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沛桑

10、孤立

　　国王和王后除了派梅勒迪思成为我的护卫之外，在用餐时间时，自以主人身份对我殷切邀宴。

　　此时，在王宫最为豪华的餐厅，长桌边，除了我、艾瑞克、国王和王后以及几位陪席的大臣、贵族、公爵夫人之流，尚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列席——小人鱼。王宫里的人们称呼她为罗蕾莱小姐。

　　她的身份有些尴尬。因为她是王子亲自带回来的，却是个无依孤女；有美丽的外貌，却不能说话。

　　先前王子和她打得火热时，还没有人敢对她投以奇异的眼色。可如今出现了受到国王、王后隐隐支持，带着强大优势的王子妃人选——也就是我所扮演的莫妮卡公主殿下——于是，小人鱼的处境就显得艰难。

　　我几乎可以清楚听见客人和贵族夫人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连个名字都没有——罗蕾莱这个名字是她自己从宫廷教师的字卡中挑出来，这才大家都称呼她为罗蕾莱小姐的。」

　　「字卡？教师？」

　　「你不知道吗？王子殿下还特地请人教她识字和手语呢！！」

　　「什么？！所以她除了不会说话，也不识字？」

　　「是呀，嘻嘻。」

　　「才不只这样——你看她连刀叉都拿不好。」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村姑，大概是以为凭外貌就能攀上王子，真是想得美！！」

　　他们的声音并不含蓄，甚至像故意说给罗蕾莱听一样。而身为当事人的罗蕾莱虽然不能说话、不会人类文字，可她听得懂。

　　于是这些闲言碎语传入她耳中时，我看见她美丽的小脸变得苍白。

　　可能因为难过，因为慌张，她本就使得不熟练的餐刀划过洁白瓷盘，发出大声刺耳的「叽——」一声。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到了她那边。

　　罗蕾莱在那一刻，局促又不安，她只能无助地低下头。好像想隐藏起自己一样。

　　我在那双流转迷人光芒的灰色眼瞳中看到了氤氲的水气。

　　但我是一边泰然自若地享用盛宴，一边看着的——就像在观赏一场表演。

　　呵呵，我的确是在看一场表演呀，因为罗蕾莱的出席，是我刻意要求的。

　　我故意同时表达对罗蕾莱的热情与邀请，自然身为主人的国王王后不会拂我的意——毕竟先前她的身份并不足以与国王王后同桌。而优雅的艾瑞克王子并不会想到这种场合会给小人鱼造成的压力，他只觉得我是个既大方又善解人意并且慷慨热情的，具有良好品德的王室公主。他对我的友善举动给予以上的恭维，殊不知我是为了看罗蕾莱出丑。

　　果然没让我失望。

　　英俊的王子殿下，在众人以惊诧的目光鄙视着罗蕾莱时，适时提出了一个新话题，有风度地将罗蕾莱从困窘中解救出来，他体贴的举动，换来小人鱼以目光表示感激，却惹得国王王后不悦。

　　为什么我会知道两位上位者不悦呢？因为国王哼了一声，放下了刀叉，同时他的盘子中并没有食物剩下。

　　于是众人便也停止了用餐。

　　只有金发的美丽小人鱼，在王子解救她之后，便默默低头缩手缩脚地一心拿着刀叉与盘中的食物搏斗，深怕大家再度注意到自己，也因此她没注意到众人停止了动作，直到她身后的侍女轻轻推了她的肩一下，她一抬头才发现情况不对。

　　「果然是村姑！我看她是没吃过这么精致好吃的食物吧！」

　　「当然要把握机会好好享用啊！哈哈！」

　　「真是失礼！！」

　　「到底是哪来的野人呢？真贪吃！」

　　国王停止用餐之后，其他人就不能再进食。看来，罗蕾莱无意间又犯了更大的错。

　　国王似乎被这幕搞得心情更坏了，他起身准备离席，而王后也跟着她丈夫离去。

　　众人纷纷起身，而罗蕾莱反应慢了些才动作。又，她起立时，身形还不稳地晃了晃。幸亏她身后的侍女扶了她一下，才没造成更大的失礼。

　　自然她笨拙的样子又引来了不善的目光和耳语。

　　但个中因由，只有我知道。我低垂着视线，像在看着在摆满丰盛菜肴的长桌之下，隔着桌巾遮掩，她宽大裙摆下的双脚。

　　很疼吧？是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注1：关于欧洲中世纪时期饮食，礼仪方面并没有那么重视。可能直接徒手或是用刀切割肉拿来吃，即使手上带着宝石戒指的贵族之流可能也都用手直接抓取。餐叉约在中世纪末期至近代欧洲才开始流行。
而富人阶级主人家的太太为了保持端庄、优雅，往往要躲在一旁与随从吃餐。
又在法国某时期（凭印象的可能有误），对于女性吃相方面极度要求端庄，甚至认为吃超过几片叶子就是过于男性化表现，因此很多贵族女性往往得躲在房内吃饱，以便能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小胃口的要求。本文没设定时空背景，所以先姑且这样写得偏向现代。（食量正常就是男性化实在好无言呀）
注2：英国女王日常生活中，一旦女王用餐完毕，其他宾客必须停止用餐。所以女王往往保持有一些食物在碟中。据此写出「国王停止用餐之后，其他人就不能再进食。」这样的礼仪规定。