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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选择与结束 ...

  •   在摇曳的晕黄烛光下,帷帐里影影绰绰躺着两个身影,那是新婚的王子艾瑞克和他的新王妃莫妮卡。

      整个房间的气氛暧昧而旖旎,尤其床边暗红色的灯罩使那盏烛光变成异样的红色,更加几分靡靡。

      我隐身坐在床边的长椅上,看着这一切。

      这真是——太该死的奇怪了。我的内心忍不住这样想。

      好吧,看活春宫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毕竟要我说,某些神族的举动是很夸张地放荡的。比如牧神潘,午睡起来后便挺着丑陋而不掩饰的,兽的下半身,四处寻找宁芙仙女交合。而至高无上的天神宙斯,也会为了风流而甘愿变成任何动物甚至雨水,只为了能接近并诱/奸他看上的美女。就连比较洁身自好、俊美优雅的阿波罗也不乏韵事。

      除了自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希尔——他倒是很奇特的例外——我想了想,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关于他的绯闻呢……

      想到了希尔,不知道这几百年内他去了哪里。假如他知道我被克托这样的背叛应该很解气吧!毕竟当初,是我用那样的方式伤害了他——当然我从来不知道他对我是怎样的想法,所以也很难说是「伤害」。但就算他对我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思慕,我背弃婚约和青梅竹马情谊的方式也足够过份的了。

      大概再过一千年,我都没脸见他。

      「啊——」帷帐里传出男性舒畅的呻/吟声。

      结束了?我感觉自己的脸颊难得因为这种男女情事而热烫起来。唔……看着自己和男人上床的场景实在是太,诡异了。

      即便那只是个幻影,也还是令人难以接受。

      是的,我化出了一缕幻影来代替我尽新娘的义务,而自己隐身在旁,等待小人鱼上门。

      出于我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动机,我隐身后,甚至对外间的所有下人跟外头卫士吹了催眠的气息,只为了能让罗蕾莱安然潜入。

      她——应该会来的吧?不会有人这么蠢的。杀了负心人,让自己能活下去,不是最理所当然的选择吗?对了,或许她也会忍不住杀了床上的我呢……对于抢走自己爱人,还成为他的妻子的女人,怎么说都会有很多怨气吧……

      而在她杀掉王子之后,我就要现身,嘲弄着她自以为的爱情,还有像是观赏完一出好戏般的对她说明,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看她痛苦。当然,更要揭露她父亲无耻而卑劣的举动。最后再抓着她,回到海神宫殿去。

      想必我的到来,一定会让克托从床上吓得滚下来。我会以最为骄傲的姿态重新回到我的地盘。

      我将以罗蕾莱为质,命令克托跪在我面前,卑微地、颤抖地、诚惶诚恐地承认他的错误;乞求我的宽容!就在他的女儿们面前,他统治了几百年的臣民面前,将他打回原型。那一定是叫人快意无比的一幕!

      这个预定流程多么完美。这是在我给予人鱼们那把匕首之后,便更改的对策。

      其实原先我是存着要罗蕾莱丧命的心,我打算使他的最爱的女儿也因爱情而亡。好叫让当初以爱情诱骗我的克托感受到应报。但是后来我改了主意,想撕下小人鱼那一层伪善,将她逼到绝境看她挣扎,所以便不得不更改了计画。

      不过一样可以达到目的。

      假如罗蕾莱不杀艾瑞克?不,那是不可能的。我确信。

      就算就算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我一样达到我复仇的目标。但是我肯定这种机率微乎其微。没有人在遭受那种背叛还能够甘心的,何况她要付出的代价是性命——人鱼族的性命比起人类可是要长的多了!那未免也太……太……

      总之我难以找出适当的词汇来表示这个简直不可能发生的可能性。

      帐中传来平稳的呼息,我知道艾瑞克已经入睡。

      可是,罗蕾莱为什么还不来?她不会没拿到那把匕首吧?

      我疑惑着,甚至带有些不知原因地焦躁,闪身到舱房之外,想去看看罗蕾莱这个柔弱的女孩到底身处何方。

      跨过横七束八歪倒的侍卫还有仆人,稀稀落落还隐约传来尚在狂欢的人们吵闹声。整艘大船上我绕遍了,却找不到那个金发的女孩。

      最后我走到了甲板之上,入夜后的甲板温度偏低,但是在船首处却看见一个身影不畏寒风,披风在他身后猎猎飞舞。

      是梅勒迪思,他用一种我前所未见的温柔表情轻抚着他颈间挂着的金币。

      我觉得一股没来由的酸涩。在遇熊之后独处的那几天里,我便首次看到那枚挂在他胸前的金币,我知道他很珍视它。那是谁给他的呢?是不是我曾经问过,而他没有回答我的,某个他喜欢的女孩?

      现在,在他眼中,我只是王妃殿下罢了吧?或许从头到尾……也就只是从公主殿下变成王妃殿下。

      他突然朝我这边看过来,吓得我直觉连忙缩到一堆木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隐身状态。也就是这样一惊,方记起自己的目的,急忙继续找寻着小人鱼的踪影。

      最后,我在一个走道转角看见了她洁白的裙角。

      看她的方向,的确是要前往新人的房间无误。我跟在她的身后,发现她在这段日子里,已经憔悴地不成样子了。

      罗蕾莱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我和王子的舱房。跨进厅室,走向寝间,但是她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彷佛怕惊扰了什么。说实话,要不是我知道她会在今天闯入,绝对不会发现房间里多一个人的。

      她缓缓靠近了帷帐,撩开一角。我站在她的身后右侧,清楚看见她的表情以及她所看见的景象——英俊的艾瑞克和他的新婚妻子甜蜜相拥而眠。而他们脸上,在沉睡的这种时候,不知是因为烛光还怎样,竟然还有一抹幸福的红晕。

      罗蕾莱微微颤抖,将手中匕首举起来,对准了王子的心脏。

      是的,就是这样,把这个负心汉杀了吧……我感觉到自己内心宛如蛊惑似的默默低喃。刺下去吧……你将恢复为那个无忧无虑的海中人鱼,你将彻底摆脱时时刻刻折磨你割裂你的双腿……

      她的手越来越无法克制,抖得更加明显。那把匕首的尖端,闪出的锋利光芒也跟着一晃一晃。

      我听见小人鱼呼吸变重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抑止住颤抖,然后高高抬手——我知道下一刻便要刺入艾瑞克胸口——

      她的手腕动了!

      那把匕首直直的落下——

      却非我预期中的鲜血四溅。那把凶器从女孩的手中落到了地毯之上,毫无声响。

      她像是支撑不住身体地跪倒在床边,低垂着头。

      你是不敢吗?但是你都要变成泡沫了!你将消逝在这个世上!还不快点站起来然后杀了他?我感觉自己极度想这样对这个软弱的女孩咆哮,千辛万苦才忍住了冲动,但是却有一只焦躁急迫的野兽不停冲撞。

      半晌后,罗蕾莱移动了。

      正在我屏息以待,以为她将拾起那把匕首完成任务时,她却做了我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竟然……站起身,在揽着我幻影熟睡的艾瑞克额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坚定地跨步离去。

      我当场愣住。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现出了身形,冲了出去,不顾一切。

      等到我奔上甲板时,那个女孩已经站在桅杆旁边,海风把她的白色裙摆吹得飘逸唯美,她就这么站在边缘,好像要振翅飞去一样。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

      那个女孩没有回答,她只是回过头来看着我,金色的发丝飞扬在她的脸庞左右。她眼角带泪,却笑了一笑,是我未曾见过的美丽。在她身后,一缕刺目的金光已经从海面显露。

      「现在还来得及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我对着她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么了。

      她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对我摇了摇头。像只折翼的蝶般,向后倒下——

      等我急冲到桅杆边向下望,只来得及看到她带着那个我从来都没看过的,最为美丽的笑容,落入海中。

      在她身躯落水的那一刻,溅起水花四散,等到平静的时候,只剩下一片七彩的泡沫,悠悠荡荡,闪耀着光芒。

      我缓缓滑坐在甲板上,无法置信。

      就这么化为泡沫了?这样的……化为泡沫了。

      我应该高兴,我应该大笑,这跟我最先前的计画无贰。她死了,那个愚蠢的女孩死了,可是为什么我胸口会这么紧缩,都快无法呼吸了……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海面突然掀起大浪,汹涌海水翻腾涌向两边,一道哀痛的声音响彻天际。

      船舰上的众多人类,纷纷惊慌失措地奔上甲板,发出惊声尖叫。他们看见海水向两旁分出,有一庞然巨物正要破水而出。

      我被这个声音唤回神志,站起身来。克托。还没找你,倒自己送上门,甚好。

      「我最心爱的小女儿……我的罗蕾莱……是谁害的你?」那个巨大的生物已经现身,俨然是当年的那个人。

      身旁的人类已经害怕颤栗起来,他们鼓噪着哀求着海神波赛冬放过他们。

      我听了,只是嗤笑,然后现出原形。珍珠冠冕柔和的光芒在我的全力驱使之下瞬间大放,变成数不尽的一道道锐利光剑,没入那个巨大生物体内。

      他受到了我突如其来的攻击,一个不稳,大量海水也跟着颠了一颠,整个庞大的船舰居然像是小舟一样飘摇。身旁的人们都站不住了,只有我依然直挺挺站着。

      那个生物像是受了重创,唇角溢出血丝,「原来,竟是你……」

      他的身形急速缩小,恢复成常人般,落在甲板之上。惊得人群让开了一圈空地,只剩下我和他对峙着。他的样子和当年一点都没变,想来海洋之心令他滋润得很,真是叫我气怒已极!

      「我早该想到——」

      「你的确是早该想到,我会来取回我的东西,你这个无耻的窃盗者!!」

      「我,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当年,我给你的荣耀难道还不够吗?!因为对权力的欲望背叛爱人,还把她封印在深渊几百年然后另娶?你真是令我恶心!就凭你低贱的人鱼身份也敢伪称我父波赛冬之名?」

      「哈哈哈哈——」他突然颠狂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就是你这种态度才会让我下定决心!我受够你那种高傲的样子了!你生来就是神族,看不起一切。你给我的所有都必须靠着你才能维系,但是你的善变让我毫无依托!我不能继续忍受那种看着你脸色的日子!」

      我冷冷的笑了,「这不过都只是你掩饰自己的卑劣的借口罢了。你就是个贪欲妄念之人!初识那日起,我便从未掩饰过我的本性与身份,一切只是你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像是被我揭破了遮羞布一样难堪,彷佛摇摇欲坠,「你……要报复自可以冲着我来,为何是让我的女儿们失去人鱼最重要的灵力本源……还有我的蕾蕾……为什么?!」

      「难道我要怎么报复还可以任你挑选方法?奇怪了,当初我也求着你,你还不是照样把我封入绝境海沟不见天日几百年!

      「何况,最痛快的报复从来就不是取其性命;而是针对对方的弱点,从其珍视的东西下手才对。看来,果然真的没错呢,呵呵。你现在是不是比你自己死还要痛苦啊?

      「当初,你利用爱情诱骗了我;如今你的女儿因爱情而死,我觉得这再公平不过了!她,是被你自己造的孽害死的!哈哈哈,要打一场吗?我的力量恢复了,而以人鱼身份僭越使用神族力量的你不可能赢得过我,你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吗?」

      那个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像是痛极地蜷缩在地上,软弱而痛苦。

      我手势一动,召唤海洋之心回到主人身边。那把华美的权杖从那个正在受着煎熬痛楚的人影飞向我。我用鄙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已经被我完全击溃了,他完全成为了行尸走肉。

      抬手一接到权杖的同时,我下一步正打算要转身离去。首先,还是先去奥林帕斯山看看父母是否还在沉睡——

      但是,却突然一阵力道冲击了我,我被撞得一个踉跄扑向旁边。周围响起尖叫跟惊惧叫声。

      我回头,却看见一幕令我永生难忘的场面。全身的血液在那瞬间凝结成冰。

      那个原本应该已经被击溃的人影暴起向此扑来,他手持着另一把权杖,倾尽海神之力地击向那个推开我的人——那个披着暗色披风的身影!!

      跟我手中一模一样的权杖噗地一声穿胸而过,温热的液体溅撒到我脸上。倾尽神力的一击,凡人当下便会灰飞烟灭——

      「不——」我放声尖叫着,全身的力量都收拢朝着敌人方向轰过去,他被我击飞,撞破了船舰桅杆落入海中。

      「不——不,不会的,不会的……」我软倒在甲板上,慌忙双手并用爬向那个倒落在血泊中的人。

      我把他摊倒的身躯抱在怀中,曾经这个身影总是高大沉默地立在我身边,从没想过他会有倒下的时刻——我徒劳无功地按住他的伤口,深红色的血液狂涌而出,浸满了我的双手。

      为什么?怎么有这么多血?怎么能流这么多血!快停止!停止——我胡乱地施法,想封住他源源不绝的鲜血。可以的,还可以救的,他没有当场消亡,还有机会的……

      「你为什么要挡?」我低头颤抖着问,看见他的脸上像是被雨水滴到,出现了一滴一滴水珠。

      他的黑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他勉力微动着唇说:「告诉我……你的……真名是……什么?」

      那是梅勒迪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选择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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