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沛桑

22、求婚

　　是夜。

　　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映出一双双随着乐曲旋转的舞鞋及裙摆。

　　浮华奢靡的宴会，用以迎接打猎归来的行伍。而我和梅勒迪思遇熊的惊险经历成为贵族贵妇们感兴趣的传奇故事。他们带着那种事不关己的好奇，一次一次地询问。末了，发出惊恐的感叹：「幸亏忠心勇敢的梅勒迪思爵士。殿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只能带着微笑应答：「是啊，多亏了……忠心的梅勒迪思爵士。难怪王子殿下总赞美他是奥斯塔尔第一勇士呢……」所以，只是因为忠心吗？这刻，我觉得脸笑得僵硬了。

　　艾瑞克的邀舞把我从人群中解救了出来。王子领着我进入舞池，在我耳边低声说，「抱歉。一回宫又有这种场合，没能令你好好休息。」

　　我回答：「没关系——」

　　话语未竟，他搂着我一个回旋转过一个角落，让我面对大圆柱子旁，敞开着落地门扉的户外露台。

　　原本随着节奏的脚步一乱，险些一脚踩上他。

　　「怎么了？嗳，我想你真是累了。不如，我送你先行离去吧，嗯？」

　　我沉默着没有答腔，直到王子再次担忧地询问说我脸色怎么变得很差，才回过神来。

　　「不——不用了，艾瑞克。我很好。等一下，我还想唱首歌给你听听。」我像是下了决心地说。

　　是的，早就该这么做了。

　　这一刻，我只想要结束这一切。也许还想疯狂地摔东西——

　　在因为晚风吹拂而微微起伏飞扬的帷幕之间，我看见一个白色裙装的背影倚着露台栏杆，低着头。一个高大沉默，这几天我看得烂熟于心的身影站在她近旁，竟像是在对她倾诉着什么。

　　只是，最刺痛我眼睛的还是她肩上，披着男式的暗色披风。

　　罗蕾莱和——梅勒迪思！！为什么一向安静的他竟会用那样的神情对她说话？！

　　辨认出这两人那瞬间，我只觉得嗡地一声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先前便隐在胸豁的那股闷气转化为滔天的怒焰把我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我想化为猛兽冲过去把这两人分开撕碎——但是我的脚步一动，差点踩到什么东西，才发现自己正被艾瑞克的臂膀揽着跳舞，这让我回到现实。

　　在被动而僵硬的回旋踏步之间，我迷惘了。

　　我有什么理由去对他们愤怒咆啸？或者说，有这个必要吗？我原本心心念念的复仇，在和梅勒迪思一起意外失踪的几天内，彻底被我抛到了脑后。而那个两人相对的场景，就像是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那样叫嚣着，嘲笑我曾经出现过的犹豫。

　　我竟然在看过小人鱼的日记之后动摇过！现在我完全不想承认那个总是楚楚可怜的女孩勾动过我本来就不多的同情。

　　于是，我在心中复诵起当初上岸的目的——我要击碎克托的女儿，让她彻底化为泡沫。她已经签下了魔法契约，只要我轻轻一推，她就会万劫不复。就算她现在改变了心意喜欢上别人也不可能挽回。

　　至于梅勒迪思？哼，不过是个忠心的仆人罢了！我要多少有多少！

　　带着这样的强烈情绪，我只觉得自己每个足迹踏过的地面，都像是拖曳出一连串飞焰流火，焚烧我的血液。在这曲舞结束之后，我挽着英俊的艾瑞克，以不容他拒绝的速度，走到大厅一隅的钢琴边。

　　乐团的乐师连忙在我的示意下，改变曲调。

　　随着乐音的流泄，我在被封印数百年之后，再一次开口歌唱，用我久违的嗓音——那独属于海之女的天籁。

　　听闻的众人像是着魔一样聚拢过来，眼神迷离，痴痴盯着我。灵魂随着歌声起伏牵引，飘旋到空中，下降到低处——如果现在用音符蛊惑着他们去死，他们也会乖乖地照做吧？

　　我唇角勾出一抹笑，看着这些平时自命不凡的贵族们陶醉在每个音阶，变成我的牵线木偶。真想就让这些人这样一起毁灭啊——我在唱着的同时，努力压抑这种残酷的冲动。

　　一曲终了，他们像是回不了神，一阵静默——随即爆出热烈欢呼赞美。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关注的对象只有艾瑞克。他从迷离飘渺的状态中清醒，而后脸上的神情转为一种狂喜。

　　他一把扶住我肩头，把我转向他，「是你！莫妮卡——你就是救了我的那个女孩，这个歌声我不可能记错——」

　　「这是天神给我的恩赐，我找寻的恩人竟然会是我心之所系！」他激动得话都快说不清了。

　　而后出乎我和所有人的意料，王子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他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和姿态，执起我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吻。

　　「高贵的莫妮卡公主殿下。我，艾瑞克，奥斯塔尔王国的王子，请求您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艾瑞克宣誓似的说出这句话，全场的人毫无声响，就像都屏息了一样。

　　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我点头。

　　王子站起来，拥我入怀。

　　周围的吵闹喧嚣声，我已经听不见了。因为，我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向大厅另一端那个角落攀扶着门扉几乎软倒的白色身影。

　　但是她身边那个人影竟然没有搀扶她——他只是用一双黑色眼睛直直盯视这边。

　　他不是最有骑士风度的吗？怎不去体贴那个柔弱女孩呢？我不屑的轻轻哼笑，而后转头，靠向王子温暖的怀抱。

　　这一次，是我先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