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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孤寂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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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梧和老许两人推着单车走在工业园内的柏油路面上。一忽儿的功夫,刚才那场大雨早已销声匿迹。路面上覆盖着不少法国桐叶子,身穿红底黄条的环卫工推着三轮费力地铲着。这一段厂区以及附近方圆一带,都遍植着这种参天的桐树。这股熟悉的味道对于许梧来说颇为受用,只见他仰着头极尽夸张地嗅了几口。
老许咧开嘴笑了一阵,拨了几下车铃:“小许,身子没事了吧?”
“哪会有事,精神得很。”许梧仍旧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
“老哥有个事儿一直想跟你说。”
许梧缓下了速度,瞧着老许愣道:“什么事?”
“你工作也有段日子了,都二十好几的人,是该找个女朋友了吧?你看季婷这姑娘怎样?”
许梧揉了下鼻子,掏出最后余下的一支烟。揉鼻子这一动作,许梧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时养成的,就像他记不起当初是谁递给他第一支烟。很多时候,许梧选择性地不去回忆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往事。他总认为人生应当保留的状态只允许存在一个,那就是“明天”。虽然“明天”对他来说仍是个未知数。
许梧停下揉鼻的动作,朝着空旷的柏油路面吐出一口浓痰。
“嘿嘿,老哥你怕我寂寞啊!我每晚都挺忙的.”
“傻小子,严肃点儿,老哥跟你说正经的,差不多年龄找个媳妇了,这个找媳妇啊,实惠些的就好。娶个花瓶犯不着,你说是不?”
“还没想过娶媳妇的事儿,这么早跑围城里干嘛?哎对了老哥,单位里这么多年轻姑娘,为何你单单提起季婷?”
老许坏笑了一下:“那傻姑娘对你有意思,大家都心中有数。你也别装傻了,你看那姑娘隔三岔五常常多给你一只棒冰,连顾明德都没这般待遇。农村出来的姑娘,不比城里姑娘那般娇贵。再说,她一大学生,难不成还配不上你了?”
“哪有嘛,冷饮明摆着我是用抢的。像我这般脸皮厚的岂是会放着便宜不占?”
“那你就去占嘛,大便宜不占尽占些小便宜,真没出息。”
老许望着远处迷蒙的天空,接着说:“看你是自家兄弟,老哥我就透露些秘密给你。老哥可是有一门本事的。”
“什么本事?”许梧果真着了道儿,一脸疑惑得盯着老许。
“想知道秘密是吧,先拿只烟来。”
“真抽光了,刚才最后一支,烟盒都扔了。”许梧按耐不住满心的疑窦,无赖般地将自行车横挡住老许的去路。
老许借势要用车去撞许梧,许梧一个激灵溜过。老许贼笑着说:“小子听着点啊,可别告诉别人。你老哥可是练过的,随便哪个姑娘只要被我看上一眼,我就能立马分辨出来。季婷还是个雏儿!”
许梧眼睛发亮了,连连惊叫“哇哇”。
“怎么,你不信?这个岁数的女娃儿,像季婷这样的可不多啊,你好好把握吧。咱们单位里,季婷可是寥寥。”
许梧沉默了足有数秒,用手搔着后脑勺猥琐得望着老许,央求他将这门“技术”传授给他。还许下诺,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老许的授业之恩。
“得了吧,尽吹嘘。你倒是做牛做马给我看看啊!不是老哥不教你,我怕我教会了你,会使得你的爱情观彻底发生颠覆性的改变。小许,现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比老哥年轻那会儿,自己看着办吧,这姑娘不赖的。”
一抹夕阳的余晖落下,将许梧瘦削的影子拉的老长。他感到一股悲不可截的寂寞自心底深处蹿腾出来。老许做着各种搞怪的表情看着他,他也似乎没有觉察。
缓行至十字街口,老许便和他道别。寒暄了几句短长后,许梧跨上他那辆“捷特安”山寨自行车飞速地奔向前方。他需要清醒,他坚定地认为使人清醒的最佳良剂便是香烟。所以他目前急需要来上一支,来抚慰他有如女人例假般的心情。
许梧这辈子常诩自己“旧式文人身体,现代流氓心理”。自小身体的单薄以及病恹的精神状态,将他那如同洪荒野兽般汹涌袭来的孤寂感堆砌成了满腔的自卑以及孤僻。身体的孱弱,这更令他为之寂寞。上学那会儿,“穷酸”这一绰号便在校园内不胫而走,整个系的男女生都知道有那么一个上古时侥幸遗留下的古代人。自卑需要用种种行为去掩饰,孤独也需要找到合适的宣泄口。许梧深知这一点,所以学生时代的许梧又常自封自己为诗人。通常他写的都是七律,抑或各种古典词牌。一手并不高明的书法常常出现在一个个宿舍的墙壁上被抹了又留,为别人而做的情诗也一天天的与日俱增。为此许梧常常臆想自己某一天能将自己的情诗收集起来了出版,虽然自己仅仅只是个为别人做嫁衣的裁缝。
乐衷于此的许梧也免不了沾上种种旧式文人的恶习。抽烟,酗酒,偶尔假借酒醉后和姑娘们调情。尚还年幼时的他坚信凭着自己这股子骚味和满身的“穷酸气”必定能泡上一群与众不同百里挑一的文艺姑娘们,可他却也不一而足。一个初中时的学长发现了他身体内潜藏着的这种苦闷后,便提议让他去文学社。学长调侃,“能够淫得一手好湿的男人,在学校里通常都会成为姑娘们追心捧月的对象。”许梧当时差点没跪下来向学长致以最崇敬的谢意。学长临走时扔下了句:记住,只有装逼装得深沉,才能让姑娘们眼中满含泪水。
骚动期的许梧开始蠢蠢欲动。平时虽然不太爱计较衣着却能终日“整洁”的他居然让下铺兄弟猪头皮网购了不少行头。猪头皮看着米黄色的床单(原本是雪白的)上搁着的那双红色复古板鞋,叹气说:“咋一好好的人儿成骚货了,这种鞋你也敢买,我倒要看你明天穿着去嗅姑娘。你自个儿看吧,刺不刺眼?活脱脱就像是一滩处女的鲜血!”
许梧戴上一副黑色墨镜,盯着猪头皮。“哥们镜片上有没有反光?”
猪头皮同许梧不同,他自封自己为“肾斗士”。终日乐衷于研究爱情文艺动作片的他,自然是不屑于许梧这几日来的种种反常行为的。
许梧抹了点大嘴的啫喱膏,刚准备柔情款款地向他朗诵一首新作时,猪头皮连连摆手道:“哥们上火,尔等速速回避之。”
这时蜷在靠窗角落里打电话的大嘴发话了:“穷酸,我正纳闷呢,怎么这些天啫喱膏用得这么快,原来是你用了!”
大嘴是公认的花痴兼骚货,也是众人艳羡的对象之一。猪头皮称他极度破坏有限资源,还给他封了个“母猪终结者”的美誉。许梧对于这一现象,还亲自改了苏小妹的诗题在大嘴床边的墙面上:去年一滴哈喇子,至今未到嘴唇边。向来观察仔细作风严谨的猪头皮,同时还给出了大嘴为何从新生时代穿白内裤转变为现在红内裤的有力证据。据猪头皮透露,大嘴现在穿的仍旧是白色内裤,之所以会变成红色,是因为到处沾满了处女的鲜血。
许梧忍受不了猪头皮的眉飞色舞,夹着一叠自己创作的新作便去了文学社。入社的经过很简单,社长是个高他一级的矮个子男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接过许梧的稿纸翻阅。满脸微笑的矮个男在自荐信上签下了名。他很满意许梧的诗作,表示自己代表社团热忱地欢迎注入他这滴新鲜的血液。
许梧的写作欲望一天天疯长,猪头皮老是唉声叹气,声称自己生不逢时,夹在这帮子人渣中难免英雄气短。大嘴也对他冷言讥讽,感叹自己终究是要成为“尚能饭否”的老将廉颇。
许梧大有一股敢为天下先的势头。班里被称之“类人猿”的女生听说许梧写得一手好诗,便央求他代为写几首藏头诗,将自己和男朋友的姓名藏在诗中。许梧听罢不禁倒抽了口冷气,心里想:这年头,果真如猪头皮所说,母猪终结者不少啊!
猪头皮听说许梧要为类人猿写藏头诗后,当着众人的面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借许梧笔记本看电影。他对众人是这样解释的:我们宿舍已经出了个母猪终结者,坚决抵制下一号的诞生。他说许梧这是侮辱他硬盘里40G的资源,他绝对不能允许他的女神被许梧丝毫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