付医药费，赶紧上来抓住许漫的胳膊把她扶起来，“呀，小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没摔着吧？”
　　许漫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正色说道：“他是为了我才打架的，你要骂就骂我，别骂他！”
　　她是因为心里内疚才这样做，真是不明白明明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跟仇人似的。
　　娟姨内心的小火苗又蹭蹭的往上冒，一道凌厉萧飒的眼神转过许漫看向了那边的符一生。
　　符一生苦着脸，欲哭无泪。
　　许漫见她想发作又忍着的样子很是好笑，一时间作弄的心思又出来了，她微笑着凑到娟姨的耳旁柔声说：“阿姨，我不仅是他的女朋友，我还怀上了他的骨肉了…”
　　骨肉！
　　怀上了！
　　娟姨二话未说，晕倒在地。
　　“妈！”，病房里瞬间传来哭天抢地的哭喊，响彻云霄。

　　直到下午五点娟姨都还没有醒来，医生说她血压低，受了过度刺激，醒来的时间比一般人要长一些，许漫和符一生在病房里守着她等她醒来，夕阳的余晖从窗台上洒进来，亮亮的黄黄的摩擦着地板。
　　许漫很无语，本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对方这么经不住惊吓，现在倒好，还要为她叫一间单独病房。不过那个小子倒是很孝顺的，一直守在病床边盯着。许漫跟他说话，他也爱理不理的。
　　“喂？话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或许心里真的是有点愧疚，许漫忍不住主动搭讪道。
　　符一生看着娟姨，并未回头，也不理睬她。
　　“喂？清辉鼎鼎大名的校花在跟你搭讪你都不理？”，许漫难得耐着性子好好的跟一个陌生男生讲话。
　　可是符一生还是无动于衷。
　　“喂！你再不说话我揍你噢！”，许漫终于火了，径直来到符一生面前，双手插在腰上恶狠狠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其实当时符一生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对她那原本的清纯女神的敬仰一下子崩溃彻底，他张了张嘴，差点把‘母夜叉’三个字冒出来，可是说出口的却是：“我姓符一生…”
　　病房里的时间顿时停顿了三秒。
　　许漫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幸福一生！我问你姓什么，你说你幸福一生，真是笨死了…”
　　符一生不看他，脸上流露出呆滞的神色，这种反应他早就预料到了，从小到大，每个听到的人都这样。
　　这种冷幽默，他早就习惯了。
　　以至于看见许漫这样，他也懒得解释太多。
　　娟姨这时缓缓的睁开眼来，符一生立马扑过去握住她的手，“妈！妈，你醒了，没事吧？”
　　娟姨看清楚儿子的脸之后却狠狠的甩掉他的手，眼里擒满了潮湿的雾气，“走开！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符一生顿时失落万千，“妈，她瞎说的，不是真的，你相信我啊。”
　　“你爸爸生前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是不是？！”，娟姨看着天花板，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流，“他让你好好学习！上进！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
　　“妈…”，符一生紧紧咬着下嘴唇，祈求般的眼神看着许漫：“你解释一下啊！”
　　许漫咧了咧嘴，小声的道歉：“对不起啊！阿姨，我…”，话未说完，被娟姨生生的打断。
　　“丫头！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许漫一愣，接着下意识的回答到：“我母亲去世了，只有父亲，叫许天华…”
　　“许天华？！镇、镇、镇长…”，娟姨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许漫，从头到脚，她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忽然一把抓住自己儿子的手腕，紧紧的，像是遭遇了更大刺激般，又一次晕了过去。
　　“妈！”，符一生的哭喊再次呼天抢地。
　　“喂？喂！”，许漫小心翼翼的轻拍符一生的肩膀，“她这次晕倒可不怪我啊，我要回家了噢，你自己照顾她吧？”
　　符一生抽回自己的肩膀，似乎不想让她碰到，“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会明白我们这种平凡家庭的感情。”
　　许漫再次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浑身震动了一下，半晌，她收回手，默然的离开。
　　符一生的话却像一个石子一下子惊动了平静的湖面，在许漫的心里惊动了层层涟漪。
　　她的确不明白，为什么娟姨那么打骂符一生，他仍然可以对她那么好。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呢…
　　这晚，出国留学回来的表哥施然来家里做客，晚饭后，陪着许漫在院子里聊天，许漫坐在自己的吊床上怔怔然的望着星空，夜色幕漆黑如墨，她却一直想着傍晚在医院里符一生的那句话，“施然表哥，你说什么是亲情？”
　　这个问题足够无厘头，不过还好施然从小就习惯这个妹妹天马行空的思维，他抬头看了看二楼书房的灯光，舅舅肯定还在那里面忙，他们父女两的恩怨他从小就有听闻，姑姑的死一直是他们父女两的鸿沟，多年来一直无法逾越。
　　想到这里，竟有些同情的心理滋生。
　　“漫漫，来做一个实验，然后我再告诉你。”，施然微笑着说：“比如你现在是一个演员，你扮演一个乖顺的女儿，看到工作后回家的父亲一身疲惫，你端了碗茶递过去，怎么跟父亲打招呼？”
　　许漫眨了眨眼，撅着嘴想了半晌，开口说：“爸，喝茶！”
　　施然轻笑着摇了摇头。
　　许漫挠头想想，于是站起来，做了一个端茶的动作递过去，“爸！请喝茶！”
　　施然仍然摇头。
　　许漫泄气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故意刁难我对不对？”
　　“呵呵，我怎么会刁难你，你再想想…”，施然试着开导她。
　　许漫垂着头，蹬了蹬脚，站起来，做了一个端茶的动作：“父亲，请喝茶！”
　　不知是不是她的动作太蹩脚，还是脸上贴了字条，施然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漫漫，你…呵呵…不行啊，你太凶了。”
　　许漫抬起了眉头，一时愣住。
　　施然见她不说话，止住笑容，好心的说：“亲情是最自然的最放松的一种感情，是心灵的归属，你的表情应该是平和的，柔的，像这样，”，表哥温和的看着许漫，“就像现在我和你之间的这样，懂吗？”
　　许漫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施然叹了口气，“亲情是带着爱的期待，父母总是把一生最美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孩子，包括自己的愿望，就像当初姑姑希望你一生都过得快乐、浪漫，所以给你取名叫漫；而且，我听姑父说，正在安排你出国的手续，在国外，你能受到最好的教育…”
　　“出国？！”
　　许漫猛的站起来，“为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