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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中毒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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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青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卧房的床榻上了,而外面天已经全黑了。红儿趴在床沿上睡着了,钟小芸则坐在桌子旁手肘支着额头小憩。
黄豆般的烛光微微摇曳,散发着暖人的光晕。
白青青自己慢慢的坐起身来,不打算吵醒钟小芸和红儿,结果这两人听到窸窣声却都立即醒来。
红儿揉揉眼睛惊喜万分,高兴道:“小姐,你可醒了,你吓死红儿了!”
白青青一愣,不解问道:“我怎么了?”
钟小芸走至床沿,握着白青青的手,爱怜道:“你也中毒了。”
“什么?”白青青顿时一脸雾水,“我什么时候……”
钟小芸点点头,拍拍女儿的手背柔声道:“不过没事,你师父说你中的是‘嗜睡’,对身体没影响,只是可能随时会想睡觉,现在毒已经解了。”
白青青知道这“嗜睡”,其实严格来说“嗜睡”不算毒药,最多只是某些江湖人士想要整治别人时用的恶作剧药物罢了。
想起之前鬼面大郎给她喂食的那粒“红丹”,想必那就是“嗜睡”,白青青冷哼一声,鬼面大郎!
想到这,白青青想掀被下床,被钟小芸忙阻止,“你方大哥他没事,刚服了药已睡下,你大哥和师父陪着他呢。”
想了想,白青青还是决定下床,对钟小芸道:“娘,我得去看看,还有些事得跟大哥商量下。”
钟小芸看着这个女儿,沉下脸来佯装生气道:“女儿长大了,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白青青撇撇嘴,摇着钟小芸的胳膊,“娘~”
钟小芸听着女儿那讨饶的语气,心下失笑,但还是严肃道:“要去那你也得等喝了这碗粥再过去!想去照顾人,也得先学会照顾自己才行——”说着接过红儿递过来的一碗粥,吹了吹热气,递到她跟前。
白青青闻言,想也不想接过那碗粥,不用汤匙居然一口气就直接喝了下去。
钟小芸和红儿忙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见白青青憋红了脸递过那只空碗,泫然欲泣:“烫死了……娘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这粥是烫的啊……”
钟小芸和红儿不约而同的摇摇头,心道,你的心早已飞出这个房间了,哪还管的了这粥烫与不烫?
*
白府,东厢房。
云升月隐,风无声,苍穹墨蓝。
鬼无言不放心下人的手活,亲自去取药煎药,白亦飞则听了白青青的话,去了府衙。
白青青坐在方云蘅床前,轻轻拆开他右手的绑带,一层又一层,眼睛时不时看向熟睡中的方云蘅,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疼了他。
待最后一层绑带拆开后,白青青看着面前的这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原先肿起的黑毒泡此刻都已经瘪下去了,只剩一层死皮粘在手背手腕处,里面的血红的皮肉有些翻出来,又因涂着一层碧绿的膏药,看的白青青怵目惊心。
翻开鬼无言为她准备的药箱,白青青从中取出一套金针,再次深吸一口气。
师父说过,要让这只手不留下任何伤疤,必须去掉这层死皮。
但是这些死皮还都连着新肉,要挑出来肯定会拉扯到新肉,白青青凝神聚视,小心翼翼的用金针将方云蘅手背上的死皮挑去,眼睛不停来回在方云蘅的睡容和手背之间,就怕弄疼他。
一个时辰后,白青青轻轻呼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细汗,看着重新上好药包扎好的手,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白青青微微挺起腰,活动活动已经僵硬发麻的四肢,刚才为方云蘅治手一直不敢动,这会儿站起来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和左臂早已发麻没感觉。用手轻轻揉捏着双腿,过了好半晌双腿才开始回血有感觉。
床上的方云蘅,依旧熟睡着。
白青青看着他的睡容,面色微带苍白,没有了往日对着她时的淡漠和冷冽,在鹅黄的烛光映照下,柔和似水,温润清雅如玉。
白青青静静看着他,心思怔然。
其实从小,她就怕他。
很小的时候,白青青因为身体怪疾问题,和白亦飞一起寄宿在药王谷学医学武。只因为她体质特殊又比较羸弱,鬼无言说她不能习武,所以年幼的她,整日只能与医术草药为伴,每天过着习医辨草捣药的生活。有时候看着自己哥哥因为偷懒不肯习武或者调皮闯祸而被师父追着打,白青青在掩嘴偷笑之余,却有点黯然神伤。
好在,因着鬼无言的性子,白青青和白亦飞在谷中的生活也是多姿多彩,倒不见得乏味。
钟小芸虽然将两个孩子安置在药王谷,但想起自己师兄那个性子,却到底不放心,所以时不时会上谷去探视一番。而药王谷这个天不怕天不怕,经常带着白青青兄妹俩上山下水玩闹的谷主,只要一到钟小芸的面前,就会立即噤若寒蝉,换了个性子似的,谄媚得简直像只见了猫的耗子。
白青青和白亦飞在惊讶之余,其实在心里也挺鄙视这个师父的。
所以,药王谷里的日子,在没心没肺的欢笑追闹中,一天一天平静无波地流淌着。
直到那一天——
白青青一直记得,那日师父带着方云蘅来时的情景——当时正值夕日欲颓,整个药王谷映照在一片彩锦之下。白青青和白亦飞两人各自背着小药篓灰头土脸的从谷顶采药回来,看到师父身旁那个男孩的时候,白青青一下子惊呆了。
那个男孩,虽然穿着灰旧的衣衫,可是那样干净漂亮的脸庞,却让人看过一眼就移不开目光,特别是那对星辰似的眸子,晶亮透彻,像块美玉,温润之余还带着一点傲视一切的高贵,让白青青一下子看痴了。
白青青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见他目光投过来,一下子竟局促不安起来。
看着他,白青青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土布衫和满脸的泥灰,莫名的,突然自惭形秽起来。
白亦飞拉着她跑过去跟他说话嬉笑,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他也说话,温柔而斯文,看见白亦飞身后的白青青后,朝她微微一笑。
那一笑,惊艳了白青青整个药王谷的回忆。
后来才知道,鬼无言去下山行医,在路边看见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救醒后问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他却一问三不知。鬼无言无奈去周围村寨打听,结果这一打听倒吓了一跳,原来周围村寨刚刚经过山匪洗劫,一夜之间整个村寨被洗劫掠尽,男女老少杀的被杀,掳走的被掳走,山匪最后不过瘾居然还一把火把村寨给烧了。
鬼无言看着这个男孩,想着估计他也是这个村寨中的一份子,侥幸逃脱出来,只是因为一时受的打击太大,不能接受事实就暂时失去了记忆。事后,鬼无言虽然也曾多次带着这个男孩去找寻他的亲人,可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看着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就把他带回了药王谷。鬼无言见他言谈举止像个大户人家的孩子,想到那个村寨里有个云蘅山庄,再取了鬼无言本家的姓,就给他取名方云蘅。
方云蘅来了之后,白青青感觉,好像日子一下子变了。
白青青和白亦飞从小长在药王谷,性子野惯了,钟小芸不在的时候鬼无言就带他们上山下水的玩。而每每这时,方云蘅就只远远的看着他们玩耍,或者静静的在树下看书,偶尔回头看着他们微笑。
那一年,白青青六岁,白亦飞九岁,方云蘅八岁。
那一年,药王谷的木槿花开得特别旺盛。
方云蘅性子沉稳温和,寡言少语,相比像个野猴子似的白亦飞,他倒更像个大哥哥。
白青青每次对着他,总有一种不知所措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她不怕白士垣,不怕钟小芸,不怕鬼无言,更不怕白亦飞。
可唯独一人,只要是他说的话,不论什么,她都听,从小。
原因,莫名。
思及往事,白青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起身,走至窗前,轻轻推开窗户,夏风习习,凉爽惬意。
白青青举目望月,怔怔出神。
“在想什么呢?”淡淡的,有点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青青一惊,转身见方云蘅已经醒来,微微坐起身,半躺在床上看着她,目光柔和。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罢了。”白青青有点局促的微笑道。
闻言,方云蘅也微微一笑,回道:“趣事?你指的是你和亦飞因为私自炼药,不小心将师父的炼药房炸毁的那桩?”
白青青闻言,也想起了小时候跟白亦飞一起玩闹时的糗事,微微有点脸红,看了他一眼道:“你还说呢,后来师父责罚我们关我们禁闭让我们饿肚子,你不听师父禁令偷偷给我们送来琼花糕,结果被他老人家逮个正着,罚你跟我们一起关禁闭……”
方云蘅听着,但笑不语。
白青青看着他笑,亦不作声。
那次,他应该是故意让师父发现的吧。
既不想让白青青和白亦飞饿着,又不想违背师父之令内心不安,所以才故意让师父发现,让师父连他一起罚,这样就不会内心不安了。
白青青顾自沉浸在往事中,那厢方云蘅却已经微微坐起身,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脸色依旧苍白。
白青青见状,忙过去,急急劝慰道:“方大哥,你起床干么?师父说你毒性还未完全根除,得好好休养才是。”
方云蘅抬头,看向白青青,目光清澈似水,微笑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