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请让我再看一眼》萧子吟

13、男生面女生面

　　阳光洒得斑斑点点，几抹稀疏的树荫下，三两头发花白的老人围着张小桌子下着象棋。空气显得很湿漉，十月的S城，早间透着一股淡淡的闲散。季婷目视着身边驶过的环卫车，轻声说：“以后儿得改改，别老是说话这么冲！她那脾气你又不是没领教过，去招惹她干嘛呀？我们大家伙儿平时躲着都还来不及。”
　　许梧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季婷笑道：“我这哪算是说话冲啊，她那是讨骂。我真替她男人不值，居然会找这种女人做女朋友，上辈子欠她的啊，这辈子还要受她那种气！”
　　“好了好了，我们不去说她了。你脸还疼吗？她可真够狠的，我在厕所里都听到声音了。对了，你怎么一大清早地跑市里来了？”
　　许梧摸了摸鼓起的脸颊，“不疼，一点也不碍事儿。我打算给我妈买本围棋棋谱，可来得太早了，书店都还没开门。就顺带来看看你了，上次辞职都没跟你说下，真不好意思！”
　　季婷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许梧道：“擦下吧，这湿巾挺清凉的。快点敷下，瞧你脸都肿了。最近这段时间在家里还好吗？工作的事儿有没有着落了？”
　　许梧接过纸巾，愣愣地看着季婷不语。季婷脸上瞬间绯红一片，害羞道：“你干嘛呀，我脸上长花了吗？”
　　一阵轻风拂过，将季婷披散着的长发吹起。站在林荫里的季婷，脸上笼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显得异常娇丽。许梧晃过神来，笑道：“愁靥半藏堆鬓下，娇容轻掩坠丝间。啧啧，好一副早秋佳人图。”
　　季婷扭扭捏捏地走到许梧跟前，轻轻打了一下他的胸膛，笑道：“臭穷酸，又开始没正经样儿了，真是那个什么改不了什么啊！问你话呢，快回答。”
　　“在家里挺好的啊，每天看书吃饭睡觉，过得特别规律。工作的事情也快有眉目了，明天我就跟我爸去找他表哥，他会给安排工作的。季婷，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我让我曹伯伯也给你找份吧！我一想到老张那副嘴脸，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季婷瞪他一眼，“不要老说别人的不是，你也得反思下自己是否有做错的地方。我问过老许他们了，人家都说你太激动，老张也没打算找你麻烦，只是吓唬吓唬你，让你以后工作认真些而已！你真的犯不着去辞职的，大家都很想你啊！每天吃饭的时候，老许几乎都要提起你。哎，你有空的时候就去看看他们吧！”
　　想起三个月来和同事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许梧不禁感到一阵难受。辞职后他便将车间里工友们的号码都添加到了黑名单中，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有这种行为。是否那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些人都只不过是生命中擦肩而过的过客？是否那三个月只是一个玩笑，自己该去将他遗忘，从而开始另一段崭新的生活？
　　许梧有些后怕，是什么让自己变得如此不近人情，甚至有点自私。他掏出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从他点起生命中的第一支烟开始，他便养成了凡是有问题想不通，抑或心情低落的时候就借助烟草来为自己找寻答案。他从不认为自己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归结到逃避这一范畴。从某一点上来说，烟和火机似乎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想到这儿，许梧感到满腹可悲且又凄凉。一种酸楚的感知意识突然自胃部蹿腾，直欲涌到咽喉。
　　“许梧你没事吧？是不是早上没有吃早饭。要不我们一块儿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聊吧！”
　　许梧强压住胃里反复窜涌的酸水，强颜笑着点点头。这时，远方林梢上的一轮朝阳，已缓缓地爬起来了。

　　这家面馆在S城已逾百年历史，清晨吃面的食客将面积本就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季婷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冒着热气的“三鲜三肚面”放在许梧跟前，笑着说：“快趁热吃吧，吃点热的胃才会好受点。你们男生就该吃分量多点的。许梧你知道吗，这家面馆好有趣哦，居然还将面分成男女生两种，这我以前从来都没听说过的哦！”
　　许梧看着面前的大碗，皱了下眉，继而马上堆起笑意，疑惑道：“哦，男生面女生面？这是什么意思呀？快说来听听！”
　　季婷拿起桌上的醋碟向许梧示意要不要加点，见许梧摇头便放下，说：“男生面分量多些，面条煮的时间短，所以口感会硬点儿。女生面则相反，分量较少，煮的时间也长，比较软糯。嘻嘻，有趣吧！”
　　许梧拌了几下面条，看着季婷一脸天真的模样道：“店主人经营有道啊，真会做生意。前几年我在这儿吃面时，还没有这种的。这家老字号传到如今，恐怕其中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我想一味地恪守传统并不是好事，适当的创新才是应取且值得赞扬的。既不会改变风味，又迎合了当下流行，看来这老板的生意经我得偷学几招！”
　　话刚说完，许梧盯着季婷又接着说：“季婷，把眼镜摘了吧，你镜片上都是水汽，看着真可怕啊！”
　　季婷脸上红了红，抬起头将眼镜取下放在一边。“你们S城人真懂得生活，连做的面都是这么精致。在我们东北哪里能有这般汤清面白呀！我现在回老家，都吃不惯了，觉得太辣了。还是这儿的面好吃，真的！”
　　“嘿嘿，季婷之意不在面也！这个是因人而决定的，若说没有精致的人，入口又怎会觉得好吃呢？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找户好人家，你就永远留在这儿吧！如此一来，你不就能常常吃到想吃的面了。”
　　季婷搁下筷子，狠狠瞪了许梧一眼，转而笑道：“好啊，对方人品一定要好，不能油嘴滑舌，得正儿八经严肃点的。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许梧挟起几条香菇放入嘴里，含糊道：“没问题，如果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我就带你去电视台参加相亲节目。我肯定会召集朋友们给你发短信投票支持的。你愿意的话下午我就带你去报名，如何？”
　　“哼，我才不要去参加那些节目，多没意思呀！像个傻瓜一样的任人挑选，以为是货品啊！”
　　“怎么会，是你想多了吧，居然都跟货品扯在一块了。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季货品！”
　　季婷仰起脑袋，又狠狠瞪了下许梧。许梧被季婷的目光瞪得直感到有些窘迫，垂下头吃起面来。
　　“许梧，别光说说啊，你都揽下这任务了，那你就得负责到底。一定要给我介绍个人品好的，人品差的绝对不要提，就算他自身条件再好我也不敢兴趣。”
　　许梧笑得有些轻佻起来，突然板起脸一脸严肃地盯着季婷说：“你看我如何？”
　　季婷停下吃面的动作，缓了会儿突然扑哧一笑，瞪了一眼道：“你啊，就拉倒吧，你这人脸皮可真够厚的，你人品难道很好吗？”
　　许梧闻言默不作声，挑挑拣拣的从碗中挟起一条猪肚丝，扬着筷子说：“油汪闪闪，入口鲜嫩而不觉肥腻。”说着用手戳戳自己的脸颊。
　　季婷笑得前仰后合，看到邻桌诧异的眼神才敛起笑意，整了整衣襟轻咳几下，说：“才刚正经了不到半小时，又要得意忘形了啊！快点吃吧，再不吃就冷了。喂，你觉得舒服些了吗？”
　　“好了，本来就没什么不舒服的，我刚才是装的你不知道吧，目的就是想让你破费请我大吃一顿，哼哼你着了我道了！”
　　季婷没有接过许梧的话，转开话题问道：“你亲戚给你推荐什么工作，你清楚了吗？”
　　许梧端起碗喝了口面汤，放下缓缓说：“不清楚呢，具体见面了再说吧，我想总不会太差的。”
　　“那你可要好好工作，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不难他会很为难的。毕竟他也是托人帮忙，是吗？单位应该是在市区吧？”
　　“或许吧，他自己就在市区工作，不可能会给我找其他地方的。太远了我也不会去，最好稍稍近点，让我能够每天回家。最近我妈身体不太好，回家也好有些照应。”
　　“嗯，那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妈妈，别让他操心！”
　　许梧频频点头，看着屋内食客们又陆续多了起来，便示意季婷该走了。
　　步出室外，那轮朝阳早已从林夕间窜出，爬得老高了。对弈的老者们已经离去，那些清脆的啁啾已被嘈杂的鸣笛所替代。活力而又苍老的S城，正在迎接着一拨拨走进抑或离开她的人群们。许梧面对着眼下的一切，会心的笑了。 2011-6-1 3时20分24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