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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为什么怕蛇? ...


  •   皎月星辉,虫声重重。
      知远县三伏炎夏的夜晚,夜风湿腻却不见凉透,吹在人身上,粘糊糊湿涔涔甚是不舒服。

      白青青穿衣起身,拿过桌上茶杯,推门而出,望着屋外明月,怔怔出神。

      “哎呦”一声,一个小石子应声而落,白青青摸着脑袋转身,警惕道:“谁?”抬头却见屋顶上闲坐一人,手握酒瓶,看着白青青,嘴角痞笑盛然。

      白青青不满的转过身,冷哼道:“最近的野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没皮没脸的总往别人屋院窜。”

      仰头喝下一口酒,鬼面大郎哈哈笑道:“野猫窜门当然是为了找同伴,怎样,要不要上来一起做回梁上君子?”

      白青青轻啐一口,骂道:“谁跟你是同伴……”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腰际一紧,向后倒入一人怀中,旋即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茶盏内的茶水一个不稳,洒了一身。

      白青青摇摇晃晃站在屋顶,好不容易站稳了,偷偷探头朝下瞄了瞄,一阵头晕目眩,赶紧坐下。听着身边传来的嗤嗤笑声,转头怒道:“白氏师训第二条,不经为师同意,不得擅作主张!”

      鬼面大郎半身斜躺,左手托着脑袋,右手酒瓶晃荡,只看着她笑。

      白青青拍了拍身上的水渍,横他一眼:“笑什么笑!”

      “笑某只夜猫子,今天被人一抱,兴奋到睡不着觉了。”鬼面大郎双目烁烁,一边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闻言,白青青脸腾一下红了,愠怒道:“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师训伺候!”

      鬼面大郎哈哈大笑,坐起身子,拿过白青青手中茶盏,倒去杯底残余的茶水,换斟上清酒,“茶有什么好喝的,酒能生趣,来,喝酒——”

      白青青没好气的接过,一口饮下,酒香甘醇入喉微辣,一口气没顺过来咳了起来。

      鬼面大郎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语带笑意:“不会喝就别喝,装假逞强你倒是强手。”

      白青青气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瓶,“开什么玩笑,雪辰一半‘琼浆’是我亲手酿制,我不会喝酒??”说着仰面对着瓶口就咕咕直喝。

      鬼面大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抢过白青青的酒瓶,也仰面灌下。

      酒酣兴高,白青青想起在地洞鬼面大郎见到碧玉青时的害怕样,随口问道:“哎,你倒是说说,你怎么这么会怕蛇的?”

      听到蛇这个词,鬼面大郎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别过脸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么!”

      见他面有怖色,白青青嘴角笑意更盛,“哎哎哎,说说都怕了?你一个大老爷们,说出去真够你们千面教丢份子的。”

      鬼面大郎横她一眼,“你懂什么,世间万物生生相克,这叫昭理循环!你不也怕蚂蟥,还有脸笑我?”

      说到蚂蟥,白青青便想起醉情楼那血魑蛊王,面色微沉,正色道:“那醉情楼的红杏,最近可有动静?”

      鬼面大郎摇了摇头,叹道:“她最近乖的很,不陪酒亦不接客,不知搞的什么名堂。”

      “此人绝非善类,现下没动静,不代表她没下路,还是得多留心她。”血魑蛊王的出现,足够掀起雪辰一场血腥风雨,如今只待耐心寻得她的一点破绽,才能将她捉拿归案。否则,打草惊蛇,怕是更多难处。

      鬼面大郎仰面躺下,翘着二郎腿,双手枕于脑后,白青青瞥他一眼,这个人不论站相还是坐相,都透着一股痞劲。

      美酒银月,诗意盎然。清酒甘醇,后劲却足。
      白青青眼神稍微有点迷离,亦仰面躺下,望着苍穹中那一轮银盘,第一次发现月亮是如此明亮,如此皎洁。

      半晌,直至白青青以为自己就要睡去,却听得鬼面大郎喃喃问道:“你可曾见过……蛇吃人?”

      *

      晓雾蒙蒙,树林深处,阿紫端坐马背之上,左手执弓,右手执箭,听凭白亦飞授令,眼箭弓三物一线,瞄准树林某处,“啪”一声羽箭离弦而发,箭尾羽毛旋转几圈,只在不远处斜斜落下。

      那羽箭十丈之外的野兔,闻声后转,警惕得蹦了两下,似见周围无异常,便转身接着悠然吃草。

      阿紫挫败的放下弓箭,沮丧道:“十发羽箭,一发都不中,怎么会这样啊……”

      白亦飞倚着马身在底下低声嘀咕:“何止是不中,你那压根儿是连兔子毛都没沾到边~”

      阿紫气呼呼下马,一把把弓箭塞到白亦飞手中,“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教的不好,我至于连兔子毛都沾不到边么?!”

      白亦飞不满:“该教的我都教了,你没功夫底子,运气握力不准,怎能怪我?”

      “怪你怪你就怪你!”阿紫叉腰,“就是你教不好,所以我才学不到位。”

      白亦飞撇过头,低声嘟哝:“学的好是你聪明,学的不好是我教的笨,反正什么便宜都你占~”

      “死耗子,你说什么呢!”

      白亦飞转身跳上马背,抽出弓箭,转头对阿紫朗声道:“看清楚了,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箭术!”

      阿紫一怔,只见黑麒麟疾驰而出,马上之人身形挺拔俊逸,气质硬朗,搭箭扣弦开弓瞄准脱弦一气呵成,阿紫还未看清楚具体步骤,羽箭已应声而出,三箭齐发,没入树林深处。

      白亦飞驭马回身,看着目瞪口呆的阿紫,笑道:“去,把箭取回来。”

      阿紫一时怔忡,鬼使神差的竟真听话跑过去捡箭。

      几十丈开外的空地上,一只野兔趴在地上,不停地蹬着后腿挣扎不止。
      阿紫走进一看,才发现野兔的脖颈左右两侧各有一支羽箭没地,还有一支在野兔的屁股后,三支羽箭将野兔牢牢架住,使它动不了分毫。

      阿紫使出力气将那三支箭拔出,抱起野兔,激动不已,转身对白亦飞喊道:“白大哥,你好厉害!你看,猎到一只小兔子!”

      白亦飞从马背上下来,抚了抚兔子,笑道:“放了它吧。”

      阿紫点点头,正待放下兔子,她“咦”了一声。

      白亦飞闻声俯身,“怎么了?”

      阿紫将手掌中瑟瑟发抖的野兔放到白亦飞面前,“白大哥你看,小兔子受伤了,可是它的血……”

      白亦飞面色骤冷,忙接过兔子细看,只见野兔右边脖颈处微微一点擦伤,温热湿滑的液体从里面渗出,黏答答一片黏在兔子脖颈处。

      虽是夜晚,但是月白如昼,白亦飞和阿紫看的分明,这兔血的颜色,居然是蓝色!

      白亦飞眉头微蹙,深思片刻,松了手将兔子放于地上。
      那兔子一获自由,一蹦三尺远,忙不迭向前逃窜出去。

      白亦飞盯着那兔子,目光如梭:“跟上!”

      *

      “什么?你说什么?”白青青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忙起身,拍了拍脑额,再问一遍,“蛇……吃人?”

      鬼面大郎依旧双手枕头望着月亮,只是目色迷离似是在回想遥久之事,半晌淡淡道:“如果你亲眼看见蛇吃人,你会不会害怕?”

      白青青惊愕不已,心中犯疑,“难道……你见过?”

      鬼面大郎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声音似从遥远之处飘来:“那年在雪神教,我和小郎跟着教主和神女学习药理经书,我跟着教主习医练武,小郎则喜欢跟着神女采药制蛊,有一天他偷偷跑来跟我说,要我陪他去趟凤舞山顶……进血神教后不久,教里的长老就警告我们,不得擅自跑去凤舞山顶,上面多毒虫猛兽,一个不小心便会丧身。于是我很奇怪,便问小郎去凤舞山顶干吗,他道神女生辰快到了,他没钱送不了礼物,但想到神女喜欢兰花,且听说凤舞山顶盛产奇花异草,所以就想去碰碰运气……

      “我很犹豫,山顶危险重重,而我们只是两个小孩子,但小郎态度很坚决,我见他面色诚恳,且带哀求之色,想到他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如果我不陪他去他自己肯定也会偷偷前去,于是便应允了他。

      “到了山顶后,小郎如愿找到一株稀世珍兰,兴奋得手舞足蹈。可是在下山的时候却没上山时那么顺利,我们……遇到了一条黄金大蟒。”白青青发现,鬼面大郎在说到这个黄金大蟒的时候,神色还是有点悸悸。

      “那大蟒的身躯比我小郎的身子还粗,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发着幽幽的红光,它就这么盘在山腰巨岩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们……”说到这,鬼面大郎有点自嘲的笑道,“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一动也不敢动,反倒小郎比我镇静,他说我们数到一二三一齐反向跑,这样能分散大蟒的注意力。我当时完全没了主意,见那大蟒越来越靠近,只能呆呆答应,谁知我们一跑开,那大蟒居然直直冲我而来,眼见就要被追上,脚下一个不稳就栽在了路边,我看着那大蟒越来越逼近的血红大口,心想我今日肯定要葬身这蛇腹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小郎却折了回来,他隐在树丛中,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趁那大蟒不注意朝它腹中狠狠刺去,那大蟒吃痛扭动着身子一把将小郎扫出几丈开外,瞪着猩红的眼睛直直朝小郎扑去,小郎被它一扫,身子重重撞击在地上,一个不防,竟然被它整个吞了下去……”鬼面大郎闭上眼睛,此生都不想再忆起那个画面。

      白青青听的心惊肉跳,声音微颤,“你是说,鬼面小郎被那大蟒活活给……吞了?”

      沉默片刻鬼面大郎抬起头,微微一笑,“怎么,怕了?”

      白青青咽了下口水,“那后来呢?”

      “后来?”鬼面大郎拿过白青青手里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口,接着道,“我们运气,教主和神女发觉我们人不在,连夜找寻,那时小郎刚刚被大蟒吞进腹中,我能清楚看见小郎的身体轮廓,就那么卡在蛇腹中……教主和神女与大蟒恶斗一番,最终教主砍下蛇头,神女当机立断剖开蛇腹,救出了小郎,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脸上皮肤也已经多处被腐蚀,后来幸得神女倾力抢救,才逃过一劫。”

      白青青静静的听着,之前一直以为鬼面大郎怕蛇只是生性使然,就像自己怕蚂蟥一样,不想居然背后还有这么恐怖可怕的经历,对于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别人尚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蛇吞入腹中,这恐怕是他一生难以抹灭的梦魇吧,难怪他会那么怕蛇了。

      “他其实完全可以逃脱的……”他很清楚,如果当时小郎不折回来,葬身蛇腹的那个人就是他。但是想到他后来做的事,以及现在的所作所为,鬼面大郎仰面再灌了一口酒,神情漠然深沉。

      白青青轻叹一声,幽幽道:“人是会变的,不管如何,他现下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自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自作孽,不可恕。你有何必为他叹息呢?”

      “叹息?”鬼面大郎转过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你道他后来做了什么吗?”

      “什么?”

      “他叫我跟他一起,偷偷把那条黄金大蟒拖回山谷中,生吞活剥,饮它的血吃它的肉,整整十天,将它啃食到只剩一副骨架……”

      “什么?”白青青听的头皮发麻,身上寒毛直竖,胃里直犯恶心,颤声道:“生吞活剥?”

      “是不是觉得很可怕?”鬼面大郎淡淡道,“不仅如此,后来几年他喜欢上了抓蛇,几乎把凤舞山的蛇都抓光了,要么吃掉,要么虐杀,你完全无法想象他虐杀那些蛇的手段,我见过一次,将沸水浇淋在蛇身上,然后用铁刷一层层的刷,刷一层掉一层皮和肉,刷到只剩一堆肉末……”

      白青青听他讲着,只觉背脊直冒冷汗。
      一个人的内心,得有多阴暗可怖,才会做出这等恐怖残忍之事,更何况,他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怕了?”鬼面大郎见白青青面色微白,淡淡一笑道,“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白青青见他面上虽淡然的谈着往事,但想起他对蛇的恐惧,突然想到,或许鬼面大郎怕的并不是蛇,而是那个人和那段记忆吧……

      长月千里,夜正好,人不眠。

      白青青转头,静静的注视鬼面大郎,朦胧月色下,他整个人似披着一层淡淡的柔和光芒,没贴人皮面具的面庞上,一双明目似星耀点缀,俊俏挺巧的鼻梁又似高山凌然,嘴唇微微抿着,夜风轻轻拂开他耳边垂下的鬓发,随意而安静,整个人都透射着一层朦胧的气息。
      白青青忽然觉得,此刻的鬼面大郎似乎很不真实,缥缈虚幻,离她好远好远,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她眼前消失一般,让她无法捉摸。

      似是感受到身边目光的注视,鬼面大郎转过头来,望着怔怔出神的白青青笑道:“怎么,是不是突然觉得本尊很帅?”说着还撩了下耳边的鬓发,眼神说不出的暧昧撩人。

      白青青白他一眼,转过头假装冷冷道:“你喝多了。”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白青青还是能感觉到自己面颊发烫,心也扑通扑通跳的有力。

      见她如此淡然,鬼面大郎眸色微暗,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扔到白青青手上:“你要的东西。”

      白青青定睛一看,是一本书,封面和书页都已经发黄,却不见破损,蓝皮的封面上隐约可见几个黑字——《万蛊经》。

      白青青有点激动的抬头,“你怎么会有这《万蛊经》的?”
      鬼面大郎瞥了眼白青青手中的古籍,淡淡道:“早前神女留给我的,不过只有上本,下本不知道去哪了。”

      白青青兴奋的翻着书页,像这类有关蛊术古籍基本已经失传,流传下来只有《万蛊经》却不知去向,鬼无言曾向她提起过这《万蛊经》,说里面记载的都是些上古蛊术,极其珍贵,之前听他说有这类古籍时白青青还有将信将疑,不想却是她找寻很久的《万蛊经》。

      鬼面大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我一看到那些鬼字符就会头疼,留在身边也徒占地方,你要喜欢就留着吧。”

      白青青刚想答谢,抬头却不见了鬼面大郎的身影,转身望了望空寂寂的屋顶,急的跳脚:“你先回来,放下我去再走啊!!你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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