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二十一章 ...
-
“台儿庄血战，我们一整个团，一千多号人，最后只剩下了三十九个……团座战死了，营长也战死了……剩下我这个连长，是活着的人里军衔最高的。这还是因为我负了伤被送到后方去。”因为醉，因为哭，君老爷子说起这些满脸涕泪。
“战役结束了，我们师整编，八月份，薛岳将军路过我驻防的地方，特地来找我，他拉着我的手说：以衡啊，我接下来要跟鬼子大干一场，你去不去？”
“我那时候就这样……”君老爷子醉醺醺，猛地一站而起，啪地做了一个标准的立正，原本苍老的身躯此时猛地伟岸如山，“我大声说：去！谁不去谁是孙子！”
展昭听得热血沸腾，大声叫好：“好！说得好！谁不去谁是孙子！！”
“谁不去谁是孙子！！”君老爷子又兴高采烈地大吼一声，抹了一把脸，又坐下拿起海碗喝了一口，继续道，“薛岳将军就跟我们师座把我要走了。我跟着他一路血战，后来到了十月，突然发现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万家岭，万家岭大捷，你知道吗？”他直勾勾地盯着展昭。
展昭愣了一下，微微颔首：“知道。薛将军以少胜多，在万家岭率领几乎全歼日军106师团。”
君老爷子欣慰地点点头：“是！就是这个！”他自豪地拍着胸脯，拍得腾腾响，“我告诉你小子，我这一辈子活得值！三个大捷，台儿庄血战、万家岭血战、平型关大捷，三个大捷我参加了两个！几个人有我这样的机会啊？”
他自豪地笑着，喝一大口酒，又继续往下说：“薛将军将我提升为营长，我的营被他命名为虎仔营。薛将军说：外面人都叫我老虎仔，你打仗比我猛，你的营就叫虎仔营。打仗的时候，我就领着我的虎仔们冲在最前面……日本鬼子被我们杀的是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他说到这里，忽然怔忡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黯然良久，终于叹道：“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那时候，日军有一支联队几次想要冲击我们驻守的阵地，都失败了。结果他们的少佐急了，给几个士兵身上绑上炸药包，拿枪逼着他们往我们这里冲。”
“我当时在望远镜里看到，其中一个年级很小，看起来也才十四五岁的样子，还满脸稚气。吓得哇哇哭，挣扎着说什么也不肯绑上炸药包。结果那个少佐就命令其他人按住他，给他强行绑上了，点燃导火索，把他扔到了阵地上。”
“那孩子吓坏了，大哭大喊着想跑回去，可他一往回跑，少佐就命令士兵就向他开枪，他就只好回过头往我们这里跑，一边跑一边哭着拼命扯身上的炸药包。没想到那炸药包真让他给扯脱了，可刚一落地就炸开了。”
“那一战打得很惨烈。战后打扫战场的时候，卫生员发现那孩子竟然还活着，只是手脚都炸没了，身上也都是伤，奄奄一息的。我让卫生员给他包扎了一下，还叫来了军医。军医当时看了就摇头，说：不行了。伤得太重，救不了了！”
“那时候受伤的人实在太多了，军医、卫生员都忙不过来，我也知道这孩子没指望了。就让卫生员去照顾其他的伤员。我打来一盆水，给他擦脸，擦身子，算是最后送他一程。他一直迷迷糊糊的、反反复复好像在叫着什么人。我问随军翻译：他喊什么呢？翻译说：他在叫妈妈。”
“说实话，当时我心里就是一酸。也许他手上也有很多中国人的血，可是这一刻，他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君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就开始在想，究竟是谁造成了这一切？为什么几个人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地发动一场这样惨烈的战争？而这场战争里，那些像这个孩子一样的人，最终得到的又是什么？”
展昭怔怔地听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全身一凛，若有所思……
“我那时候就在这孩子身边守了一夜，一夜都在想这个问题。到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他忽然醒了，看着我，眼泪就流下来了，动着唇好像想说什么，可没等我凑近听，他就咽了气……”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这孩子的脸，可也始终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君老爷子流着泪，微微摇首慨叹道，“万家岭打完了，我带去的三十八个弟兄，只回来了十三个……”说话间，老泪纵横。
“万家岭大捷之后，我被提升为团长，我们团被委员长亲自命名为猛虎团。弟兄是一批一批地换，到最后日本人投降的时候，当初那三十九个人里，就只剩下我一个……”君老爷子说不下去了，摇着头连连摆手，泣不成声，“不说了、不说了！太惨、太惨了……”
展昭默默地握住君老爷子的手，双眼含泪。
“可是我不后悔！”君老爷子吸着泪，抬头看展昭，“我不后悔！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去打这个仗，就会有更多的中国人被杀死！我们杀敌，跟日本人不一样。我们是在保卫我们的国土，我们的国民！”
展昭咬牙不语，拿起酒碗，狠狠喝了一大口。
那天，他喝醉了。他听君老爷子说起当初抗日的往事，然后两人一碗接一碗地痛饮，然后跟君老爷子肩膀搂着肩膀放声高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最后他醉醺醺地拉着君不悔的手，一下一下点着他的鼻子，点不准，几次差点戳进君不悔的眼睛里：“我……我跟你说：我不回去了！你把我、把我送过去……送过去……”
“我去抗日！！我跟你们去抗日！！！！！！”
“我……我……要保护张自忠将军，我保护他！我不让他死！我死了都不准他死！！我替他砍死那帮小日本儿！我替他血染沙场！！”
“我还要去找、我去找杨靖宇将军……我去找他……我跟他一起抗日！一起杀鬼子！！吃树皮、吃草根、吃棉花……我跟他一起！！不！！我吃棉花！！他吃馒头，雪白雪白的大馒头！！”
君清如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半扶半拽着拖进房间里，展昭嘴里还在醉醺醺地念叨：“我要去抗日，我要去抗日……”
“好好好，我们去抗日、去抗日。”
“现在就去……”
“好好好，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我一掌拍死他们！我拿巨阙戳死他们！我要杀他个血流成河！！片甲不留！！”
“行行行，不留不留！”
“我还要#@￥@￥……”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